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令仪闻言后,舒雅一笑,直起了身子,抬眸望向身边人,陆承焕安抚似的对她点了点头,然后看着两位兄弟,温声道:“愚弟不孝,不能随身侍奉双亲,这些年,难为兄长们了。”
“说什么难为不难为话,多生分,咱们家出了你这么个大官儿,也跟着沾了不少的光,二老都很是欣慰,你再说这样的话,别说咱们兄弟们不依你,到时候传到二老耳边,可有你受的了。”
陆家二爷瞪了陆承裕一眼后,转而对纪令仪怀中的小子衿有了兴趣,看着小丫头圆溜溜的大眼睛透着一股子机灵劲儿,这会儿正专注地盯着自己瞧,他就忍不住笑开了眼,“弟妹将孩子让我抱抱可好?”
“二哥可要注意些,她还小。”
陆二爷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抱过子衿,此时孩子才刚出生不久,面上还带着新生儿的赤色,但是那双眸子却是黑得抢眼,让他禁不住又笑了起来,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她的小鼻子,而怀中的小家伙似乎是有些不舒服地动了两下鼻子。
不知为何,他竟觉得她瞪了自己一眼,刚出生的孩子,会瞪人?他觉得一定是自己看错了,这时,站在一旁的陆三爷突然开口道:“先进府吧,爹娘都在府内等着我们,要说话,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说的是。”陆二爷点点头,然后将子衿还给纪令仪,“爹娘可是盼着你回来,盼了好些时候了。早知如此,当初我便也好好读读那些个四书五经,钻研钻研八股文,考个功名回来让二老高兴高兴,如此这般,咱们陆家在这淮州城内,也算是个了不是?”
陆二爷此言一出,不仅是陆承焕他们笑了,连着他自己身后的一干妻妾们也跟着笑了起来,这淮洲城内,谁人不知他陆二爷是最不喜那些个夫子书生的人物,平日里只要一提到那些个人,便是“酸人酸人”一言概之。
故而当初,他听说自己的弟弟立志要临朝为官之时,那脸色,简直堪比猪肝。几次奋力劝解都是不成,却闹得府中众人不得安生,直到最后,大势所趋,陆承裕的意志实在是太过坚定,难以撼动,再加上双亲与大哥的支持,他才总算是放弃了。
可是放弃是一回事,他赞同不赞同,那就是另一回事了,陆家人个顶个的都有一股子倔脾气,认定了的事,便是十头牛也难以拉回,他不喜四书五经,觉得那些人身上有种去不掉的酸劲儿,那是根深蒂固的思想,去不掉了。
所以之前陆承焕还在家中苦读诗书的时候,他虽然不会再做出些焚书砸墨的行为,但是讥讽暗刺的事情也是做过不少的。
故而陆家众人渐渐都发现了一个奇异的现象,那便是,但凡陆承焕出现的地方,总能瞧见这位陆家二爷的身影,而陆承焕自己也从开始的抵触,演变到后来慢慢习惯了身边总有个人不停地唤着“酸弟酸弟”。
这种非人的生活,终于在陆承裕进京赶考后,结束了。
对此事件,待很久以后,子衿听闻了,也不由对她这位二伯竖起大指,叹一句,真乃神人也!进而使她觉得,她爹爹陆承焕能有如今这样的好脾气,怕也与从小所受的磨砺有着很大的关系。
总而言之,她与娘|亲不论怎样都要好好感谢一下这位劳苦功高的二伯,让她们能够拥有这样一位好脾气的爹爹,和丈夫。
对于众人的嘲笑,陆二爷倒是未觉尴尬,他只是将手臂一把搭在陆承焕的身上,朗声笑道:“哈哈!四弟,今日时辰不早了,便先放过你,明日,咱们兄弟三人要好好喝上一杯才是,你可不许推辞啊!”
“自然不会。”陆承裕也是一笑。
清若琉璃的天幕上,遥挂着半胧淡月,清风卷着馨香拂面,子衿瞧着面前勾肩搭背的陆氏三兄弟,再看看抱着自己的温柔娘|亲,突然就觉得,她这朝穿越,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爹娘,孩儿和令仪回来了。”进了正厅后,子衿便望见上首坐着两位鬓发如霜的老人家,伴随着陆承焕的一声呼唤,她恍然明白,这两位大约便是她这一世的爷爷奶奶了。
只见那两人双目含泪,快步来到陆承裕的面前,一把将他搂入怀中大哭了起来,一声裕儿便道尽了无限思恋之情。
陆承焕少时便上京赶考,高中之后便娶了国子监祭酒之女纪令仪,之后便一直在朝为官,若不是如今将他调任为淮洲知府,他怕是只有待二老驾鹤西去后,方才能回乡见上二人一面。
“好孩子,几年不见,你好像瘦了。”陆母眼中含泪,她伸手抚上陆承焕的脸,哑着声抱怨了起来,“一定是在京城伙食不好,如今回来了,娘便好好给你补补身子。”
“我怎么瞧着,如今他没有瘦,好像还胖了些?你这老婆子也忒会找理儿了,就算是瘦了,作甚怪人家京城的伙食?”陆父闻言后,却只是不住地摇头,大约因为他是男子的缘故,虽然此时也与陆母同样,眼眶中泛着泪花,但是反应要比陆母小得多。
这陆母听了丈夫的话,口中却是不依了,她抬眸瞪了陆父一眼,有些不高兴道:“你果真是老了,眼睛也不大好使了,裕儿就是瘦了,你敢说没有?”
