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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这里偷懒,被罗善之出营逮住,万般不愤,“薛师弟好生逍遥。”
柳明月生怕人再被罗善之拖走,立时分辩:“他本来要在家歇息的,是我死拖活拖要他来教孩子们同招的。都是罗师兄在教,这些日子你又忙了起来,孩子们都巴望着有人教呢。”
罗善之对这位小师妹向来客气,本着不跟小师妹一见识的心态,这才放过了他。
下午到了学堂,薛寒云也被抓了壮丁。
他是林清嘉高徒,给这帮孩子开蒙绰绰有余,柳明月便塞了本教材,将他推进了一间课堂,自己去了另外一章。
——话说有人分担教学任务就是容易,她今日可以早些散学归家了。
孙蒙两位秀才见这位军中武官也来教书,先时还存疑,只当他这样的武夫,哪里是教书的料,哪知道在窗外听了一会,顿时自愧不如。
白英恰在薛寒云教的这间课室里,他是个灵慧孩子,柳明月与之接触的久了就会发现,举凡识字训练,他几乎一点就透,学起来格外轻松。慢慢的她便有意识的将些小事情交给白英去做。
照顾体弱的女孩儿,或者教识字慢,迟钝的孩子复习功课,他都做的很好。
今日薛寒云一进课室,他便极为兴奋。这位薛小将军乃是白瓦关军营里的最高武官,上午他已经见识了薛寒云在训练时的英姿,下午又听得他教书,信手拈来的典故也是趣味盎然,这样人物,在他狭小的世界里是从来不曾出现过的,晚上归家,便忍不住向秦氏讲起来。
秦氏最近身体好了很多,可做些轻体力活儿。便是一日三餐也已经接受,不必白英再去做。
白英回家之时,她已在和面烙饼,他是个勤快孩子,往低矮的茅草搭的厨房探头一瞧,见得地下尚有一把青菜,便快快乐乐拿了青菜去摘,仰头瞧一回秦氏,再低头傻乐。
最近秦氏母子关系很是和缓,也不知道是这孩子天天回来自信开朗的笑脸,还是他所讲起来的,无论是学堂,还是训练场上,还是军营里发生的趣事,都仿佛一缕清新的风,给这个沉闷的家庭带来了新的生机。
“你这小子在傻笑什么?”秦氏身上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她虽说是女子,哪怕从前受了欺辱,白英却从来不曾在她面上瞧见过眼泪。哪怕此刻口气是和缓的,可是给人的感觉依然是有点**的,也不知道是生来如此,还是这些年的经历造成的。
白英就等着她这句话,顿时高兴的仰起头来乐道:“阿娘,今日我见到了薛将军。”
秦氏揉面的手顿时停了一下。
“他是你家先生的丈夫,你能见到也不奇怪。”在白英的影响之下,不止秦氏,所有母亲提起柳明月,已不再称为夫人,而是称先生,以示敬意。
“才不是呢。阿娘你不知道,今儿先生在营门口看我们训练进度,然后薛将军也跟着来了,他还教我们格斗术呢。”孩子快乐的声音在这破旧的茅草棚里响起。
这棚子在卧房旁边一块空地上搭着,里面用土坯砌了灶房,只有一口大锅,一个破水缸,还有两个小小的半空的瓮,里面放着些米面,还是最近秦氏有了收入,生活好些了,白英又时不时得柳明月接济,以及这次去营里拿回来的米面。
秦氏的声音有点哑,在这茅草棚里低低盘旋:“这位薛将军……武艺如何?”说完她面上又忍不住浮上一个自嘲的笑。
白英小小孩童,又没什么见识,哪里知道好坏?
可是不,小小的孩子兴奋的站了起来,目中绽出神奇的光芒来,就好像整个人会点亮了一样,顾自讲了下去。
“阿娘你不知道,薛将军的功夫可好了。我偷偷私下问先生,她说薛将军武从罗老将军……罗老将军就是……听说很有名很有名的大将……阿娘你知道的吧?”孩子说到一半卡了壳,迫切的需要别人认同他说的话,又希望秦氏能接下去。
秦氏眸中柔光溢了出来,那种温柔,是白英从来不曾在她面上瞧见过的,神情却有几分怔忡,“知道的,这位罗老将军一生没有败绩,三个儿子也是将军,世代将门。”
白英受到了鼓励,只觉阿娘这样温柔的注视着他,令他的一颗心都要雀跃的跳起来了,又快乐的讲了下去:“对的对的,就是这位罗老将军。而且薛将军不光武艺好,连学问都好,比我们孙先生蒙先生好太多了,我总觉得——”他颇有几分不好意思出口的模样:“我总觉得薛将军的学问比我家先生的学问都要好!”说完又紧张了,赶紧辩解:“阿娘,我没有对先生不敬!”
这话在他心里憋了一下午,只觉得对不起先生,却又觉得不讲出来实在憋的慌,现下找到了倾诉对象,见阿娘眼里一点生气的兆头都没有,就更开心了。
秦氏神情似有几分恍惚,她完全忘了自己在揉面,抬起满是面粉的手,在白英的小脑袋上揉了一揉,温柔一笑:“薛将军是你家先生的夫君,如果比你家先生还弱,怎么保护她呢?”
