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眠!”胥仲忽然从外面冲了进来,他将幽幽推到一边,抱住隗影冲着幽幽厉声喝道,“她怎么了?”
“我给她吃了滋补身体的药丸,先生说过初服会有些不适,但我并不知道她脉象会这样混乱…”
胥仲几乎是发了狂,他死死扣住幽幽,“你去找了镜湖先生?”
“是,”脚步声传了进来,答话的是长恭,他将幽幽拉到自己身后,缓缓说道,“齐光,够了。”屋内很快便静了下来,这时,幽幽才意识到齐光是胥仲的字。
胥仲低头看着怀中的花眠,沉香丸早在四年前便在自己手中,可是却一直不敢给花眠服用,将花眠放在床上,他想了半日,觉得这便是宿命,先前的暴戾去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无奈的笑意,连声音都有藏不住的倦意,“高夫人,花眠醒了你便送她去南疆,生生世世都不要离了凤凰寨。”他走到长恭身旁,淡淡开口,“四公子,外边说话。”
在花眠醒之前,胥府便出了大乱子,品剑大会的剑士陆陆续续散的差不多的时候,长老亲自来了凤仪园,寒冬的风刮得枯叶朔朔作响,隗影正在屋内煮茶,听见外室的动静,连眉头都没有抬一下,只是悄声嘱咐从自己嫁入胥府便跟着的自己的丫鬟秋水,“让老太爷他们门前候着,好歹等这盏茶煮好才是。”
秋水传了话便垂手候在一旁,隗影不紧不慢开口说道,“画房案上的墨还未收净,等大干了便收起来罢。”
“是。”秋水将书桌上闲落的几本书放在书架上,又拿来一件大红色的鹤绒斗篷,微微低下眉为隗影系好,屋内是一阵沉默,秋水将隗影送到侧门处,隗影按住她的手,温和地笑了笑,“回去吧。”
秋水跑来月下馆的时候,院中秋海棠早就落了大半,她看见院中站在树下的胥仲与高长恭,福身见礼后,神色如常地说道,”夫人遣奴婢来找高夫人,说是有话要同高夫人说…”
“秋水?”幽幽刚好从屋内走出,花眠虽没有醒过来,但情形已经好了很多,她认出低头站在院中回话的是跟在隗影身旁的丫鬟,便询问道,“阿莞姐姐找我吗?”
“求高夫人救救我们夫人,”秋水见到幽幽,一下子跪了下来,她瞅着幽幽,眼泪哗哗落了下来,“夫人被族内长老带走了。”
幽幽不懂这话里的意思,胥仲却险些没有站稳,他走到秋水身边急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时辰之前。”秋水回道。
长恭神情冷了下去,院里正烧着的炉火不知为何突地一下栽了下来,冒着热气的水浇在火苗上,他心里知道,这是对隗府的最后一击。
故事要从很久之前说起,隗氏兴起于秦末时分,恰好逢着刘邦灭秦建汗,江东一片荒芜,隗氏先人便利用那个契机一跃成了江东首富,可坊间却一直传着一句话,“宋安桥破,隗氏女亡。”
宋安桥下埋着隗氏滔天财富,可入口却只能由隗氏女喂养的引蛊才能打开,一只引蛊要整整一个人的血液,花眠原是喂养那只引蛊的人,可隗影一边要胥仲给自己下了引蛊,一边不断放花眠精血,生生换了两人的位置。这才是事情的真相,被胥仲跟隗影隐瞒的真相。
作者有话要说:
☆、昔我往矣
紧赶慢赶,来到宋安桥的时候,只遥遥瞧见岸边立着些许人影,近了之后才发现胥氏三个长老站在一边,而隗影靠在一棵柳树边上,脸色有些苍白,看着却并无大碍,幽幽跑到隗影身旁,蹲下身子摸了摸隗影的额头,略微有些凉,隗影见是她,唇边浮起安心的笑意,幽幽按捺下心悸,也浮起一丝笑,轻声说道,“秋水说你来了这里,我便来接你。”
“恩,”隗影点点头,伸出左手抚上幽幽的额发,幽幽顺势将她另一只手搭上准备扶她起来,胥氏长老见是长恭与胥仲,便在长恭耳边低声说着话,几个人离得不算远,但在空落落的岸边,又显出空旷来,胥仲站在人群中,眉头却紧紧皱起,连步伐都有些不稳,“阿莞…阿…莞…”幽幽有些凄厉的喊声传过来的时候,长恭微微仰起头,紧紧闭上眼,月色有些摇晃。
胥仲蹒跚着步子走到隗影面前,看见隗影漆黑的发散了下来,与右手手腕处的伤口交缠在一起,他低头死死盯着那处伤口,嗓音都在颤抖,“阿莞?”
