吓,见鬼!
“你怎么在这儿?”
“小黑……抢走我的仙丹。”当着外人,没出息地流下泪来:“我不想活啦!”
他一愣,随即拍拍我,轻声:“别难过,先跟我回家,总会有办法。”
语调平缓声音温和,和当初的呆笨不可同日而语,也是,修炼百年,有今日之外形气度,都是人家努力的结果,哪像我,就知道臭美,欲哭无泪。
他将我抱上车,一路哗啦啦,不知过了多久,眼睛也哭痛了,嗓子冒火,车停了下来。旺财的窝,啊不,他的家在一幢漂亮的高层公寓,这家伙大概有做贼的天赋,在耳边低声吩咐我忍耐一下,迅速将我塞进怀里,掩上外衣,十分巧妙地避过旁人的视线,恍若无事般径直走过,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堪称完美。
他倒是低调了,可我在他怀里……好别扭嘛,不但亲密接触,彼此贴合得没有一丝缝隙,而且一股雄性气味充斥鼻间,那感觉,形容不出,总之百年生涯中不曾有过。
也许,该恋爱了。
可惜,这认知来的不是时候。
“休息会儿,养足精神,咱们一起想对策。”旺财倒了杯水,又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去厨房换了只碗,倒上温水放在我面前。
屋子打扫得很干净,窗明几净,十分舒适。沙发很软,伏在上头,所有的疲惫与伤害像是被阳光烤化。我探过头,自从变身为人,第一次恢复到猫的状态,一如从前那般进食。有些不太习惯了呢,而且当着同样变成人形的旺财,呃,从前有些看不起他,现在蒙他收留,不然我得露宿街头,不是饿死便是冻死。
三百年前,他用简陋的窝救我一命,我回赠以仙丹,如今又是救命之恩,可惜我已没有什么东西报答。
耐心等我喝完,他问:“小黑是谁?”
说来话长。
从仇恨的逐渐加深,到方才的一幕,解释得好不费力,说完,只见旺财深深皱眉,良久不语。
算了,既然为难何必勉强,本也不关他的事,帮与不帮,和实力又那么相关:“小黑背景复杂,魔王又岂是好惹的,说真的,当时被他抢走,我就知道这辈子大概不会失而复得了。”
“别这样说,咪咪,无论难易,你的仙丹本就是你的,一定得夺回来。当初我举手之劳,你却以那么贵重的礼物相赠,这么多年我一直感念,只是苦于没有你的踪迹……那半颗仙丹若不是给我,如今被抢了还有备用,也不会落到恢复肉身的境地。”他仍旧皱眉,顿了顿:“我只是在想,小黑功力的路数和咱们不一样,从何处下手为好。”
心头一热,无语凝噎。
好人啊!啊不,好狗啊!!
感动得无可无不可,只听他道:“这事儿一时半会理不出头绪,我看你也别太担心,先吃点东西,睡一觉,明天咱们逐个办法去拭。”
我过去,在他身上蹭蹭:“都听你的。”
他一笑,一手搭上的我的背,轻轻抚摸:“没有你就没有我,放心,你的烦恼就是我的烦恼。”
第 6 章
命中遇贵人大概就是这种,天一下雪保准送碳,别提多及时。想想这一切真像做梦,那么好的旺财,就这么两次都被我遇上了,主动上门,服务贴心,这样的好友交上一个,一辈子都甭愁啦。
而且手艺似乎很不错哦……厨房飘来的香味勾人得人飘飘欲仙,口水涟涟。
“你怎么也到现代来了?”一面喝着他的番茄鸡蛋汤,一面含糊不清地问。
他为我夹一块清蒸桂鱼:“想着你爱吃鱼就做了,尝尝我的手艺。我啊,你走后没多久,太上老君因为仙丹找我,向他问起你的踪迹,才知道有这个地方,这个城市,于是过来,不知不觉五年了。”
吐出一根刺,我挤眼:“你找我做什么?”
他低头,看不出是微笑还是面无表情,只是耳轮有些泛红:“自然是当面言谢,不然,我早化为一捧黄土。”
忙着吃鱼,没空理他,呵,发现每次我都是忙得无瑕顾及他嗳,头也不抬地:“再说谢,我可就走了。吃你的东西又住你的屋子,别让我觉得惭愧啊。”
他笑,忙不迭点头:“谨遵上谕。”
这家伙笑起来还挺好看的,脱下西装,白衬衣配以随和的微笑,甚是俊逸洒脱,加上原本温和的气质,看得人从头到脚的舒服。别说,变了人形,比做狗的时候强上百倍,我都有点儿拔不开眼了,借故环顾一周:“你倒是自得其乐,窝这么个有趣的地方。”
他挠挠头:“说来惭愧,我还真觉得这样不错,可以说满足吧。”
“你就没有什么大志,比如说修炼?”
“不怕你笑话,这几百年,我连法术都没怎么用过,修炼也是逼不得已,应付生活偶尔温习。初来时很不习惯,差点儿想回去,后来一想,来都来了,索性从头学起,既然做人,便好好做,认认真真地做。说满足是因为我有自己的工作、爱好、和追求,算不上十分快乐,却很踏实。”
认真这个词,我的生命中有吗?好陌生。
品种不同,三观果然不同,旺财这孩子,怎么说呢……真实诚啊,真脚踏实地,一丝不苟啊。难怪他们找自己的尾巴,都要埋头苦干转上好几圈,一见有人过来,舌头伸得老长,一脸呆滞。格调啊,贵族气质啊,怎么就是学不来呢?