白英被揉了一脑袋的面粉,可是他一动也不敢动,目光亮晶晶的注视着秦氏,就好像得到了什么梦寐以求的东西,那种弥足珍贵的神情里还含着一分不能确信。
秦氏却是真的完全忘记了自己还要做晚饭的事情,恍恍惚惚的从茅草棚里走了出去,抬头去看,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但西天晚霞红的异常灿烂,将周围的一切都铺上了浅浅一层金色,就好像她面前铺开的是金光大道一般。
她晕晕乎乎走出去,沿着小巷子走出去,一直走一直走,出了西城门,脚下好似踩在云端一样,一直爬到了西山半山腰。
那里,有几个浅浅的坟包,连墓碑也无,周围的松柏别样的青翠,她亲手植下来的松柏,经过十年边关风霜雨雪的灌溉,也并未长成参天大树。
可是,有一个人,他长大了。
她慢慢跪了下来,额头抵着土地,嚎啕大哭起来……
城里面,万家灯火,白英还傻乎乎的烙了菜饼,站在院子里傻傻等着,不知道阿娘去了哪里……
☆、95
第九十三章
有了薛寒云相助;柳明月顿时轻松了许多。
上午的训练她完全不用再管;薛寒云便全程包陪。下午的学堂所授课程,薛寒云也接了一半。
战争是最好的老师,经过军营里的实践课;亲眼目睹了战争的残酷;及将士们为了守城而付出的血泪代价,以及因为真心付出,帮助这些受伤的将士而获得了他们的高度认可和赞扬;孩子们身上那种漠视仇恨的情绪已经荡然无存。
如今便是连城南那些从前任意欺辱他们;看不起他们的大人小孩;对这些孩子也已经不再如从前般蔑视。
而因为有人悉心教导;每个孩子每月还有五百大钱的伙食补贴;身上衣服也是薛宅统一购卖的布匹;规定了式样,交由小孩带回家去,由其母所做,虽是寻常天蓝色布匹,但这样统一的服装样式及颜色,竟意外的让这帮孩子们生出了一种难得的集体荣誉感。
小偷小摸的事情在这帮孩子中间已经绝迹,本城人再看到这样衣着整齐,面色干净,又开朗自信的孩子们,也不知道是因着他们背后的薛夫人,还是因着这些孩子的改变,如今哪怕走在街上,当初那种厌憎的情绪也融化了许多。
这样的结果,柳明月始料未及。
她开初只是想为这些孩子们解决困境,帮助他们好好生活下去。但看到这么好的结果,心中那种满足,简直无以言表,在房里揪着薛寒云的耳朵:“快夸我快夸我!”
薛寒云将她往背上一背,在房里转了好十几圈,直转的她头晕,才将她放下地来,在她鼻尖上狠狠亲了一口:“我家月了最厉害了!”
柳明月笑的像个傻孩子。
任何时候,在薛寒云面前,她都不吝于表达自己的喜悦,并且非常愿意听到他的夸奖。
总觉得被薛寒云夸奖,比饮了蜜浆还甜。
——也许是她潜意识觉得,自己是需要他不断的肯定,在他的眼里,自己是最好的女子!
待到军营里的战后休整期过了,许多事情都忙完了,众师兄弟也闲了下来。
罗善之在本地有宅子,便带了罗行之归家,到了宅子没住到两日,便直接从宅子里又回到了营里,连带着罗行之也抱怨他:“本想着能好生吃几顿家中的饭菜,哪知道阿兄后宅鸡飞狗跳,压根不是过日子的地方。”
他十分不明白,怎的罗善之后宅就能乱成一团?
其实这也怨不得罗善之。
罗二夫人送来的两名丫环看不起卢姨娘,认为凭自己在罗二夫人面前的体面,只要圆了房,早晚会与卢青芸平起平坐。
奈何就算圆了房,罗善之也久不在家,偶尔回来,也会去卢青芸房里。他是个十分稳重的人,雨露均沾,倒瞧不出明面上到底偏颇了谁。
就因为这样,卢青芸自觉自己身份高于丫头,认为他不该将通房丫头与自己相比,但两名丫头又当这是罗善之更为宠爱她们的缘故,三个人常为了小事争风吃醋别苗头,最后闹将起来,又因为没有正室压制,闹的便更为难看,谁也不服谁!
“她也不过是丫头出身,难道竟比我们姐妹们高了?”
罗二夫人送给儿子的通房丫头青玉在青梅面前如是说。
这两个丫头不但生的窈窕美丽,性子又泼辣,与卢姨娘争论起来,寸步不让。
“况且,太太连咱们的名字都改成了青字,与姓卢的一听便是不分大小,她别想着这会自己是姨娘,便是这院里的头一份……”青梅道。
当初她们原不叫这名字,只是罗二太太想到樊璃亲自替罗善之纳的陪嫁丫头,名字里都带了个青字,索性将这两丫头都改了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