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陌说道,“莺时说她丢了一支木簪在钟离府,你一直拿着这根木簪,你心里不是没有她,她走之前一直惦念着这个,你若是亲自送过去,她会很开心。”
她走到钟离陌身边,将木簪递到他的手里,钟离陌却并不愿意接过去,幽幽坐在一边,张了张口,“你这又是做些什么?你若真对她还有一点真心,便送这个去白鹭园。”她看着钟离陌,伸出衣袖抹了抹泪水,“你当初做了那个选择,就应该有承受失去的本事,你不愿意让莺时嫁给钟离寻,那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以冰原之恩相要挟,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不知道你是怎样想的,上一辈人再大的恩仇都是他们的事情,你倒好,自己进去不算拖着莺时跟你一起,生生世世太假,你连她这一辈子都保不住,你对不起她。”
钟离陌来到白鹭园的时候恰好逢到了封棺,因是少年亡,只来了至亲好友,门前算不上很热闹,蒲廷绰却在看见钟离陌的瞬间怔住,他站在屋内,身后是素白灵堂,他指着堂前的灵位说道,“钟离公子若是来送小女一程,便上柱香罢。”
钟离陌抬头看着黑色棺木,他走上去,推开尚未封住的棺门,低下头将木簪细心插在莺时鬓角,屋外刮起了大风,空中隐隐传来童谣,他抬起头看着天上,白鹭园园内白鹭飞起,长空之中是一道不分明的痕迹,遥遥看着天空中白鹭消失的影子,口中一阵腥甜,他亲手将她丢弃那么多次,却一直笃定她不会离开,直到现在,才明白即使莺时再不愿,即使他再想,她是真的走了。
钟离寻是被钟离府暗卫劫走的,他生性聪敏,很早就安排了自己昏睡期间诸事,原本打算用钟离陌毁了钟离氏的蠹虫自己再重建钟离府,一切终是如他所愿,除了莺时。
他醒在一个春日,山间的桃花刚好开了一半,长恭给他把完脉,“你先前服药并不算很多,但还是要好好调养着,余毒大约一月也就清了。”
钟离寻道了声谢,看了一眼侯在一边的幽幽,因身体还有些虚弱,半歪在枕边,“我睡着的时候,耳边总能听见一些声音,好歹只是睡着,事情都还记着,高夫人,你一直跟我的妻子在一起,她现在在哪?”
幽幽倒茶的手停在半空之中,她看着长恭,话却是对钟离寻说的,“莺时。。。”
只这二字,便再也说不出别的话。
钟离寻突然低低笑了一声,幽幽分不清笑容里的含义,他将目光移向窗外,那里刚好有燕子衔回筑巢的泥,屋内一片寂静,良久,他才缓缓开口,“我一直都不大愿意相信,没醒的时候,脑袋昏昏沉沉的,心里有知觉之后反而不大愿意醒来,总觉得醒了之后大约就看不见她了。”他停了一下,好像在回忆从前,“父亲原来以为阿陌他娘是抱着别的目的接近他的,他心里气愤,狠狠伤了阿陌他娘,后来二叔死在吐谷浑,贺兰珏却活了下来,家里的长辈自然对贺兰氏恨得不行,阿陌他娘死在冰原,阿陌由此对父亲怨恨很深,父亲去世之前对我说,无论阿陌想要什么我都要给他,即便是钟离一脉,我并不大愿意,可是钟离氏已是内里都乱了,阿陌素来有决断,所以明里他整治钟离府,暗里我并没有将暗卫权力交给他,我从来都知道他是抱着毁灭钟离氏的目的来的,可惜,他心太软,对于我这个大哥,即便是吐谷浑那边下了死令,他也没有真正下杀手。莺时是个傻姑娘,暗卫查出贺兰珏死在十八年前消息的时候,她刚好又出现在阿陌身边,蒲廷绰与贺兰琏的女儿,这个诱惑大的吓人。”
幽幽张了张口,她下意识地转头看着长恭,长恭却并没有多少惊讶。
钟离寻兀自闭上眼,面色平淡,声音却有些喑哑,“阿陌要毁了钟离氏,那便毁了,不涅槃哪里可以重生?我原本想着,等阿陌散了钟离氏枯枝之后我便回去,我算准了阿陌给我下的药药效大概有多久,我也算准了莺时会不顾一切来救我,可我独独算漏了,即使她心里有我,但最重要的还是阿陌,何况,她那么孝顺,贺兰琏跟阿陌想要的天命,她怎么会不给?”幽幽清楚的看见钟离寻眼里有泪光闪现,她听到钟离寻继续说道,“我现在很后悔,可是人世上哪有后悔药给你,我突然有点明白父亲,他恨不得将所有的都给阿陌,大约他是真的很爱贺兰妩,可惜。”
可惜的是他跟莺时,还是钟离昀与贺兰妩,幽幽至今没有明白,后来她问长恭,长恭只是答她,”钟离寻心思缜密,却到底还是算错了人心,我从来不相信会有人无私,但蒲姑娘估计是那样的人吧。”
三日后,幽幽长恭送钟离寻回到了钟离府,满族人见到钟离寻活生生的站在他们面前却虽然欣喜,但仍有一丝忧虑,“公子,二公子又独自进了梅园,一月以来日日如此。”
