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来只有爱品茶的人,才能赏识那沏茶之美。
一般而言,待客之时,沏茶之前那些步骤都是在后堂完成的,最后送来的时候,也只有倒茶这一个步骤罢了,子衿向来都是不在意这些细节的人,可这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将倒茶这个步骤,做得如此美轮美奂,像赏画儿似得。
齐烁也是多年未回王府了,一时也觉得很是新鲜,忍不住探过头,问身边替他斟茶的侍婢,“这是什么茶?”
“秦巴雾毫。”齐煜打开折扇,笑得很是自然,“不知本王说得对是不对。”
得到答案后,齐烁狐疑地偏过头,紧紧地盯着齐煜,“荣王兄如何得知,这茶是秦巴雾毫?”
“这茶香气馥郁,汤色鲜美,而且茶尖是这般形状的茶,也只有秦巴雾毫了……”齐煜突然放下了折扇,端起了茶盏,浅抿了一口,然后笑道:“去岁,父皇偶然得了‘秦中十二仙’,便与我分了,有幸,尝了些。”
此言一出,齐烁霎时变了脸色。
倒不是说这“秦中十二仙”有多么珍贵,只是,能与皇帝分羹,这可不是一般的殊荣了。
秦中十二仙,是秦岭一带最好的十二种茶,名贵非常,不论种植或采摘,均是十分不易,而秦巴雾毫,也是其中一种。
☆、闺房之乐
“你疯了是不是?我知道你有资本向齐烁炫耀,毕竟你是亲王,而他是郡王,可是,你就不怕他们一鼓作气地对付你么?现如今你人在人家的地盘上,周围全是安王府的人,你是生怕他们不知道父皇看重你是不是?”
子衿瞪着面前这个笑容温和的男人,不知为何,一想到她们很有可能面临的危险局面,就心生恐惧,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癔症了,她只是担心自己的安危,担心整个陆家的安危罢了。
齐煜正坐在红木雕花扶手椅上,一手托着下颚,一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扇子,容止俊雅,雍闲风逸,唇角自然上扬,凤眸稍弯,眼梢微翘,对子衿的话未至一言。
子衿气极反笑,忍不住上前摇晃着他的胳膊,想让他清醒清醒,这动作,也使得齐煜不得不停止他手上的动作,不由得目露诧异之色,眼波微澜,看向子衿的凤眸中滑过一丝讶然。
子衿是真的受不了齐煜这个人了,明明已经答应了她,可又什么事都不告诉她,就连让她帮他做什么也从不说一声,就说上次,也全是靠她自己半猜半悟才从郑妃手里拿过了那个盒子,也是直到最后的最后,自己才觉得那个盒子有异常,若是齐煜提早跟她说,那她说不定可以换一种方式,更快地拿到手啊!
“你到底要做什么,你就不能告诉我么?你娶我,究竟是为了什么?”子衿蹙着眉,松开手,她从没觉得如此挫败过,为什么,她会这样在意这些问题,为什么,她会这样害怕她们受到安王的对付。
不管她如何的替自己找理由,这一个个为什么,最终都指向了一个她从未想过的方向上去,她真的从未想过,自己居然喜欢上了这个人。她一心想要离开王府,从嫁入的第一天她就在想。后来一直在寻找一个契机,和齐煜达成协议……可是,她居然就在这个过程中有点儿喜欢上了他。
她一向自诩自己是个理性的人,觉得喜欢上一个人很难,她对于好看的定义就是感觉舒服,而前世,让她觉得长相舒服的人不胜枚举,就算曾经有过感情经历,她也很清楚地知道, 动情不同于,动心。
“父皇一直认定的人,是我,也只有我。”齐煜沉默了良久,才缓缓抬起眼睑,静静地看着子衿,目光是从未有过的深沉,恍若幽潭,“你只要知道这个就好。”
子衿此时心中已经波涛汹涌,一浪掀起一浪,她突然好想哭,被欺瞒的感觉,原来这样糟糕,就算自己摊开所有,他依旧将自己摒除在外,就像,是个外人。
“齐煜。”子衿站在他面前,她从来没有直接喊过他的名字,这是第一次,而且是用这样功败垂成的口气,“你真是个怪人。”
说完这句话后,她便径直走向了门外,推开门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间客房。
齐煜定定地注视子衿的背影,目光静若寒潭,片刻后,轻声一叹,替自己斟了一杯茶,可谁知,这盏茶还未下肚,便有一个身影闪了进来。
“方才见着子衿那丫头脸色惨白地跑了出去,恩,是出了何事?”齐烁大大咧咧地往齐煜身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然后直接执起桌上的茶壶,就着壶嘴,将茶水往肚里灌。
齐煜望着他笑,表情简直温柔到了极致,却令齐烁打了个抖,似乎连带着手里的茶壶也被柔化了,不由自主地将茶壶搁回了茶盘上,笑得甚是尴尬,讪讪道:“我……我不问了便是。”
“无妨。”齐煜执起手边的折扇,慢悠悠地摇晃了两下,收起了那温柔到腻的笑容,恢复了往常那种君子风范,一脸从容淡定,简直雍雅到不能再雍雅,端闲到不能再端闲,“闺房之乐而已,你不懂。”
齐烁闻言,顿时换了一个表情,他紧紧地盯着齐煜,眸色深炯,几乎是咬牙切齿道:“你不会真的喜欢上她了吧!”
