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都是这样。
陈妈开门给我,眉开眼笑对我说道:是瑟瑟姑娘啊,好些日子没来了,我们家姑娘总念叨你呢。
我对她灿然一笑:我这就去找她去。
我以为毫不例外姜姐姐又会在东屋的炕头上剪着彩纸,进门却看到她埋着头穿针走线,手上是一块上好的狐狸皮,白色的皮毛看上去又亮又暖,她低着头,她本生着细柔的眉眼给人很温和的感觉,此刻这般认真神色,显得她更是温柔似水。
她见我进来,抬眼看一眼我,道:这些日子都做什么了,也不来看我,你在懒些日子不来,连小雪也要不认得你了。
小雪是一只雪白漂亮的番猫,是白离络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和普通的猫很不一样,脸和身子都要长得多,眼睛也长长的,鼻子尖尖的,不像猫,倒像狐狸。白离络说我肯定喜欢,满腔热情的抱来送我,但我对这些养这些毛茸茸的小东西确实提不起什么兴趣,便送来给姜姐姐,她多了个解闷的伴,倒很欢喜。
我摸摸炕头上懒洋洋的小雪,她只懒懒的看了我一眼,又焉哒哒的趴下去,耸拉这脑袋像是人困了的样子,我已经习以为常,这是只懒猫,也是我见过最会贪图安逸的一只猫。
我走到炕前,姜姐姐身子挪了挪,给我们腾出位置,我们直接就坐了上去。
我抓起炕头上的瓜子就开始磕起来,所以我说有个姐姐就是好,陈妈说姜姐姐平日从不贪嘴,但自从认识我后,屋里时常有的没的都要备些零嘴,好让我什么时候想吃了就吃得到,这一生,这样体贴我的,除了妩娘和琴心,便是她了。
我边磕瓜子边打趣:看来有人终于是守的云开见月明了啊,姜姐姐这是缝给裴公子的吧。瑟瑟刚刚在外面还看到他呢!
姜姐姐嗔我一眼“你怎么也学得琴心这样贫嘴”。
琴心不满的嚷嚷“我今天可是一句话也没说呢,姑娘怎么又扯上我了?”
姜姐姐笑看她一眼,不理她,双手利落的在空中挽一个圈,拿起矮桌上的剪子轻轻一剪线头,又满意的翻了翻手上缝制好的拢手,笑着递给我,道:你试试,看暖不暖和,合不合适。
我惊讶道:给我的?
琴心噗一声笑出来:“我还真以为有人拨云见日了,哪料福气又让小姐给捞走了”
我瞪她一眼,姜姐姐只温和的笑笑,道:这锦城的雪一下就几月,有段时间冷呢,你来了这么久一直也没适应,以后出门冷的时候戴上这拢手就暖和了。
我接过来,道“姐姐真是周到,不过这东西这样累赘,我用着岂不麻烦。”
姜姐姐笑笑:你不能什么总闲麻烦,这京城的人哪一个不用这些来过冬?
琴心插嘴:姜姑娘偏心,琴心也从南边来的,比小姐还更怕冷呢,姜姑娘怎么就不给琴心也缝一个。
我笑着骂她:哪里都有你的事。
琴心嬉皮笑脸道:小姐最疼我,你不要给我用吧。
姜姐姐笑着看她:你别急,少不了你的份。
她说着从衾被下拿出两副拢手给她,柔声道:什么时候落下你了,你的早做好了,我想着你跑进跑出的时候多些,多预备了一副给你。
琴心立马乐呵呵接过,说了两句打诨的谢话。
我看炕上被子薄薄的,屋子里的炭火也不够,就招来陈妈问,陈妈支支吾吾,我才知道她们日子过得并不宽裕。想来也是,姜姐姐和陈妈相依为命,姜姐姐又是落难的大家小姐,除了琴棋书画,求生的生计一样不会,姜姐姐偶揽些大户人家写写画画的活,也只勉强够繁衍生活。而且她向来体弱,就算这些轻松的活也做不了许多,哪里攒得到什么钱财,生活也难免窘迫。倒是我一直疏忽,竟想不到这些。也不知道前些年冬天她们怎么捱过来的。
我在心里打算让琴心明儿带些银子出来给她们置些该置的东西,姜姐姐像是猜得到我心思,笑着道:“我们清减惯了,你也别去动什么念头,你自己那里又好得到那里去,住了三年了,也没见你把那里好生生当个家。”
我道:那怎么行,你这里这样简单,平时也就罢了,别的也就罢了,这入了冬,被子怎么也要置厚实些。
我吩咐陈妈:我明儿叫琴心取些银子过来,你记得早去办妥当了。
陈妈连忙应是。
姜姐姐还要说什么,我握住她手:姐姐这些也要和我客气?如果姐姐担心我府里闲言碎语,你也不是不晓得我性子,谁欺负得了我?