那日天气很好,有些微的风,梅园中央的假山上立着一个凉亭,园中有清幽的花香浮动。
三人入了梅园之后,便直直瞧见桃树下睡着一个人,桃花落在他的身上,几乎像是仙境一般。
他察觉到有人进来,却始终没有睁开眼,只是闲闲转了个身,“我算着日子,你大概也要醒了。”
钟离寻因余毒未清,独自推着轮椅来到钟离陌身旁,目光却瞥到亭子里石桌上面的白纸上面,浓黑的墨洋洋洒洒,勾勒出破晓前的冰原,园内一片静谧,钟离陌半坐起来,乌色的发自肩头落在地上,遮住妖娆的眉眼看不清表情,“舅舅。。。”他忽然察觉到不对,脸上浮起嘲弄的笑意,“应该是小姨,大哥,”他忽然喊了一声钟离寻,抬眸看着钟离寻缓缓道,“你做的高明,连我都一直不知道贺兰珏已死的消息,她叫我回吐谷浑,对了,贺兰琏让我跟你带一句话,莺时对你说,她对不住你,若是来生你愿意的话,你们换个活,”他又垂下眼眸,幽幽离得远一点,却还是看见他的眼角滚下一滴泪,他低头,双手撑着额头,黑色的发随之垂落在半空中,良久,他才低声说道,“钟离贺兰,永不再战。”
钟离寻闭了闭眼,大约是重伤未愈,嗓音极其低沉,“永不再战。”
一阵风吹来,苏幕遮灯下,有一个清明纯真的女子,她只想爱她的人和她爱的人都能一生平安喜乐,终于,一梦如是。
一月之后,长恭与幽幽在沧州边境的客栈歇息时,临桌的客人大约是路赶得急了,狠狠灌了一壶水,擦擦嘴角说道,“都以为凉州钟离家这次要完了,大哥跟小弟打了起来,钟离小公子少年心性,竟然一把火烧了钟离府,别的不说,钟离家做了这么多年的暗线全都毁了。钟离寻禀了族中长老,将小公子逐出府才算了事。”
“这一母同胞,那大哥处置自己弟弟怎么这般不留情面?”旁桌的书生模样的人插话问了一句。
大汉了然笑笑,刻意压低声音道,“坊间原是传着钟离家小公子是外面女子生的,这次顺手赶出去才好。”
幽幽听完,撑着腮帮子看着窗外,已到了三月,外边刚好飘了柳絮过来,长恭俯下身子关上窗户,“小心柳絮进了鼻子难受。”
幽幽心里烦躁,闷声问了一句,“人怎么就这么傻,非得等到失去才知道什么是好的。”
“时也命也,”长恭面目平静,他给幽幽夹了块芙蓉糕,“凉州钟离知晓天下事的传说已经给钟离陌一把火烧了,从此钟离府不会因此而威胁别人,也不会因为此而被人威胁。”
幽幽叹了口气,“那之前若是能坐下来好好商量也不会有现在这些事,不用知什么天命,莺时也能好好活着。”
长恭闻言哑然失笑,“若真是如此,那世间也没那么多后悔的事了,这世上哪能真预见前事?”他走到窗边望向邺城方向,天边日色正好,让人想不起钦天监算的七星将临的日子也快到了,长恭转身靠着窗棂对幽幽笑道,“我们该回邺城了。”
作者有话要说:
☆、病向深秋
长恭跪在殿内,自己动手除了衣冠,亲自走到刑台前,俯下身再不多语。
高湛见此,才消下的火又冒了上来,对着侍从喝道,“你们是死了吗?要朕亲自动手不成?!”
侍从自是不敢,四十刑杖沉沉落了下来,长恭只咬牙一声不吭,刑毕之后道,“谢陛下。”
一、病向深秋
一路走走停停,等到回了邺城之后已是半个月后,长恭还未在家中歇整几日便又去了边境,这一去又是数月,今日幽幽在家又无所事事,便跑到安德王府嚷着要跟延宗去茶楼听书。
延宗正在府中练剑,闻言却变了脸色,嘴角抽搐道,“今日不去了吧。”
“为什么呀?”幽幽摆弄延宗武房的道具,心不在焉问道。
延宗支支吾吾,支支吾吾道,“我今日的课业还没完成。”
“啪,”幽幽一掌拍在延宗头上,“课业?你当我傻啊?你多久没拿笔了?还课业课业,”幽幽兹兹嘴,拍了拍手心沾上的灰尘往外走,“你不想去我就一个人去玩咯。”
“喂,幽幽…幽幽…”延宗跺跺脚把剑扔了赶紧跟了上去。
今日茶楼讲的是段将军美人的新鲜故事,说故事新鲜,委实是因为这事发生才没几天就传遍了各国,幽幽他们过去的时候说书先生已经讲完,延宗舒了好大一口气,旁桌的两位却在闲谈,“这郑氏嫡女怎么有那样的胆量杀了将领?”
“呵,”另一人讥笑道,”荥阳郑氏有钱却无名,此次即便没有帮到大军,但名声已经有了,日后谈起郑家,必会说起忠义二字。”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不是还传着王爷与正式嫡女有故交之情,太后要给郑氏嫡女赐婚吗?”
幽幽听得云里雾里,把桌上吃食全都拿到隔壁桌上笑嘻嘻道,“小女适才与兄长忘了时辰没听到今日的评弹,二位若是无事能为小女解惑必是感激不尽。”她今日换了邺城普通少女装束,面容又清秀可爱,后说话的那位壮士笑着答言,“这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