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喜表情木然,“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这姑娘记仇得很,简直六亲不认。摊上这么个女儿,宁大富也只好自认倒霉,谁让他那么不着边际地宠呢?可不就轮到他自己了……
“小姐,那长松又回来了。”
父女俩这里正持续冷战着,碧玺忽然进来,指着门外杵得笔直的一个人说。
小喜起身到门外,月光下打量了长松两眼,疑道:“不是回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长松眼皮没抬,盯着一双足尖,将手里一张纸递过来,闷声道:“小的回到府里,主子不在,小的等到晚饭后,主子才命人送话回来。说是临时有事出了城,需得过几日才回转,府里没差事给小的做,便命小的继续在宁姑娘这里当差。”
小喜打开那纸条一开,正是先前自己写去的那张求情书。她本是猜想过了这么几日俞无忧的气也该消了,才作主让长松回去,按俞无忧那个人的脾气,她估计还会把长松遣回来,因而心里早想好了对策。哪料到他竟然根本不在家!这倒让她有劲没处使了。
“既然这么着,那便留下得了。他主子不在,这么小的孩子留在家里不定有没有饭吃。”宁大富袖着手在旁插嘴。小喜斜他一眼,略沉吟后,倒也同意了。“等你主子回来,你便立刻回去。为杯茶把个大小伙子罚来扫半个月院子,这算怎么回事?”
小喜说完走了出去,懒得理会宁大富低声朝人家叮嘱什么。
翌日一早,提前雇好的马车已然来到,小喜拎起行李便钻进车厢。
宁大富领着碧玺杜嫂送到门外,等马车远去,他便挥手对碧玺道:“没事了,你们该干嘛干嘛去。”碧玺退入店里,杜嫂进厨房忙碌,宁大富背手扫视了四周一圈,忽地钻进旁边小巷,对着早等在那里的长松招手。
“你拿好银子,好在跟在小姐后头暗中保护……”就见长松点了点头,随在小喜所坐的马车后头消失而去。
而几乎与此同时,对面茶棚里坐着的两名男子对视了一眼之后,也以最快速度分头消失在两边街头……
“爷,京中有消息传来。”
霍亭快步走进,唇角虽仍有平日浅笑痕迹,但眉眼间却比往常要郑重得多。他把手上一封信笺递给埋头划帐的骆明轩:“齐、鲁二位将军昨日同时回京,齐复天听说咱们悔婚之事,已是在府里大发雷霆,还扬言要去圣上面前告御状。但被齐夫人拦下来了。而威远侯鲁仲德则于今日一早进了贤王府,呆了约有两个时辰才出来。出来之后他直接出了城,不知去向。蹊跷的是贤王府发生这么大的事,这些日子谢府一直没有动静,而在今日晌午,正值麒麟阁本季盘点之际,却听说谢家那位老夫人亲自去了‘麒麟阁’巡视。”
说到“老夫人”三字时,一向温和的霍亭眼内忽现讥诮之色,但瞬间过后又已隐去。
骆明轩目光落在他脸上,没在意他的变化,却是停笔皱了眉头:“谢老夫人久不出马,如何又亲自巡视?……莫非谢府出了什么事?”
霍亭头微垂不说话。骆明轩背手走到窗前,沉吟片刻点起头来:“齐复天雷霆大发在我意料之中,齐夫人将他拦下,多半是因为沈妃刚刚封赏过,小皇子满月宴在即,为免在人眼里落下恃宠生骄的把柄。齐府这棵树太大,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们不会轻易怎样。但是鲁仲德去了贤王府之后又立即出城,是不是与平安侯下落有关?季度盘点这么大的事,谢君尧不亲自出面,反倒是谢老夫人出来,会不会也跟平安侯之事有关?鲁仲德找到平安侯我们不怕,怕的是谢家欲盖弥彰,在咱们之前暗地里掌握了平安侯线索……”
一席话毕,主仆二人都不再说话。
骆明轩望着窗外,目光专注,全副心神都在这几件事上。而站在帘下的霍亭双拳紧握了又松,松了又紧,心思却似有些游离……
蓦地,骆明轩转过身来,“立即让常稷分派两个人去打听鲁仲德下落!如有寻到,便暗中潜伏在后。千万要小心除了王府与威远侯府以外的人。”
“小的方才已经吩咐了下去,这会儿只怕已在路上。”
霍亭回神,躬身作答。来不及褪去的狠意还遗留了几分在眼内。
骆明轩捕捉到这一瞬间,倏然叹了口气,抬手拍上他肩膀:“你放心,我既答应了你,就迟早会替你雪清心里的……”
“爷!魏头领回来了!”
门外一武卫忽地跪地禀道。
随着他落下的话音,便见一人挎着刀大步走进。
“爷,宁姑娘方才拎着行李,独自雇车往城西走了,看模样像是要出城!小的已经命人追了过去……”
“什么?”
骆明轩腾的转头,脸色已变成铁黑。
“好端端地她拎着行李出城干什么?”
这几天他忙着绸庄与京中之事,无暇去见她,也因为那日宁老爷子到来提起这成亲之事,怕她心里排斥,也犹疑着没动脚,哪料到她却不声不响要跑出城……该不会是打算逃走?
