黑狐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他就是从一个老道士手里把她抢过来的;当然,那老道士已魂归幽冥。
他会抢,与他怀着相同目的的众生自然亦会;他杀了那道士,想要抢走她的那些众生定也会杀了他。想到这里,他得意洋洋:“你以为我会蠢到被众生发现?”
“会。”
回答黑狐的,是一声低沉带笑的缠绵语音,和一只从后心穿透了他胸膛的手。五指成爪,银光眩目,鲜血顺着雪白得近乎透明的指尖滴滴滑落,落在她的衣袍上,滴在她的脸颊上,温热而粘腻,血的气味立刻弥漫开来。黑狐连一声惨叫也未发出,便被另一只手抓着发一推,掀到了旁边,一瞬间,现了原形的尸体不再有一丝生息。
闇魔抬起手时,从黑狐身体里掏出了他的心脏,以及附在那颗心上的所有欲望和魂魄。就在她眼前,他用一种极为优雅的姿态,将那颗还在顽强鼓动的心脏、那些欲望和魂魄一口一口吞噬下腹,笑容满面地,舔舐着手上沾染的鲜血,一点点将五根银光闪烁的利爪清理得干净而迷人。
从头至尾,她的神色仅仅是闪过一丝极细的愕然,随即又归为原本的冰冷。
她不会再给这只魔更多的情绪,让他去满足口腹之欲。
“知我为何杀他么?”朝那具尸身扬扬下巴,闇魔笑问,目光一瞬不闪地盯着她。
“……欲望。”
“是啊,他的欲望本只有一点,可后来,却多起来了呢……”闇魔笑着,妖异魔魅的脸庞,唇畔挂着几滴鲜血,黑暗中看去本是极为惊悚的情景,放在他身上,却似是再自然不过,再妖冶不过,“多得让我忍不住,就饿起来了……公主殿下,对吧?”
她垂下眸子,抬起被缚的手抹去脸上的血,早已习惯此等场面的心不再波澜起伏:“不必逼我恨你。”她已警告过两次,黑狐却没能领悟,被杀便是迟早之事。
只是来人间久了,她几乎忘了妖魔的血腥……人间,果然还是影响了她吗……有那么一瞬,她竟觉得一阵陌生的反胃,对血腥的厌恶……
她的冷然,让闇魔微微眯起眼,一种陌生的名为“怒”的情绪悄悄爬上他的心头。随即,一个主意也浮上了他的脑海。
天上不会掉馅饼,可是……他的运气会不会好得离谱了点?
几日前,他从妖魔界与人间的交界处打听到一些消息,跟着一群众生明争暗斗地来到了一座山庄前。这里据说是一只狐妖的别苑,但最吸引众生的消息是:妖皇的镜持被抓至此处,狐妖尚未吃她,仅仅将她藏匿于此。
自称是山庄总管的妖魔在酒馆里三杯下肚就说得好不热闹,浑然不知自己的话招惹了多大麻烦。一个劲兴高采烈地炫耀着,他家主子对那美丽的镜持动了心,又将添一房爱姬美妾。
当时他坐在一旁,斗笠遮去了他大半张脸,也掩住了他满心的怒火滔天。
若不是不想引得众生注目,他早就出手把那嘴碎的总管劈了!当然,更该揍的是那只臭狐狸!
窝着火摸上山庄,此时正是半夜,朔日无月,今夜云层又极厚,没有一点星光。
月黑风高,抢新娘天时地利人和!跳进山庄内,他一路走一路拆解着阵法和结界,循着他熟悉的冰冷气息,没费多大劲便找到了她所在的房间。
瞪着被他三两下就解开的结界和大开的房门,他的脚步却迟疑了片刻。
“这么容易……?”没看守,用来防众生的结界虽是人神鬼妖魔修罗皆全,可这道用来防修罗的结界,对他来说却极为轻易,只要解开这一道,他眼前幻化为六扇的大门便聚合为一,缓缓开启。
陷阱。脑子里飞快跳出这两个字。眼光向内探去,一眼便看见双手被缚,站在窗前的她。
新娘!心神一振,他毫不犹豫地跑进去,二话不说抱了她,跳窗而出,脚下几个纵跃,跳上天际一脚踏风,呼啦啦溜出几十里。
他的营救新娘大作战,顺利得诡异。怀里这冷冰冰的女子,也的确不是假人或幻术所做。
抱了她坐到一棵大树上,闭目感觉了一番,四周并无追兵众生,他才放心下了一道结界,开始仔细观察她有无受伤。
她双手被缚,他掏出煜受托送来的匕首切断绳索,细细揉着她被捆缚得泛出青紫淤血的手腕;她颈边一道细伤,他摸出自己调配的药膏替她细细抹上,那药膏药性极强,一抹上去便是刺痛,她终于发出了第一个抽气的声音。他却沮丧了——军师教的时候,说过这药若是调的好,抹在伤口上应该是很舒服的……
为自己没有医药天分郁闷片刻,他便想再仔细检查她还有无伤口。她微微暖了面颊,推开他的手捂住衣襟,呐呐出声:“没别的了。”
她说,他信。她的脉搏平稳细弱,很正常。他摸摸那张雪白小脸,小心翼翼地将她搂到怀里暖着,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喉咙终于吐出平常的笑语:“你让我好想。”
她沉默,不知如何应对。他模样与上次相见差别甚大,容貌虽是一样的精致美丽,却没了那锋芒毕露的锐利张狂。一身平凡的黑衣布袍破烂好几处,脸上亦是多了几道细小疤痕,若不是他那对醒目金瞳,她恐怕会以为这男子只是个修习了数年道法的……凡人。沉默半晌,不知为何竟问了句话:
“你……怎了?”
