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
☆、青鸟声远
秋分那日,云外有大雁南飞,长恭日日除了去军中都陪在阿尧身旁,今日阿尧在摇篮里面闭着眼睡得香甜,他听见幽幽进来的声音,手里的笔仍未停下。
幽幽低头看着熟睡的阿尧,面上不禁浮现了自己都难察觉到的温柔,连眼角发梢都带着温柔的气息,她微微偏过头,轻声说道,“这些天我一直在想一些事,想着想着就有点明白莺时。”
长恭站在书桌前面临帖,他越来越莫不清楚自己的妻子在想些什么,可是他能察觉到,她不快活,也是,他都那样了,她如何还能快活。
“事到如今,你还是不愿意跟我说你的意图,你不说,那便我来说,你听听看哪里错了,”幽幽从阿尧身旁缓缓站起来,笑意慢慢退了下去,“从什么时候说起呢?从长安吧,你曾经说过,我父亲将我托付给你,那你接了我这么个大包袱,怎么也会得点什么吧?”她瞧见长恭还是那副清淡的神情,自己走到书桌旁拿起墨条一下一下研起磨,有些刺鼻的墨汁味道在空中散开,她笑了笑,“我父亲大约是给了你一块玉,一块当初没能从我母亲手里得到的玉。”
长恭的笔忽然停了下来,继而又低下头提笔,终于开了口,几乎听不出情绪,“继续。”
幽幽偏过头看着长恭,古雅的紫檀木窗口在他身后映出一片夕阳,她忍不住觉得美好,“再然后便是隗影,胥仲一直听命于高氏,我一直都以为,阿莞姐姐是给胥府的人逼死,但大约错了,逼死阿莞的是你吧,因高家等不了了,又或者是什么人逼得太紧,所以只能打开宋安桥先拖一段时日,胥仲想三全,全胥氏全花眠全隗影,你等不了,所以你让胥府的长老提前动手,你杀了我的阿莞姐姐,” 砚台的墨汁混了她不小心落进去的泪水,她说到这里,忍不住哭了出来,却又使劲吸吸气,不敢再流更多的泪, “然后便到了凉州,钟离家贺兰家白鹭园,除了凉山玉,还多得了蒲氏天命,这笔买卖绝对不亏,”她低低笑了出来,昔日带笑的眼里却没有一点神采,“世上男子多薄幸,我傻才不会察觉到一丝异常,从你到了长安青竹园再到求亲大周一步一步引我入局,你要我做什么我都能做,”幽幽忽然顿住,心口像是空了一大块,轻声问道,“可是你为什么如今要将手伸到我姐姐那里?我姐姐来了大邺,人却不见了,跟你有没有关系?”她停了手中的墨条,微微抬起眉静静地看着长恭。
叮当,叮当,银铃的声音不断响起,长恭曾听人说过,白泽是会随着宿主心绪而动,他收起手中的狼毫,未干的墨汁还沾在上面,屋内静的厉害,他转过身低头看着幽幽,“我小看了你。”
窗外传来旧梦,月光下凤尾幽幽,幽幽突地退了好几步,像是不敢相信他会承认的这般利索一样,大约是步子迈的过快,一下砰地一声便磕在了桌沿,她咬着唇,脸上原来余的一丝血色全都殆尽,“我觉得你很可怕。”幽幽像是累极,抬手按住眉角,唇边勾出温柔的倦意,仿佛带着无限向往,“这几日我一直做一个梦,好像我们还在清竹园的时候,即便你对我不理不睬,可我还是快活的,但我知道,便是那时,也是你在骗我,这些年,你有不骗我的时候吗?” 她微微闭上眼,靠在桌沿边,一串泪顺着脸颊慢慢滚了下来,“也是,在天下在你高家面前,什么都不算要紧,你将我骗来洛阳,是我碍着你什么事了吗?”
从大邺到洛阳,路过那么多风光,她忍不住觉得疲倦。
洛阳城外,是齐周的战场,离得那么远,她却分明听到残忍的厮杀。
长恭站在她对面,眼里结了寒意,仿佛是多年前的夜晚,她摘了他脸上的将军面具,他却始终把她当做陌生人,月光慢悠悠落了进来,灯光照的屋内一片敞亮,长恭摇摇头,眸色清亮,“你来大邺已经三年,是时候回去了。”
灯光拉长了幽幽的影子,她听见长恭不带一丝感情的话,慢慢走到他面前,想握住长恭的手却在最后又缩回衣袖,仰起头滚下一滴泪,“因着两国开战,所以我碍着你们的路了?若不是阿尧已经生下,是不是连他你都不打算留下?”