姜姐姐笑笑不再说什么。
琴心插嘴道:“我看小姐是瞎操心了,添东置西,哪里用得着我们张罗,刚才外面那位公子只怕早想到这些了,只是人家就算眼巴巴送东西来,也怕有人不领情呢。
姜姐姐微微笑一下,不说什么。
我凑到她跟前,扯着笑脸道:姜姐姐,我看那裴家公子很不错,对你又一往情深,要不我帮他说个情,你考虑一下。
她嗔道“贫嘴”,笑容却很温柔。
听说安国公的车队到了明州城,不过三两日便入京了。
腊月半,府里已张灯结彩,牵红挂绿,布置得喜气洋洋。
四处还有人忙前忙后张罗着换些喜庆应节的鲜花。
我从落华阁往大门出来,一路直行直过,对府里喧天的热闹只做不见,我早已经把自己当做一个寄居的客人,其实也许我一直是,只是那时候好歹挂着个少夫人的名分,感觉没有这样强烈罢了。
今天是腊月十五,皇庙寺会比以前更加热闹。
白离络也会来。
我脚步匆匆往外走,在大门口看到将军府气派的马车,还看到马车外孟明垣一截青色的衣角,我以为他又是要带着白梨去哪里逛,便没有理会,打算越过马车去找小厮东何留给我的马。
陈叔笑着喊住了我“少夫人,您来了,就等您了,快上车吧。”
我不明所以的看他,他会过意来,笑着道:“少夫人今日不是要去皇庙寺吗,将军也去,少夫人一起吧。”
我表示惊讶:他去做什么?
陈叔笑笑:老奴也不知道,本来梨夫人想去桃山看梅花,不知将军为何想起要去皇庙寺进香,还问少夫人是不是每月十五都去,特意叫老奴等你一起。
我嘀咕道:他怎么想到哪出是哪出啊!
陈叔又笑着请我上车,我不愿,道:你们去吧,我不去了。
说着就要转身离开,孟明垣在我身后撩开帘子,道:马厩的马都被牵出去遛了,你到底要不要上来!
我转身瞪他一眼:大冬天的遛什么马,你就是有意的!
他嘴角含笑,道:那你要不要一起?
我狠狠剜他一眼,迫不得已爬上了马车。
白梨看一眼我,柔夷轻轻扯着他手臂,道:将军,姐姐这个样子不合适吧,好歹姐姐也是将军府的少夫人,这样一身男装扮相,奴怕姐姐和将军都会被人指手画脚的。
我看她一眼,道:妹妹这恐怕是多虑了,锦都城谁不知将军府有个温婉大方,进退有度的梨夫人啊,别说我这个样子没人会认出我是孟府的夫人,即便是被认出了,妹妹只要往将军身边一站,人人只会说将军和妹妹如何恩爱非常,哪里还会指指点点,说我的是非。
白梨被我呛的说不出话来,只依在孟明垣身上柔声细语道:将军,奴也是为将军体面着想。就让姐姐下去换身衣裳吧。
孟明垣从头到脚打量我一番,眼里似含着笑:不用,这样不错,你今日就做我小厮吧。
我瞪他一眼:你想得倒美,谁要做你的小厮,要不是你将马厩的马都放了,我才不稀罕和你们一道呢,等下上了山,我们就各走各的,我不会给你丢脸,你也别想拘着我!
孟明垣意味不明看我一眼,打起帘子去瞧窗外,不再说什么。
白梨依在他身上,一会指着外面这样和他说说笑笑,一会又看到那样新奇的小声的嚷起来。她说什么,孟明垣都会很温柔的回应,面上一直带着淡淡的微笑。
我觉得,去皇庙寺这条路我走了那么多次,怎么这次就这样漫长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五章
以前跟祖母来过一次上香,那非同一般的排场和礼仪简直要了我命,好在这次孟明垣并未相扰赶庙会的百姓,也未相扰寺里的师傅,只安排白梨去了女眷停留的院子休息,自己却和清修师傅论起禅来。
我抽了个时机溜上后山的空地。
我没有看到白离络,却在大柳树下的石头上看到两个泥人,我拿起来一看,是一男一女,比着我和白离络的样子捏的,惟妙惟肖,很是逼真,不知为何,我觉得脸颊有些发烫,心跳也加快了,我看着手上的泥人,有些发怔,怔了一会却笑了,像是心里有些欢喜,却不知道自己在欢喜什么。
我正看得出神,忽然听到后面传来孟明垣的声音:就是他,你回去吧。
我急忙回身,看到他身边一个小和尚对他弯了弯腰,道:小僧不知,原来将军说走丢的小厮就是周公子。
因我出来一向穿男装,逢人也只说是孟府的家丁,除了清修师傅和白离络知道我身份,皇庙寺其他僧人一概不知。
孟明垣对那小僧微微一笑,道:是他,有劳小师傅了,你下去吧。
我很少见他这样温文有礼的样子,有些呆住。
他走到我面前,也像是带着笑意,看着我手上,道:瞧什么呢,瞧得那样高兴?
我心忽的一慌,下意识就将手藏到身后,语气也有些不自在:没什么,你是不是和清修师傅论完禅了,是不是来喊我回去,我们走吧。
我说完就抬脚越过他匆匆离开,他在我身后喊道:慢着!
我没有理他,脚步不停,他却跟上来拽住我手臂,他拽得太用力,我急着走,脚步迈得很大,被他一扯,差些摔倒,好在他及时扶住我腰,我才重新稳住。但这样我们俩的姿势看上去就很奇怪,也很暧昧,我呆呆的看着他,他也怔怔的看着我,我觉得他眼神炽热,眼睛里像是烧着一把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