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幽幽走远之后,胡太后站在深宫之中,宫外还有一株槐树,枯枝已出,底下却冒出新枝,新枝上沾着细碎白雪,自凤凰桐面的屏风后徐徐走出一道丽影,胡太后闻声回头对候在自己身后的人挑起长眉,“如此殿下可放心了?”
觉迟安静站立在散发着幽幽檀香的宫殿中,顺着胡太后的目光看着幽幽慢慢走远的身影,赤色的唇却微微抿起,“多谢你。”
作者有话要说:
☆、青衣旧人(一)
延宗在三日之后来到了兰陵王府,他站在门前许久,还是没有推开门,正在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身后的门嘎吱一声打开,屋里是满园的蜡黄梅花,还有咯吱咯吱作响的水车。
“延宗?”幽幽愣了许久,才有些茫然地开了口。
延宗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刚从定州回来,过来看看。”
幽幽盯着鞋尖,一直都没有说话,延宗比她整整高了一个头,刚好遮住有些刺眼的日光,他的声音有些急,“你若是不想看见我,我走便是,你不要不开心。”他又急急解释道,“我不知道四哥会去我家,不然我不会让他见到你的。”
幽幽这才抬头盯着他,猛地一下没有憋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嘻嘻打断他道,“我说我怪你了吗?”她捶了延宗一下,咧嘴笑道,“真不知道你这样怎么当上大将军的,比小顾姑娘还要爱伤心,啧啧。”
“啧啧啧啧,”延宗反应过来,也学着幽幽啧了好几声,欲进门的步子忽然被幽幽拦住,他低头看着幽幽,幽幽正撞上她的目光,故意装作不在意地提起,可手心却死死攥在一起,“前几天我不小心将你四哥刺伤。”
延宗的反应却很奇怪,他先噢了一声,绕过幽幽径直往院门走去,又回头朗声笑了一下,“出气了没?”
幽幽愣了,她摸摸头,眯眯眼点点头,“还好。”
延宗右手扣在门上,慢悠悠回头看着幽幽,裂开嘴嘿嘿笑了出来,“没出气就再刺一刀。”
。。。
“延…延宗…”幽幽连连退了好几步,她都要被吓死了,颤着声音喊了一声,脚步都有些不稳,“怎么弄的跟你四哥有深仇大恨的是你一样?”她跺跺脚,犹豫许久方才踌躇开口,“我不敢惹小顾姑娘的,你也没你四哥长得好看。”
“哐当!”延宗被吓得差点摔了一跤,他扶着门把手回头死死盯着幽幽好几眼,恶狠狠地开口,“你还真是跟四年前一点都没变,脸大可跑马,啧啧。”
幽幽一下怒了,她见延宗翻了个白眼,马上就回了句,“你眼白可画画!”
静言回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副场景,院门边上立着两个人,女子叉腰泼妇状,男子无赖痞子样,她叹了声气,恍惚觉得一下回到从前,揉揉眼眶,又佯装生气地说道,“王爷一来便带着我们公主堵在门前,知道的人说是你们感情好叙旧,不知道的以为殿下连门都不让您进了。”
阿尧从静言身上哧的一下就溜了下来,小心心地瞅了幽幽一眼,马上顺顺溜溜地攀到高延宗身上,奶香气萦绕在高延宗身上,他搂着高延宗的脖子,笑嘻嘻地喊道,“五叔叔是来看阿尧的吗?又给侄儿带了什么好玩的?”
延宗一下举起阿尧,笑嘻嘻地瞅着幽幽,“走,进去给你娘看看五叔叔又给你带了什么好玩的。”
脚步声渐渐走远,幽幽还站在外面,阿尧耷拉着脑袋从高延宗的身前冒出,“月姨,你们怎么还不进来?”
“来了,”静言看幽幽似乎又在发呆,柔声道,“以后就会好了。”她知道幽幽心中介意的是什么,现下却只能这样安慰道。
延宗把阿尧带到水榭坐下,坐在石凳上给阿尧拆装才带回来的木制的小玩偶,他给阿尧使了个眼色,阿尧跑到幽幽身边,吭吭哧哧地说道,“你来帮我装一下好不好?五叔叔说我要是装不好他就把我卖到酒楼里去洗盘子。”
幽幽低头盯着小毛头,毛茸茸的碎发粘在耳边,她心底忽然一软,伸出手替阿尧拨开碎发,点点头,“我帮你。”
水榭周边吹来阵阵凉风,四人一直忙着拆了又装,一下午的时间就打发了过去,延宗看着天色已晚,亲亲阿尧,对幽幽说道,“我要回去了,改日再带青城明月过来看看。”
“不在这里吃了再回去?”幽幽有些不解地问道。
高延宗摆摆手,走的有些急,却还是笑眯眯的,“阿九前日跟沈恪一起回了,我去看看。”
幽幽回头看着静言,静言只微微垂眸,起身走向小厨房,回过头对幽幽抿着唇笑道,“殿下不记得盛安公主了吗?”
“咦?静言。。。”幽幽反应过来,喊了一声,静言却已经走远,她摇头笑笑,当年盛安只是个浅笑盈盈的小姑娘,如今竟然也嫁人了,她转过身去,看见阿尧一手摆弄着木偶,嘴巴却翘的很高,“笨蛋,傻子都知道小姑姑小姑父才回来,这点事也不知道。”
“哦,你小姑父是谁?”她摸摸头,或许真的精神不好,她一日便有半日都在睡,连诸人近况都忘了问,“是哪家的公子?”幽幽忽然想起自己在问五岁的孩子这个问题,自己也不禁笑了出来,她竟还是以为这是四年前,可见只有自己一个人忘记长大。
阿尧见她发愣,牵牵她的衣角,漆黑眼里全是清澈笑意,“笨蛋又在想什么?”
