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知道了答案,却还是不忍心听下去,长恭将幽幽抱在怀里,“你不必自责,就算是为了阿尧我也要如此,他长大了会明白自己的父亲是为了自己生活的更好才那样费劲了心力,何况只是现在没别的办法,又不是一直都没有办法,不是有句话叫天无绝人之路吗?”他悄悄换了话题,眼带着笑意看着幽幽,轻轻说道,“我一直都记得,”他拥她在怀里,嘴角浮起戏谑的笑意,“延宗问我怎么就会娶了你,”他看着幽幽眼里的好奇,拉过被子盖在两人身上,想了想,“当初叔父以为白泽在你姐姐身上,要我求娶的是你姐姐,明明应该就那样答应了,”他想起自己当年斟酌着语句跟高湛分析求娶幽幽的益处,千方百计,看重的大齐利益,却实在不小心露出了自己的心意。
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连他自己也分不清,仿佛就是某一天的突然一刻,看着她,眼里心里都是珍惜,怎么能不喜欢?
他抱住她,缓了好久,眼里的笑意却一直没有退下,“这么刁蛮的小姑娘,也不知道性子到底像谁,阿尧幸好不像你。”
幽幽抬头瞪着长恭,眼睛睁的大大的,“谁刁蛮?”忽然又捂住心口佯装伤口痛了起来,长恭抓住她的手腕切脉,却在看见幽幽嘴角的窃笑无奈的摇摇头,“刚好煎的药好了。我去给你端来。”
幽幽赶紧抱住他的手臂,轻声细语说道,“我是装的,我错了好吧,等会再吃药好不好?你陪我说说话,”她想起阿尧赶紧问了一句,“阿尧呢?他吓着了吧?”
屋外传来阵阵蛙鸣,长恭心底紧绷的弦已经松开,他给幽幽掖掖被子,“他没事,我陪你歇着。”日落人静,他抱着幽幽,那样平稳的心跳在耳畔缓缓响起,檐上挂着一个风铃,随着风声泠泠作响,岁月如此静默安稳。
作者有话要说:
☆、萧萧班马
邺城仲夏时节,探子传来消息,高垣并未与王拂一齐去了陈国,反而因为高湛病重,停在青楼已经七日。
长恭顿了顿手中笔墨,终是换了一身寻常布衣,叩响了大邺城内最富盛名的花魁绿衣独居的院子,六月十六,天边仍是一轮明月,亮的刺眼,恍如白日,屋外立着一座竹桥,桥下水何澹澹,偶尔有小鱼嬉闹的水声击起,小丫鬟开门看见长恭早已骇住,以为是山间的狐狸换成人形索人性命来的,吓得连连退了好几步,长恭对着小丫鬟身后的清冷美人微微弯身,“烦请姑娘告知元一高长恭求见。”
绿衣皱了皱眉,音色像是山间缓缓流过的溪水,“公子说过,如果是兰陵旧人,不见也罢,”绿衣摆摆衣袖,自是一段风情流动,她笑的妩媚,“恕绿衣无能为力。”
长恭闻言,抚住手中的纸扇,皱起好看的眉眼,却是寒光一释,不管不顾地走了进去,绿衣见状,知道拦不住的,只好疾步跟在身后。
门扉悄然半开,院里桂树下,元一横卧在软榻之上,眼神漫不经心的拂过来人的面容,大抵有着倦意,连看一眼都觉得劳累,即刻又闭上眼佯装睡去,长恭站在桂树投下的树荫之下,静静看着元一,眼角是云淡风轻的笑意,“你倒是落得清闲,阿垣,你在这里能做些什么呢?”
元一眼角浮起一段冷淡笑意,像是拒人千里,夜光如华,他突然嗤笑出声,“你做了那么多年做了什么吗?一会差了琅琊,一会没了□□诀,烦请四王告知贫僧,若不偷得半日闲拼死拼活能改变什么?”
长恭眼角的笑意瞬时消散,他冷冷看着元一,“这便是你一直在这里的借口?高垣,你在想些什么?”
元一忽然从软榻上直直坐起,欲站起却突地紧皱起眉头,身躯不断弯曲,像是不能忍受的痛楚一般,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滴下,他紧紧扣住榻边的扶手,绿衣见状,赶紧走了上去,元一靠在榻上,冲着绿衣摆摆手,冲着长恭微微眯起眼,笑声却大的骇人,“你看到我如今的模样了?我连自己都顾不了了,又怎么能管的上别人?长恭,你放弃吧,人不跟天斗,斗不过。”
长恭静静看着元一,许久才沉默着摇摇头,声音有些劳累的痕迹,“我不信天意。”
“哥,”元一深邃的眉眼深藏在了烛光之中,他的声音有些低沉,自长恭十三年前将他送至涂冉山脚下,这些年,他再未这样唤过他,元一略微有些暗哑的嗓音传了过来,“你放弃过宇文幽一次,如若再来一次,你是否一如以前?”