她已没有力气再去询问同样的话,屋内一时静极,幽幽慢慢半跪在冰凉地板上,像是置身荒野,身后是无边黑夜,却无一人呼救,她想起长安城内的宫墙,想起了凤凰寨的石碑,想起冰原的雪,想起江东的桥,想起了曾经走过的千山万水,可是这些又有什么用,她只觉得自己要溺毙在无边苦水之下,她死死抓着紫檀木桌的桌腿,从指间到发丝无一不在颤栗。
长恭呆在原地,他知晓自己的话有多伤人,可他还能怎么去做?幽幽半跪在地上,成串的泪扑朔而下,他知道自己做的是什么,幽幽恸哭声像是匕首一下一下插到自己身上,他狠狠揪着手心,木然转过身,却始终迈不开步子。
婴儿突地一声啼哭打破了沉默,幽幽终于回过神,她伸手使劲抹抹脸上的泪,缓缓站起身走过长恭身旁抱起阿尧,蹭着阿尧白嫩的脸庞,幽幽仿佛忘了压在心底的恐惧,嘴里低低哼唱着不知名的童谣,月色有些深沉,长恭看着灯光下幽幽掩饰不住的凄然,觉得自己心口都快被挖空,他走到门口,缓缓拉开屋门,终于还是一字一句说道,“阿尧是高氏子孙,该享有的荣宠,该背负的担子,从他出生的时候就不会改变。”
“我儿子不会稀罕这些,我只要他平平安安长大,不要有那么多不得已。”长恭的脚步顿了顿,幽幽低头看着怀中婴儿亮如点漆的双眸温和开口,声音有些嘶哑,做母亲的,总是有那么多不放心,何况她连在自己儿子身旁呆多久都没了把握,“你准备怎么对付我呢?”好歹让我有个准备,这句话还没有说出来,屋外脚步声渐远,幽幽抱紧怀中的婴儿,天边月色如洗。
接下来的一个月却并无大事发生,唯有从邺城钦天监传了消息过来,说是七星将连,天下格局既定,幽幽听到这个的时候,正抱着阿尧有一搭没一搭地逗着廊下的雀儿,微微偏过头看了一眼候在一旁的静言,”这些消息闲时听听便罢了,钦天监算了那么些年,这天下不还是在变吗?”
“公主!”静言见幽幽并没有理会到她说这些话的真正意思,不自觉有些急。
幽幽突然伸出手将鸟笼打开,可是笼内的雀儿却并没有飞出去,她换了只手抱住阿尧,“鸟若是得到庇护过久便会忘了野生的本能,把它放出去早晚也会丧于雄鹰之口,人也是如此,现下我们若是偷偷离开齐国回到周国,传出来的话大约便是周国公主原为细作之类的话,里子外子都让他们占尽了便宜。”静言正欲开口辩驳,幽幽却漫不经心的闭了笼门,转身往院中走去,“既然是国婚,来的时候就已经做好回不去的打算,你帮我给哥哥传句话,万万不能因为我一人毁了父亲多年谋略,至于什么七星连的话即便是真的也不会怎么样,南疆未灭我就不会死,我当年执意让高长恭留在长安,已是宇文家的罪人,再多的错事已经担不起。”
初冬的日头刚刚好,晒在阿尧脸上,孩子半眯着眼,听不懂大人说些什么,兀自裂开嘴笑的开心,幽幽低头亲了他一口,又在心里算着还能呆在阿尧身旁多久。
作者有话要说:
☆、芭蕉不展
荥阳郑氏为了助齐王室已经花了大力气,粮草人马接连不断地被运到洛阳城内,坊间传着郑氏成败皆在此举的时候,变故却还是来了,驻扎在青县的士兵忽然在练兵之时晕厥,军医瞧了几遍都是无用,人总是晕睡着,活着跟死了一样。
静言跟幽幽说这些事的时候,眉宇间没掩饰住得意之色,也难为了她,因为周国的身份,在洛阳受尽白眼,幽幽听了之后,沉思半晌,扣下手里的书,沉声问道,“出事的时候青县是不是刚好下了大雨?”
“是啊,”静言有些奇怪,还是老老实实回答,“前几日洛阳连着下了几天的雨,好不容易才晴了。”
“那那些将士是不是睡着的时候右耳尖处有红色点状?”幽幽又问了一句。
“公主如何得知?”静言有些惊讶,她是在街上走的时候听茶楼的说书先生说过这点,可是幽幽分明已经三月未出府门。
不是瘟疫,是蛊毒,幽幽自己心里嘀咕了几句,抬头冲静言笑笑,一脸无害,“猜的。”
因是冬雨刚停,廊下水渠里结着细碎的冰,水平如直,底下却真的是波涛汹涌。
变故出在阿尧身上。
那日是十一月十五,呵气成冰的严冬夜晚头上皓月当空,大约是前几日才下完雪的原因,衬着白皑皑的一片雪景,月色亮的惊人。
幽幽离了阿尧还不到一刻钟的时候,便听见阿尧屋内传来一阵叫声,“有刺客!”
她拔脚来到阿尧门外的时候便瞧见一个黑色身影从窗子钻出,心几乎提到嗓子眼,对方的身影她不熟悉,可是腰间别的令牌她确实认识的,那是南疆蛊师。
“留下解药。”她提起剑,眼里露出寒意冷冷说道。
黑衣人停了下来,大约是嗤笑了一声,“南疆孟氏巫女连这样的眠蛊都解不了?”
“城里的将士的蛊是你下的?你是陈国还是周国的人?”幽幽将剑口稳稳指着黑衣人的心口位置,收了素日的温和,不待黑衣人回答,冷冷瞅了黑衣人一眼,“眠蛊养蛊人死了,再厉害的蛊虫也活不下去,这个道理,你师父没有告诉过你?”
白色的剑光撞在一起,合着身后积雪落下的声音,幽幽的剑术算不得高明,此时想的是一招致命,不自觉地便在脑中回想着长恭的声音,“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自然做不得,但在非常时期是可以的。”
幽幽白色裙裾急速转了一个圈,电光火石之间,她与黑衣人靠的极近,单薄的背几乎与黑衣人贴在了一起,她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