品种决定命运。
天色已晚,我打哈欠:“借浴室一用,还有你的沙发。”
“不,我睡沙发。”
“那怎么好意思。”
“你能来,我觉得很荣幸。”他注视我,微微一笑:“真心的哦。”
你看,我这人就是见不得人家客气,一客气我就不忍心拂了人家的好意,这要是不答应他,他该多伤心啊,再说床确实比沙发舒服多了。
旺财是热情的,也是体贴的,洗澡时亲自为我放水,伸手拭水温,最后问:“自己可以吗?”
我敏捷地跳进浴缸,水花四溅,向他证明我可以!
他于是出去,留我一人在偌大的浴缸里,水那么多,又那么有力,生生将身体托起,向我的眼睛展示自己的轮廓——已没有光滑的肌肤和匀称的骨骼。
一只猫也没什么不好,不能长生不老,也没什么不好,怪只怪曾经以为自己长生不老过,打回原形,心底留恋曾经的辉煌,大街上胡搅蛮缠的孩子般不愿回家。
当着旺财,我选择坚强。夜半无人,孤零零睡在舒适的大床上,却又无法入眠。月光透过窗帘的小缝窜进来,墙上留下细细的模糊的清影,黑暗中唯一的光亮,那么小,微弱而执着,寂寞无声。
砰——
什么声音?客厅有动静,难道旺财睡不惯沙发,直接掉了下来?推门出去,果然如此。
“吵到你了?”他摸着头,很过意不去。
“给你添麻烦才是。”丁点儿大的地方,他的身形又高,老鹰住进麻雀窝一样别扭,想了想道:“那么小,怎么睡呢?你来,咱们一同睡。”
他愣住,瞪大眼睛,像是呛了一下:“那怎么行?”
我过去,爪子攀上他的膝:“不过是一只猫,又不是女人。你不觉得我是女人,自然没什么不可以,咱们可别和那些人一样各种忌讳,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不用了,你去睡吧。”他握了握我的爪子,盖好毯子,阖上眼睛。
OK,不自作多情,但愿你别接着摔。
回到床上,没过一会,又听一声:砰——
于是旺财只好和我同床不共枕,哈哈,这家伙居然还很扭捏,一股脑地躺下去,背过身一动不动,呼吸好半天都是错乱的,纯情啊纯情。
梦里一大团热乎乎的棉花,靠过去,靠过去……呜哇,好舒服。醒来时还保留着那个姿势,眼一睁,棉花却变成了一具男人的身体!
旺财,精壮的旺财,看着舒服抱着更舒服的旺财。
有人暗算我?有人暗算我!绝不是我自己贴过去的,我怎么会做出这种事?这种没有廉耻的事,一定是……反正刚才抱着他的人不是我!十万马力冲向浴室,咣当甩上浴室的门。我不是花痴我不是花痴!
“咪咪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门一下接一下地响,旺财焦急的声音清楚的传来,一定是被我吵醒,以为我孱弱的身体又发什么病症了。
他有什么好,不就是一条狗吗?我知道我怎么了,这叫依赖,临时找到了寄托。我很无助,旺财帮助了我,所以我觉得自己离不开他,哪怕做梦,都用尽全力靠近,有了他就有了温暖,也便有了一片安宁。
话说春天,真是个危险的季节,稍不留意,某些不好的东西就悄悄滋生,还好我不喜欢他,这一切只是发自内心的对恐惧的逃避。
摸了把脸,平息心境,凝视镜中的自己,还是那样美轮美奂,比春天还春天,当下推门而出,驻足,淡然注视之:“怎么,没见过憋尿吗?”
第 7 章
这一整天是这样度过的:早上他去上班,顺便向同道中人打听小黑的消息,我在家中等待,或坐或卧,或行或立,上上网聊聊天,看看片吃吃零食,终于天黑。等旺财回来,他去做饭,我继续等,吃饱之后等消食,消完食睡大觉,无欲亦无嗔。
小黑抢夺仙丹之后像是人间蒸发,没有半点儿影子,旺财很失落,几乎比我还要失落:“咪咪,我一定会把属于你的东西找回来。”
“我相信呀。”冲他挤眼:“永远相信。”
多么平和的心态,我想我已听见上帝之音,上帝说,执着的另一个含义是痛苦。
“明天星期六,我去一趟天庭。”旺财边洗碗,边道。
这语气,跟说明天去打网球似的,自舔毛毛的我差点就地一滚,跌个跟头:“老大,你不想活了?”
他回头,做了个“嘘”的手势。
我急得一跳:“功力不要钱么?修行很简单么?不准去,那可要耗费整整一百年的功力,你才练了几个一百年?!”
“嘘。”
“嘘你个头啊。”
他再不言语,刷完碗就洗洗睡了,睡前不忘为我倒半杯牛奶,放在床头柜上——我有睡前喝奶的习惯。
气死了还没处发火,毕竟人家实实在在帮我,可是这样去帮,委实承受不起。占小便宜很愉快,便宜一大,心里难免不安,跟偷盗他人物事似的。
猛地跳上床,滚进羊绒毯子里,平摊四肢,胸口不住起伏。
这不是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