他带着几分怪异傻气的笑声呵呵响起,好久才停住,俯下脸来在她脸颊极亲昵地蹭啊蹭啊蹭好一会,方才缓缓道:“修为没了而已。呐,是不是很心疼?有没有想要哄哄我、安慰我、给我一个温柔的拥抱……?”
前半句他说的云淡风清不以为意,后半句他说得兴高采烈却又故作可怜,撒娇意味浓厚无比。
不心疼,只是觉得不知为何竟会问他话的自己……是笨蛋。
颈上一凉,他愕然抬眼。
碰上他盛着惊讶的眼眸,她恍然回神,手却不知如何是好。
她的双手,不知何时竟放在他肩颈处,轻轻环起,似一个尚未完成的拥抱。
见他的眼眸从惊讶到欢喜的跳跃性转变,她极少有地尴尬起来,正要抽回手,他却一把将她紧紧揽住,不由分说就在她脸颊乱亲一气,快活得几乎可以看见身后有一条大尾巴“啪啪啪啪”甩来甩去,只差汪汪叫上两声来增加效果。
这么一会儿,她已笨了两回。
她应该提醒他,他已陷进了一个局里;现在他应该立刻把她放到远离众生之处,然后远远离开。
“你……”一瞬间的迟疑掠过,她咬咬唇瓣,甩去那些陌生奇异的感觉,“你放了我……”
只说了半句,他猛然抬眼,凶巴巴地瞪着她,可眼里那些过于兴奋的愉悦却让他一点威胁之气也无:“不要!我抢得那么辛苦,怎么能放?你再敢说这种话,我就……就……”
她垂了首:“我不说便是。”
“……喂喂!你应该再说下去的!你应该继续叫我放了你,然后我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让你‘闭嘴’啊……你再说一点嘛……”太没道理了!他记得以前看军医追姑娘时用的就是这一招嘛!明明差点就可以顺利地吻到……
也许,她低估了他把一件正经大事弄成一个笑话结尾的能力……
山庄里,躺在床上欣赏着银爪的闇魔勾着唇,身下垫着一张柔软华贵的黑狐毛皮,床畔站着总管打扮的尸体傀儡。
“果然……还是这家伙最有趣啊……”公主殿下虽是极好,但若再加上些点缀,应该会更加更加的……美味吧。他喜爱的欲望越多,才越值得布下这场游戏。
因为重视的人而培养出愿望的心魂,才是这世间最为美味滋补的啊……值得期待,太值得期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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闇魔(外形可以忽略,重要的是气氛很合某罗心意):
逃亡
她不再说要他放她走了——她直接用跑的!
闇魔在她身上下的咒法很是巧妙,若无众生来劫她出去,她便会成为无法言语的哑子;只要有人将她从山庄劫出,咒法便随着困缚她的绳子一道自解。所以绳子被割断前,她一个字也吐露不出。
重获自由,心知肚明这修罗不会放她离去,只好自己走了。她乖乖随他上路,却在路上悄悄寻了个机会,趁夜而走,只言片语未留。
太伤修罗的心了!
他咬着牙寻了整整三个昼夜,才从路边的树妖嘴里逼问出了她的下落。找到她时,她孤零零地躺在一棵大树枝叶中,满面疲惫,睡容苍白,消瘦憔悴,却没忘记用枝叶混合着术法搭成结界;若不是他有先见之明地偷偷在她耳垂抹了一滴鲜血作记,那真是找到吐血也难以发现。
“哪个修罗找新娘像我这般辛苦?”自叹一声,伸手将她抱进怀里,心疼地为她轻轻揉着眉心,“别再跑了,我的修为还很糟糕,再这么下去,真的吃不消啊……”虽说娶新娘就是要咬牙用力把命拼(驸马的名言),但那也得是在心有余而力亦足的情况下才比较容易实施吧!
被他揉着眉心时她便醒了,却无法立即挣脱开去远远逃离。他的话,说得那么不正经,她却感觉到了——他手上那些粗糙破碎的伤痕,他衣上那些风尘仆仆的气味,他的声音不再轻柔魅惑而是嘶哑若砂……明知他们在一起只会称了闇魔的心意,却无法推开他一走了之。
因为,他抱着她的臂膀,似乎比她还需要一个依靠。
他本该是很骄傲的修罗罢?比天界仙人还要精致的无上美貌,天下卓绝的倾世武艺,修罗族中年轻战将的殊荣,无论哪一项都可以成为他骄傲的资本,可是如今,什么也没有了。
仅有的这么一回心软,让他们过上了很长一段日子的共同逃亡生活。
在妖皇的刻意传扬下,她变成了众生眼里得之即可通天彻地的上等肉;失去了一身修为,他变成了无数吃过修罗亏的众生眼里的最佳报复对象。每一晚都无法睡得安心平静,每一日都要提防着迎面走来的众生。
他却不愿在这时带她回修罗界,因为现在的他太弱,弱得会被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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