“可以考虑。”齐煜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随即啪地一声,将折扇收起,然后在桌上轻轻敲了两下,却是换了个话题,认真道:“你父王,似乎做得太过了,事事亲历其为,不得不让人往别处想。”
齐烁皱了皱眉头,似乎不满意他将话题转换得如此之快,但又不会转换回来,只得顺着他的问题,老实答道:“这天下虽说是皇叔的天下,百姓也是皇叔的百姓,可我安地的百姓,不只是皇叔的,也是安地的,既是安地百姓一日,我父王自然是见不得他们受苦的。”
齐煜点了点头,端起手边的茶盏浅抿了一口,“你说的不错,可是你是这般想的,不代表别人也是这般想的。”
“你还是怀疑我父王是不是?”齐烁看着他,目光闪烁。
齐煜淡笑不语,过了须臾,又道:“说实话,安地官员中有内鬼存在,若非如此,你觉得,这些流寇能如此猖狂么?次次都能躲过官府的围剿。”
齐烁缄默了片刻,缓言道:“皇叔已经革职了一批官员。”
齐煜好笑地摇了摇头,“你不知,但安老王爷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这批官员,均是他的亲信,或许其中有那么一两个与流寇关系匪浅,但绝大部分……”他不说话了,只是再次低下头,吹了吹浮在面上的茶叶后,浅酌了一口。
齐烁抿着唇,过了好一会儿,才苦笑道:“原来皇叔也怀疑我父王。”目光游移,怔怔地看着某处发呆。
齐煜闻言愣了愣,还是第一次看见齐烁这般情形,原先那样朝气的一个人,叹了口气,他将手中的茶盏搁在桌上,“其实,你若不信,也情有可原,毕竟他是你父王,不过……”他垂下眼睑,细密的眼睫遮住了那双潋滟的眸子,“这场戏,你还是看看就好,至于你父王,他——”
齐烁突然转过了头,定定地看着齐煜,“若是真的,我,我只希望,你可以手下留情些,他毕竟,是我父王。”
齐煜笑了笑,“若他与那件事没有关系的话,我自然也不会赶尽杀绝。”他暗了暗眼眸,当年,自己的母妃并非自缢而死,而秦贵妃,虽与此事关系莫大,但并不是真正杀她的人,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在寻查真|相,所幸,那人做事虽心细,却并非一点线索都摸不到,顺藤摸瓜,居然安王府有莫大关联。
“还有子衿。”齐烁顿了顿,“不论你做什么都好,只是别欺负她,你娶她的时候,答应过我的,不然,到时候,你可别怪我带她走,坏了你的计划。 ”
齐煜眉眼一弯,眼中像是落了繁星点点,波光粼粼,他看向了门外,隔了许久,才缓缓笑道:“她啊……”
子衿坐在亭中,趴在石桌上,手里攥着根柳树枝儿,不过上面的叶子已经被她摘得差不多了,要不是上面还剩下了星星点点的叶子,几乎瞧不出来,这竟是根柳树枝儿。
自己到底是怎么喜欢上他的,真是怪了,她明明一心一意想要离开的啊,怎么会,难道怪人人都说,感情这东西,最没道理了,不行,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还好现在只是喜欢而已,还没到爱的程度,一定是之前中了什么迷魂蛊,不能再被他迷惑下去了。
正想着,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咳嗽声,惹得她心头一颤,立马飞快地回过头,果然是齐煜。
一见到他,子衿就全身气不打一处来,手中的枝条不受控制地向他脸上呼去,齐煜先是一怔,随即便反应了过来,手一伸,精准地拽住了那根枝条,脸上笑得一派云淡风轻,“丫头,你这是?”
“看不出来么?想打你。”子衿忍不住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心中的气,也不知不觉消了不少。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我不知何处惹了王妃你不高兴,可你也不该这样。”齐煜稍稍一用力,便将子衿手中的枝条拽了过去,然后抬步向她走去,脸上的笑容分毫未变。
子衿撇了撇嘴,拍了拍手,压根儿不想理他,转身就想从另一边离开。
齐煜垂眸一笑,轻轻道:“你不是想知道我在做什么么,我告诉你就是。”
子衿闻言,心思一动,脚步随即停顿住了,可依旧装模作样地从嗓子中哼了一声,嗤笑道:“哼,你想讲,我不稀罕听了。”
齐煜摇了摇头,来到了她的面前,无奈道:“我的错,向你道歉可好?方才我问了安王,他说,这安地有许多好吃的特色点心,正好安老王爷还未回来,我今日带你出去逛逛可好?”
子衿挑了挑眉毛,蠢|蠢|欲|动,“你说的可是真的?”
齐煜摇了摇扇子,一本正经道:“自然是真的。”
子衿虽然心里不好意思承认,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心情好了许多,她顿了顿,突然想到了什么,忍不住问道:“你可是病了?”
齐煜愣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