长恭脸上不禁一紧,眉头微微皱起,元一察觉到他的变化,嗤笑出声,“哥,”他的眸色清凉,黑如点漆,像是一湾潭水,深不见底,”你从小便与我们不一样,明明只比我大那么点,却一直让所有人都放心,我还记得我父亲在你小时哄你学木偶戏,学着皮影不怒不笑,你不问缘由便听从,大了即便是笑也不是真心的,更不用说生气之类的,可是临川是你的例外,你身上软肋那样多,如今又多了她们母子,你还能斗得过吗?”元一脸上有动容之色,他的眼神飘向开的大好的荼蘼花,却仍是冷静地分析,“你从来就不愿动蚀心蛊,但是哥,幽幽与高氏子孙,孰轻孰重?你若是下不来决心,临阵脱逃我们又该如何?与其如此,不如趁早算了罢。”
“高垣,”长恭打断元一的话,忽然就弯了眼角,笑的像个孩子一般,如玉一般的容颜像是清明弯月一般,熠熠生辉,“我既然能让她活过来,自然会让她百岁无忧,”空中有过荼蘼香气,羊脂白玉一般的修长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右胸,云淡风轻的口气,“白泽如今养在这里,高垣,你应当知道如何去做。”
长恭话音刚落,元一便从榻上跳起猛地一拳捶在了长恭的脸上,他怒吼道,“高长恭,你是疯了吗!蚀心蛊是什么东西,你说啊!高家为了这个受得还不够吗?你也赶不及地要去死吗?”
这拳打的极重,长恭抹了抹嘴角的血迹,无力地对元一笑出声,“我没办法。我做高家最后一个因催魂蛊死的人,只有这个法子,这原本就是高欢与独孤家的恩怨,从哪里开始,就该在哪里终结,早就注定了的。”
元一愕然,他止不住地大笑,在院内来回走了许久,等到停下来的时候,只靠在桂树边上死死握拳,可使劲止住的呜咽之声仍旧传了过来,长恭静静看着高垣蜷靠在树边哭出声,这是认清形势的妥协,长恭忽然觉得自己的残忍,可是这一刹那他却觉得欣慰,从前那个依附他存在着的弟弟如今已是一个独当一面的男子汉,从前高垣知道高氏不过三十而亡的时候才十来岁,在他身旁吓得也哭出声,高家的子孙,虽有锦衣华服,却始终没有安定之所。所幸,一切终于要结束。
“什么时候的事?”屋内的荼蘼香气越发深重,高垣转头看着长恭,仿佛刚才的暴怒全是假的,脸色却还是有些苍白。
长恭的目光飘向远方,“很久之前了吧,六皇叔发病的时候比往年都要早一些,催魂蛊的毒天下无解,九叔叔却忽然想着或许可以用蚀心蛊逼出催魂蛊,而催动蚀心蛊的只能是七玉,原本我以为九叔叔让我娶幽幽是为了齐国一时安定,到发现的时候,只剩下□□诀与琅琊玉,蚀心蛊一出,养蛊人必定没有生路,白泽那时养在幽幽的铃铛之中,你们不会顾惜她的性命,但我不行,我要送她回南疆,再找机会让孟家的人把她体内的蚀心蛊换到我身上,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所幸一切还算顺利。”他没说这几年在南疆的经历,巫殿里的日日夜夜只有他跟幽幽,草木凋零几度,直到一夜他听见殿里除了自己的心跳还有缓缓的呼吸,那时竟是喜极而泣。
屋内寒意突生,高垣的声音有些低沉,“还有多长时间?”
“一年。”
“连镜湖先生也没办法了吗?”
长恭摇摇头,低低笑了一声,忽然觉得他很想再见幽幽,再见几面也是好的,男人的感情来的迟钝,但他却在十八岁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保护南疆的小姑娘一世无忧,恩情变了爱意,到今天,竟是自己也不舍得。
沉香榭的轻纱帷帐被来往的风轻轻吹动,月光如华,轻轻浮动妖娆着的莲花,“他呢?”幽幽趴在藤床之上,四周都是莲花盛开的清香,她凑上去闻了许久,转头问道静言,语气就像是寻常百姓家妻子问出门未归的丈夫的行踪。
静言焚起驱赶蚊虫的香料,熄灭手中的烛火,嗔怪着说道,“既然想知道,自己去问便好了,问我倒是真没意思的。”
“他出去他的,我不过随口问问,他回来是回事,不会来仍是回事,反正不干我的事便是。”幽幽嘟嘟嘴,她虽与长恭言归于好,话却一下软不下来,忽然觉得莲花盛开的模样实在可爱,拾起裙摆便跑到一边停好的小舟上,回头对静言笑道,“好静言,你回去照看一下阿尧,我自己划船去采几朵花给你们玩可好?”
“不好。”静言沉了脸色,却还是只能看着幽幽兴高采烈地跑到舟上,无法,只好嘱咐巡夜的仆人好生照看着。
幽幽没想到自己没采到花,却采到了孩子他爹,晚风呼呼刮过耳边,吹动幽幽的玉蝶步摇晃了晃,她抿紧唇,想笑却还是装作漠不关心开口,“你怎么在这里?”
隔着浅浅荷叶,却能见着长恭的眼神似水一般温和,他躺在木舟之上,轻巧拨动眼前挡住视线的荷叶,“来找你。”
幽幽停在莲花上的手指忽然一顿,她怔了怔,偏过头细细看了长恭一眼,风吹在脸上一片凉意,她的声音轻的几不可闻,“接我回家吗?”
长恭温和地笑出声,”这里不就是你家,还用接吗?真是个傻姑娘。”幽幽一下怔住,呆呆愣住,她的小舟立在原处,长恭闲闲靠在舟楫之上,漫不经心地划着船桨,水波荡漾着,莲叶有过阵阵清香,转眼间长恭坐在了她的对面,幽幽突然觉得无处可躲,她仰起头看着长恭,眼里有点涩,却还是弯着眼角笑出声,“这次不要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