“哦,”她回过神,听见阿尧又管自己叫笨蛋,素日嘴就快,只眯着眼睛笑问道,”小笨蛋说谁?”
“小笨蛋说你。”阿尧即刻接口,幽幽一下笑道,拍着手欢快说道,“可不是小笨蛋。”
高阿尧明白过来,一下嘟起嘴狠狠瞪着她,幽幽虽对阿尧很在意,却时常忘了怎么样才是一个合格的娘亲,此刻才赶忙哄着他,“我错了我错了,我是笨蛋好不好?”阿尧低头玩自己的木偶,幽幽觉得有些挫败,她忽然想起了从前她藏起来的木雕,立刻趴在阿尧面前,笑嘻嘻地问道,“我有好玩的小老虎,还有大狼,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啊?”
阿尧不理她,却透过余光迅速瞥了幽幽一眼,幽幽牵起他的手,肉肉软软的,十分可爱,她将阿尧牵到西边的书房,阿尧却停了脚步,摇头坚定说道,“父王不许别人进这里的。”
幽幽愣了愣,”为什么?”
阿尧想了想,没有想到答案,“我不知道啊,反正不许进就是,以前我跑进去过一次,父王发了好大的火。”
“他骂你了?”幽幽蹲下身看着阿尧的眼睛问道。
阿尧一直在幽幽面前装着小大人,此时终于露出了小孩心性,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怎么会?我父王可疼我了,后来跟我说这是我娘亲的地方,弄乱了我娘亲回来会不高兴的,唉,”阿尧用手碰了碰发愣的幽幽,神情突然有些紧张,“父王说你是我娘,那你带我进去父王不会生气了吧?”
幽幽回过神,摸摸阿尧的头发,带着宠溺地笑意,“怎么会?”
阿尧听到这话,一蹦三跳地跑了过去,推开门,屋里并没有丝毫杂乱,甚至跟四年前一模一样,幽幽有些发怔,衣摆被拉动,“你不是说有东西给我玩吗?”
她这才想到来书房的目的,抱着阿尧放在桌上,自己在书柜那里掏出暗盒,因为藏得太深,上面镀了一层灰,她给呛得直打喷嚏,阿尧在桌上看着笑得东倒西歪,“还说我是笨蛋?”
幽幽点点他鼻子,低头打开了盒子。里面的东西都还在,她摸索了好久,像献宝一样摸出了两个木雕摆在阿尧面前,努努嘴,很得意的说道,“是不是很好看啊?”
桌上摆的是那年她跟长恭无聊时候雕的小虎跟狼,阿尧没有见过这样的木雕,赶紧抱在怀里,指着狼说道,“这是狼,我见过的。”
“咦,你怎么见过啊?”幽幽收起木盒放回原来的地方,回头笑着问道。
“秋猎呗,我父王就打了这么大的狼,三哥哥他们看着可羡慕了,嘿嘿,大伯他们都没打着狼,猎到的最大的就是母鹿。”他笑的眼睛都眯起来,满心的对自己父亲的仰慕。
幽幽看着案上的砚台,竟还是建康带回来的,她看的呆了,很久才发现阿尧眨巴着眼睛看着自己,她摸摸阿尧的头发,“怎么了?”
阿尧的眼睛黑而亮,带着笑意,“是不是所有的娘都跟你一样啊?”
幽幽怜惜地抚摸他的头发,“不是啊,”她一直看着他,贪婪的,疼惜的,愧疚的,良久才缓缓开口,“我没有别的娘亲好,可是,你却比别的孩子好上很多。”
太阳渐渐落下山头,余晖照进了书屋,长恭站在屋外,看着映在窗纸上的身影,脸上浮现的神情,远远看去,很温柔,仿佛时光在这一刻停住,再也没有分离。
作者有话要说:
☆、青衣旧人(二)
半月之后便是冬狩,高家盛于马上,自是要办的浓重。
冬猎在大邺城外的西陵围场围猎的,阿尧一路上很是开心,幽幽看着他小小年纪换上铠甲的模样,也欢天喜地地幻想自己成为将军他娘百年后名扬千古的场景,越想越觉得美妙,她笑嘻嘻抱着阿尧朝围场走过去,综上多种因素,一路上母子二人兴致都很高,也实在是因为两人喜欢瞎想。
这几日,阿尧对幽幽已经没有最初的芥蒂,甚至还带点亲密,她柔声问道,“阿尧以后要当将军吗?”
阿尧费老大劲却挣不开她的怀抱,只好翘翘嘴作势使劲搂住她的脖子,翻了翻白眼,“才不要,将军让绾绾去做吧,她最喜欢拿竹棍追着我打了。”
绾绾是斛律光的小孙女,与阿尧十分要好,她前几日才见过,虎头虎脑的小姑娘,手里背着大棍,玩的累了就吵着要阿尧背她,“哦,”她答得十分认真,好奇问道,“那绾绾成了大将军,你要做些什么呢?”
“我才不要告诉你。”他扮了个鬼脸,嘟着嘴望天不说话。
幽幽眯眯眼,笑着蹭他的鼻子,“说不说?说嘛,说了我帮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