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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下黄泉地狱,死后挫骨扬灰,不得终所,幽幽誓言下的极狠,在场闻言的战士俱是被骇住,李世光还想说些什么此时也面色讪讪连连退到后面。
战场忽然刮来一阵大风,幽幽用手挡住阳光射来的方向,白衣广袖印着黄沙漫天像是一幅画卷,她微微眯起眼看着风吹来的方向,有重重黄沙,缘起缘灭,今日总该有个了结,她转身看着马上白衣将军,眉目依旧淡薄,忽然想起了长安城里有一个小小的竹子围成的院子,可惜,她已经很久没有回去了。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 幽幽耳畔响起昔日吟诵的古诗,眼里有朦胧水雾,她偏过头看着齐国马上将军,眼里水雾却越来越重。
卿尚小,共采薇,只是只是,为什么如今只剩下我一个,独守这满园景色?
“大周皇帝有什么要说的吗?”高湛冷笑声自幽幽头顶传到对面,像是雷霆轰顶。幽幽听见这话腿脚有些发软,她不敢转身去看周国众将,更不敢看为首的周国皇帝,那是她的哥哥,却因为自己一次又一次受到拖累。
可身后却传来一阵马蹄声,穿过层层黄沙越来越近,终于到了自己面前停下。宇文邕跨在马上仰首立于两军之间,他抬枪直指长恭,怒声道,“我就该知道你是在利用她!”他看着幽幽,满目全是掩饰不了的疼惜,继而转头冷冷看着高湛,“朕与齐室结秦晋之好,奈何齐室奸诈陷吾妹于不义,此等结亲,不要也罢!”
幽幽抬头看着宇文邕扬枪怒之长恭,又听着宇文邕高声命令大周将士,“大周众将听令,割义州与齐,退兵!”幽幽看着兄长坚毅的面容,想起以前府中他全心全意维护自己时候的神情,嘴角微微笑开,她走到宇文邕身边,抬头牵住他的衣角,是完全小女儿的姿态,宇文邕转身看着幽幽,眼角泛着泪光,他低下身,伸出手指拂过幽幽的脸颊,昔日少年掌心薄茧已经粗糙成了老茧,可低沉的嗓音却带着丝丝柔意,“幽幽,跟哥哥回家。”
幽幽面色恬淡,眼角却浸满了泪水,她抬头看着宇文邕,半晌点点头,哽咽说道,”哥哥,我想长安。”
哥哥,那样美好的称谓,她轻声喊了一遍又一遍,带了十足的暖意,“哥哥,哥哥。。。”温温柔柔的声音一遍遍响起来,就好像那年她才回家时看着他的小心翼翼。幽幽牵住宇文邕的手,那只手宽厚有力,却已经能为自己撑起了另一块天空,
宇文邕正准备接住幽幽上马回军,心下轻松,风中却突然传来箭矢穿过风声的撕咬声音,凄厉孑然,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宇文邕躲闪不及,却并没有感受到疼痛,
“幽幽!”一阵凄厉男声自平地响起,发话的是站在齐军中的延宗,他被高湛锁在房中,适才才从洛阳城内偷偷跑出来,可眼前的场景让他不敢再看一眼,他停下脚步,再也不愿意往前走一步。
原因无他,幽幽拦在了宇文邕的身前,因是冲力太大,她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唇边霎时流淌出红色的血迹,她微微低下头,恰好看见射出的那支箭头已经稳稳在心头蔓延出血迹,像是开了一朵桃花骨朵在雪地,桃花越来越盛,初春正寒。
宇文邕呆住半晌,手中泛着寒光的枪已经插在了偷放暗箭的齐国士兵身上,那名士兵名唤赵武勇,从马上栽了下来,嫣红血迹自嘴角蔓延开来,却笑的开怀,话语森然,“宇文邕宇文幽,你们好歹还有一人为青县陪葬!”
乌云霎那间布满天际,狭小的战场不断氤氲着昏暗,宇文邕眼中满是杀意,猛一挥手,霎时千万铁甲马鸣,隔着人山人海,幽幽一口气憋在胸口,她靠着这口气死死睁开眼盯着对面人群中惊艳绝世的男子,长恭眼底突现诧异痛意,她突然尝到了报复的快感,可随即脸上的表情却越来越难过。
痛意狠狠地拉扯住幽幽的思绪,她卧在宇文邕怀中,死亡的感觉一阵一阵袭来,可却并没有觉得恐惧,好像她等着这一天已经太久了,幽幽死死拽住宇文邕的手,颤抖着说道,“现在开战,我也没有回大周,先前的协议自然算不得数了!”