“你这婆子——”陆父或许深觉妻子挑战了自己一家之主的尊严,让他在小辈们面前失了脸面,所以气得唇上的白胡子一翘一翘的,子衿光是瞧着就很想笑。
这位爷爷,实在是太过较真儿了一些,奶奶的意思很明显啊,就是想要做饭给自己的爹爹吃,整句话的重点根本就不在瘦与不瘦上面。想到这里,子衿眯着眼睛小心翼翼地往纪令仪的身上瞄去,今日这番话若是换作由她的美貌娘|亲来说,依照她爹爹那宠溺妻子的性子,必定会装聋作哑,结|合她穿越过来的所见所闻,她越发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很是正确。
作者有话要说: 可以接着第一章后面看,应该连得起来。
一些女主小时候的故事,明天还会有,不喜欢的话可以略过
☆、番外
眼看这陆家二老还有继续哭下去的趋势,陆二爷急忙打断道:“爹娘,时辰也不早了,四弟他们这一路也很是辛苦,要不先让他们去休息?明日再聊也不迟。”
陆承焕哪里看不出来大家都困着。大晚上的兴师动众,劳烦一家子的人等他们,本就心有愧色了,又说了这会子话,更是抱歉至极,之所以闭口不提休息二字,只不过与二老分别多年,再次相见难免伤感,既然老人家想与他说会子话,做儿子的人,又怎会在此刻拂了老人家的面子。
“也罢也罢。”陆母拉着陆承焕的手,轻轻拍了拍,温声叹道:“承裕,你便听你哥哥的,先带着令仪和子衿去休息,这会儿脂粉气正浓着;仔细呛着孩子。”
“那娘和爹好生休息,劳烦您们等了儿子大半宿,儿子实在是过意不去,早知如此,儿子早些时候赶回来也是好的。”陆承焕扶着纪令仪,向那二老歉意的鞠了一礼。
“说什么傻话!”陆父虚扶了他们一把,然后蹙眉瞪着他,“你媳妇儿当时怀着身子,你们怎么能急?终归是要回来的,早晚又有什么差别,还记得陆家的祖训之一么?凡事要以幼为大,你当是赶集呢!快些睡觉去,仔细累着孩子。”话虽严厉,可是对于陆家众人来说,这已经算是陆父罕见的温和语气了。
众人散后,约莫半柱香的功夫,陆承焕带着纪令仪来到了他原来居住的那处园子。
泠泠的月色下,四周静悄悄的分外幽寂,园中的一切布置都瞧着格外的清爽,这里的草木花卉,假山池水,都还保持着他离去时的模样,看来这些年即使他不在家,二老也没忘了命人替他打扫屋子,修整院子,想到这里,他的眼眶不由湿|润了。
纪令仪起先只顾着哄怀中的子衿,倒是没有注意身边夫君的异常举止,待她发现之后,却是不禁微微叹了口气,这些年,夫君的思乡惆怅之情她也是知道的,原先只是理解,并不能感同身受,可是到了如今,她也离了父母,这个中滋味,才是深有体会。
想到这里,她又是一叹,然后轻轻扯了扯陆承焕的袖子,望着他的双眸,温声细语道:“夫君,时辰不早了,先去休息吧,你瞧,子衿她都困得咂嘴了。”
此时的子衿是真的已经困乏极了,先前在众人面前表现的那股子机灵劲儿一扫而空,其实刚刚在正厅的时候,她的眼脸便酸涩得不行了,别说到了这会儿子,更是整个人都不好了,要说她前世的时候,可是很能熬夜的,但不知为何,现在换了个小娃娃的身子,反倒是没什么精神了。
隐隐约约中,子衿貌似听到有人提到了自己的名字,可对于她这么个困到不行的人来说,现如今,不论发生什么事儿,都比不过睡觉来得重要。
等到子衿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入眼的是一间古色古香的屋子,而她正躺在一张雕花的木质架子床|上,大约是由于她自己身子太小的缘故,她觉得,这张床对她来说,大的异常,使她禁不住再次感叹,让一个成年人缩在这小小的婴儿体|内,这个世界,对她真的没有丝毫恶意么?
子衿撇了撇嘴,企图从床|上坐起来,却不想,腰处居然一点儿劲儿都使不上!怎么会这样?她万万没想到,这一遭穿越,她居然是个半残废!她自认为前一世,没有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除了在前男友的婚礼上,制作了个恶搞视频,毁了他的幸福外,她一直都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凭什么这种事情要发生在她的身上!
越想越郁闷,她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外室传来,采苓面含焦色,光洁的额头上满是汗珠,这小主子,明明方才还在睡觉,怎么到了这会儿,就突然哭得如此凄惨了,这若是让老爷夫人听见,还不得急死?
一进内室,便瞧见一个肉嘟嘟的小人儿在床|上哭泣,小肚子一动一动地,看着倒是蛮有喜感,这若是别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