“恩,我在,”隗影捂住胸口,唇角漫出血迹,她笑着应了胥仲,有些无奈的神情,“母亲跟我说过,’阿莞,你妹妹自小命苦,你要好好看顾她,’”她慢慢抬起眼眸瞥了一眼胥仲,苦涩的笑意越发深重,”胥仲,如今宋安桥的谜底已经解开,隗氏不欠天下人,你若是觉得对不住我,便一生一世对花眠好。”
她少年时被父母捧在手心长大,却到底没有同龄人陪着自己,难免觉得孤寂,尤其是去了凤凰看到孟氏兄弟嬉闹的日子,越发魔怔,时常想着自己若是有个妹妹,必定要将她细细捧在手心不让她受到一点伤害,所以她曾经趴在母亲膝上,缠着自己的发梢笑嘻嘻地开口,“阿娘给我生个妹妹,我保证天天带她玩。。。”
话没说完,母亲便失手打了茶盏,那时她不懂,到了后来,她十五岁那年,别人家的姑娘是在生辰那天及笄,对于凤凰女子尤盛,母亲遣她亲自去凤凰拜见外祖母,临行前,她记得很清楚,那晚月色很好,接过父亲给的生辰礼物,母亲将仆从遣走,让她跪在隗氏祖先牌位前,她终是明白,原来隗氏嫡女,除了生下来的尊荣,还有那么多的无奈,她太小,几乎是颤着声音问自己的父母,“阿爹,为什么只有我,你们呢?”
宋安桥破,隗氏女亡,凡是民谣,身后大多都藏着不可诉于人前的秘密,这句话简单,却因为不小心在民间传着传着丢了,胥府的人找到原话再分析的时候,隗氏嫡女却只剩了一个,没有隗氏女,便没有打开宋安桥的引子,没有宋安桥,便也没有富可敌国的宝藏。胥府逼得越来越紧,隗氏必不久活,阿爹生了将自己送去凤凰的心思,孟倾已死,自己若是能继任南疆巫女的位子,拼的孟氏一族,至少可以保住平安,这是父亲全部的愿望。
再然后,便是自己在去凤凰的路上接到隗氏灭门的消息,她想了半天,终于明白那一天终于来了,在马车内合着烛光烧了报信的信纸,马车停在山道边,恰是十月,山上的枫叶红了大半,她爬上山顶,手里握着孟芜临行前给自己的丹药,服了这枚丹药三年后她的血便对引蛊无用,对胥府自然也没有利用的价值,在山顶独自吹了好久的冷风,却连一滴泪都没有流下,顺着父母算计好的一切,她终于要踏上去凤凰的路,却没想到,走下山的时候忽然被一男子拉入怀中,他的声音响在自己耳畔,急促而又在乎,“花眠,你只有我,他们不是你的父母。”
“花眠?”隗影忽然觉察到男子抱住自己的双手松开,她转过身,却在一瞬间有点晃神,山路上一片死静,隗影忽然就笑了出来,耳中回荡着母亲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你妹妹还活着,阿莞,她自幼命苦,你要好好看顾她。’
她活着,却亲手帮胥府杀了自己的亲生父母,可是,她是姐姐,既然她还活着,她就要护着她,不能让胥府养着她,就像养着一只待宰的畜生一样。
于是她装作没有认出花眠是谁的模样,仰起脸看着将自己束在胸前的男子,眼里忽然含着泪水,像是十分柔弱的样子,直直倒在了他的怀里,慢慢履行着胥隗结的秦晋之好,以自己为容器,养着打开宋安桥的引蛊,给花眠服了唯一的丹药,混淆花眠隗氏的血液,慢慢让花眠失去可以利用的价值,慢慢将花眠推出阴谋的圈子。
那些事,如今想来,一件件从脑海中飞过,她几乎都记不清,若是再来选一次,她还愿不愿意直接去了凤凰。
“阿莞姐姐。。。”有眼泪从幽幽眼眶里滚出,她啜泣似的喊了一声,隗影摇摇头,有嫣红的血渍从嘴角溢出,她眼里有回忆流动,“我一直都记得,以前大表哥二表弟对我都是很好的,你跟兰亭也很好,可惜我不能再跟你们一起了。”
四下一片寂寥,只能听见隗影手腕处的血迹不断向外流淌的声音,那是生命从她身体中流逝,幽幽缓缓站了起来,黑夜中看不清她的神情,却能看清银色箭矢如光一般朝着胥府几位长老射了过去,胥白鹤以为必死无疑,到了眉睫的箭却被一下劈开,他颤着手对长恭拱手谢礼,”谢四公子救命之恩。”
“你走开,”幽幽抬眼看着挡在胥白鹤面前的长恭低声道,她收了平日的乖巧,低垂着头,面色却很恐怖,几乎是不顾一切的要杀了胥府的人,长恭走到幽幽身前,低头盯着他握住幽幽的双手,却没有退让一步。
二人便这样对峙,谁都没有让一步。
“幽幽,不要杀人,你过来,”隗影虚弱地朝幽幽喊道,她仰起脸看着站在她面前满脸泪水的幽幽,温柔地说道,“我死后你将我葬在我父母身边,生前我背着胥氏的名,死后我不愿意了。”她将头转向一直静静站在一边的胥仲身上,神色有些复杂,却到底浮起了一丝淡淡的笑意,重复了一句,“你照顾好花眠,我不怪你。”
她幼时读书的时候,有句话记得分明,叫做”惠而好我,携手同行,”对胥仲的感情太复杂,他与她不同,自小便活在阴谋之中,即使胥氏毁了隗氏,她却始终恨不了他,甚至她知道自己一直都在心疼他,女子爱上男子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心疼,那便再也断不了,可是她并不敢让他知道自己的心意,一分一毫都不敢。
“你不要妄想!”胥仲一直都在静静地看着隗影,此刻猛地开口,微微抬起眸,竟有一闪而过的悲悯,他疾步走到隗影身边,将她靠在自己怀里,下巴靠在她的额头上,“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即使是死也还是胥氏的人,”眼里有柔光闪烁,声音却有点颤,“既然有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