——这可不成!
他冷声向魏国柱:“赶紧派人盯紧她!查明了方向立即回来禀告!”
“小的遵命!”
魏国柱扭身出门。到了石阶之下,忽地又停步,而后噔噔倒转回来。
“还有一事……”他拧眉说:“这几日有个叫俞无忧的男子时常上宁姑娘院里,前几日还在她铺子对面买下了一座宅子。似有长期落户的迹象。而且昨日晌午时分,好像也出了城去,走的也是城西方向……”
魏国柱还没说完,看着骆明轩的脸色,声音已不知不觉低了下去……
“你说宁小喜跟这个俞无忧前后脚出的城,而且走的是同一个方向?”
骆明轩眯起眼,声音放得轻轻的,活似冬天里打门缝里挤进来的寒风——魏国柱不由打了个冷颤,咽了口口水退后半步:“确是……确是前后脚出门,走的同个方向……”眼前的他太可怕了,跟了他这么久,一向知道他是赏罚有度之人,怎么突然间变成这个要吃人的样子……难道说他又做错事了?
他惊恐地看向一旁的霍亭,以眼神拼命向他求救。
霍亭充满怜悯地叹了口气,并摇了摇头。
“立刻备马!出城!”
两人暗中互动这一瞬间,某人已从喉咙里挤出冰也似的一道声音,配合着咯咯作响的磨牙之声,魏国柱背上汗毛都已竖了起来……
086奇人天降
临城位于随州以西一百五十里以外,之前说过是以丝绸闻名于天下,是以一路上运货车辆络绎不绝。
依着四面平坦的地势便利,临城自古以来都以经商为主,加之当今圣上禀承先帝遗旨奖励桑耕,近几十年已经成为各路丝绸商必来之地。而经过这许多年的发展,临城城廓也在原来基础上往外扩张了三十余里,与随州,京中形成三角之势,相互影响,在许多人眼里,俨然成为不可动摇的具有战略意义的地带。
除了商业繁荣,城中也不泛名胜古迹,还有数百年前曾开凿的一条大运河,两岸风光美不胜收,乃是历代文人雅士热衷之地。听说先帝在位十七年,就曾九次驾临此地,其中五次住了三个月以上,三次住了半年以上,以至于城内仍然有着不少当年从宫中禁卫军拨出的御卫军驻扎在此,以专门保护来本地小住的皇室宗亲,甚至是当今圣上本人。要不是先帝执意不肯,否则行宫都不知修了多少年了。
小喜这是头一回来临城,但是关于这座城的传说早就烂熟于心。所以即使是一个人来,也并没有多少茫然感,起码许多地名是知道的,找起来应该不会太费力。
对于她这种只在兴州随州两地呆过的人来说,这一趟路途不算近,不过一路上毗邻乡村农舍,沿途柳绿花红,行人不绝,又有许多去进货洽商的豪华车辆可供观赏,倒是也不觉躁闷。尤其这车夫还是个健谈的:
“……这个时候来临城,可真是来对头了!每年这个时候大运河里的鱼虾最为鲜嫩肥美,来了临城要是不去运河边尝尝鲜,真是白来了!姑娘要是有兴趣,我二舅的堂侄就在运河边上开了间饭馆,可以顺道领你去,包准物廉价美!”
临城的河鲜小喜早就耳闻,但她此番可是来办事的,事情没办好之前,就是把再美味的东西摆在面前,她也没胃口。“多谢了大叔,今明这两日我估计是没空去了,你留个地址给我,到时我办完事,一定过去捧场。”
车夫许是见过世面的,知道来临城里的人都不会是纯粹游山玩水这般简单,于是也爽快地道:“路倒好找,就在临河大街下河路,名字叫‘瑞福祥’,姑娘要去,就报我老李头的名号,定给你打折!……”
小喜对这老李头不反感,便在心里记下了这店名,即便到时办完事不曾有空前去,将来也定给他推荐推荐。
日斜时分进了城门,找了间驿馆住下,在房间里洗漱完,见时候尚早,便掏出福昌顺掌柜给的地址,揣着往街上去。
纸上写的是位于城中的刘桥庄的季府。
刘桥庄算是中心区,又是老城区,繁华,古朴,与外围的新区有着很大的不同。
一般来说能住在这种地方的,又称得上府的,多半都有着不小的家底。这个季少珂想必就是。才到了季府所在的街口,就见长长一道围墙顺着路伸向远方,墙头上先是出现一丛翠竹的尖儿,过了三五十步,便是几棵大樟木高高扬起了头,再走百来步,不见了有林木伸出,倒是几只纸鸢飘在上空。
小喜顾着看这几只纸鸢争高,几乎都错过了大门。大户人家的大门都是给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开的,小喜自认没这个能耐,便自觉前移,再拐进道热闹喧哗的巷子,才终于见到个写着“西角门”三字的侧门。
巷子里几个小孩子在踢毽子,小喜绕过去,看准踢赢了的那个小女孩,弯了腰道:“请问去府里可是这个门?”
小女孩眨了眨眼,“你要找谁?”
“我找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