“幽幽!”周围已经有护卫护住他们二人,宇文邕急着说道,“你别说话,我们回家,我们现在就回家!”说着横抱起幽幽,他们穿梭在人群之中,纷扰的砍杀近在眼前,幽幽狠狠喘了一口气,止不住殷红的血丝从嘴角蔓延,她轻轻摇摇头,对着宇文邕笑着说道,“我已经。。。”狠狠喘了一口气之后,嘴角笑意越发深重,“我…回…不去了…”
宇文邕大急,嗓音已是带着哽咽,他颤抖着身子,紧紧抱住幽幽,“哥哥带你回家,”滚烫的泪水从脸颊滚落,他带着恐慌,口气像是不能承受的失去,嘶哑着声音缓声说道,“月欢还在家中等着我们回去,你先不要说话,乖。”
幽幽穿着素白的衣裳,胸口已是蔓延成绚丽的花朵,幽幽目光温和,伸出手握住宇文邕的双手,一字一句慢慢说出,“哥哥,把我葬在青竹园,一把火烧了,就用白瓶敛起埋在正对着半月窗的竹子下面,好不好?”她的面色极其苍白,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滑落,吃力陇起长袖,擦了擦宇文邕脸上的血迹,还有未干的泪水,断断续续地哄着宇文邕,“哥哥,哥哥,你不要伤心。。。”
她靠在宇文邕的怀中,四处的颠簸让她眉色微蹙,目光悠远,又透过重重叠叠的人群,看见那个身影,声音那么柔弱平和地响起,“阿尧长得很像你,你好好照顾他好不好?。。。。。我知道我不好,你不要这样,我真的很难受,”她像是失了意识,模模糊糊费力说出了一串话,伸手想触摸那个男子的眉眼,却突然意识到根本已经不可能,黯然垂下手,宇文邕抱紧幽幽,忽然转身走向齐军方向,刘御惊声呼道,“陛下,不可!”
宇文邕不管不顾,径直穿过人群,有想杀他的士兵的鲜血洒在了周围,有保护他的士兵倒在了身旁,仿佛千山万水,他们三个终于隔得那样近,宇文邕看着长恭,凄厉着的嗓音不断响起,哽咽而又颤抖,“你看看她,她就要死了,你看看她好不好?”
长恭站在马前,从发箭的那时他就一动不动,他定神看着幽幽,忽然止不住的后退,狭长的双眸掩饰在了青铜面具内,他轻轻摇摇头,恍若失神,黄沙扫在他的脸上,像是没有知觉,幽幽目光涣散,早已失了神智,战场浓云忽然散开,第一抹阳光洒在她苍白的面颊上,握住宇文邕的双手终于缓缓落下,一滴泪水从她脸上滚落,像飘逸的蝶,美丽的不像话,她最后的目光向西极力望去,那是长安,无论是宇文幽还是高长恭,是他们今生再也没能回去的长安。
“幽幽?”宇文邕贴在幽幽耳边轻声呢喃,黑亮的双眸因为失去至亲而失了光芒,他突然跪在地上,紧紧拥住幽幽,满目的悲伤无从掩饰,长恭此时才从对面走了过来,他半跪在地上,缓缓伸出细长指尖,握住幽幽脚踝,低下头,将耳朵凑了过去,慢慢晃动铃铛,可是却再也听不到一丝响声,他眉间紧蹙,眼角是掩饰不了的空洞,陷入无穷无尽的黑暗,只是一切都在面具之下,谁又能看得到谁,谁又需要谁的原谅?两军不知何时分立对峙,战事却停了下来,十万大军默默看着他们二人的行径,莫名觉得悲凉,宇文邕像是没有看到长恭一样,只缓缓起身,紧紧抱着幽幽,踉跄踱步离去,黑发垂眸,宛如行尸,一步步走远,离开这座人间炼狱。
长恭抬头看着白云散了又聚,黄沙飞了迷眼,月亮藏在云之后,月光皎皎,不知过了多久,他走到刚刚幽幽站着的地方,地上余了一滩未干涸的血渍,他缓缓蹲了下来,伸出纤细的手指摘下面具扔在一旁,一切都已经偏离了原来的轨迹,他抬头呆呆看着阳光冲破乌云,忽然笑的凄惨,脑海里全是那些年。
长安仲春多雨,他立在低着雨水的屋檐下,看着幽幽从远处撑着油纸伞,发梢沾着些许雨点,巧笑嫣然,偏过头,看着他说道,“师父师父,我来接你回家,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渔唱三更
她醒过来的时候,天边月光正好。
睁开眼看到的第一处场景算不上陌生,甚至还很熟悉,她想了许久,才想起这是她在南疆的屋子,目光落在西窗前的台上,有几株桂花摆在岸上,连摆设都跟从前一模一样,她想开口,到了最后只有喑哑的几声,连语调都听不清。
原本坐在窗边临帖的男子猛地晃了晃手中的笔,纸上一大片散开的墨渍,他几乎像是不敢相信一般,连声音都在微微发颤,“小幽?”
幽幽眼睛睁着,张张嘴,却还是说不出话,眼里却有晶莹液体流下,孟行之走过来,他收了情绪,温暖的指腹擦干她的泪水,唇角弯成好看的弧度,一贯的温和,“傻姑娘,哭什么哭?”他自己这样说着,却忍不住别过头狠狠吸了口气。
孟行之伸出手扣在幽幽的脉搏上,良久,他才真正放心地笑了出来,“虽然还有点虚弱,但好好养几日估计就好了,”他盯着她看不清意味的瞳孔,叹息似的说道,“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情想问,但好歹如今先放下别的,等你好了我什么都告诉你。”
幽幽看着孟行之,仿佛从前她还小的时候一个人躲在孟倾墓前哭泣的时候,总是他找到自己,牵起自己的手走了出去,再也不会有悲伤。
她张张唇,十分费力地想说话,孟行之将耳朵凑上去,许久才听清楚,
“哥。。。哥。。哥哥。。。”
他弯下眉眼露出温和的笑意,那么多的坚持在这一声模糊的呼声中,终于有了回报。
十日之后,幽幽终于可以说出清楚的话,孟行之将她喝完的药渣端到一边,为她掖好背角,笑着说道,“已经传信到长安了,你哥哥过几日就会知道了,”幽幽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都这么大了,还要哥哥照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