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男人的警觉性很高,她不过刚刚扭了扭头,熟睡的男人立刻睁开眼,清澄的目光朝她望过来,然后,她听到他低沉悦耳的声音,柔和却寡淡,“醒了?”
“嗯。”虽然嗓子痛得要命,但她仍然低低回了一声。
“抱歉撞到了你,”男人用中文和她对话,似乎一早就知道她是中国人,他站起来走到她床边,清浅的笑从嘴角蔓延至眉眼,“因为你一直昏迷,所以擅自看了你的证件,你放心,我会负责。”
哦,她点点头,垂睫思索了片刻,又抬眼认认真真的看向他,“那么,我的证件上写了什么?”见对方露出疑惑的神情,她急急开口,“你看到我的名字了吗?”
男人迟疑片刻,最终点点头,“傅欣辞,欢欣的欣,告辞的辞。”
她哦了一声,语气有些低落,“对不起,我好像……好像记不得了。”
从醒来的一刻,她就知道,她似乎……不太能记起以前的事了。她努力的搜寻记忆,名字,来历,相貌,在醒来的那一瞬间似乎都烟消云散了。她不记得,完完全全没有印象。
“失忆了?”他的声音有一丝疑惑,他按了按床头的铃,很快就有一个医生推门进来,后面跟着一大群人,一个个面孔并不一致,但大多数是外国人。
过了半晌,一个中国面孔的医生,皱着眉总结,“顾先生不用担心,这位小姐只是脑后有淤血,等散了,自然能想起来。”
顾修衡理解的点点头,躺在病床的女人已经昏迷了半个月,他的车撞到了她,加上他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他的母亲极力要求自己照顾这个女生,于情于理,他都有责任照顾她。
他让欣辞在医院里又呆了几天,然后把她带到自己家里,悉心照料。
期间他的母亲顾寻春来找过顾修衡一次,顾修衡成年后就从原来那个家搬了出去,因为他已经不能忍受他大哥的刁难,加上他本人喜静,所以早早的搬离了那个家。顾先生的父亲是米兰很有名望的人。真正的贵族,不是光有钱就可以的。但若没有钱,贵族做着也是受人鄙夷。尤其是在现代这么看重钱的时代。顾先生家里像其他贵族一样,也很富有。所以即使是搬出来,他的房子也很大。现代人称其为——别墅。
顾寻春来看望顾修衡的时候,正是深秋,但阳光却很好。
傅欣辞虽然失忆,但她仍改不了爱看书的习惯。她坐在白色的椅子上,脚下是绿油油的草地,她捧着书正看得入神,忽然有阴影印在书上,她疑惑的抬起头,就看到一个眉目精致的东方女人正和蔼的看着她,一个人的直觉通常很准,顾寻春对她的善意,她几乎一开始就感觉到了。
“阿姨,请问你找谁?”为了保险起见,欣辞先用意文问了顾寻春一遍。
顾寻春在她身边坐下,笑眯眯的用中文回答她,“我找我的儿子,他叫顾修衡。”其实顾修衡有外国名字,只不过他母亲常年的熏陶,他其实更喜欢自己的中文名。
欣辞吃惊的站起来,她放下书,朝顾寻春认认真真鞠了一躬,然后诚恳道:“顾先生说是您要他照顾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我很感激您。”
顾寻春眉峰一跳,笑着让她坐下来,心里却暗骂自己的儿子不会说话,不过面上该做的功夫一样不会少,况她见欣辞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女孩子,“别这么说,我和你母亲以前是很好的朋友,只是很多年没联系了,”她摸摸欣辞的额头,不忘替自己的儿子说好话,“修衡他虽然看着不容易亲近,但他绝对是个正直有担当的好孩子。”
欣辞点点头,听她说起自己的母亲,便有些黯然,“阿姨认识我的母亲,可我却不记得了,”她叹了口气,“我忘了以前的事,连我父母叫什么长什么样也不记得了……顾先生告诉我,我的父母已经过世了,我想我那时候一定很伤心吧。”
顾寻春之前就知道了欣辞的境况,也知道她经受了什么。一个女孩子,本不该有那样的生活。每个女孩子都该被人捧在手心里然后安乐一生。她和顾修衡并不打算把那些不好的事告诉欣辞,生怕刺激到她。林怡君当年和顾寻春那么要好,顾寻春是个极易心软的人,她是不会看着自己好友的女儿吃苦的。
她听到这里,只是安抚性的笑了笑,她抚了抚裙子上的褶皱,阳光照得她的手几乎透明,她看着不远处的花丛,静静开口:“你的母亲和你一样是个很温柔的人,从来不会发脾气,你的父亲也很爱她,你不要再去想那些,”她看着欣辞缓缓绽出一抹笑,目光柔软,“无论他们现在哪里,他们一定会很幸福。”
相爱的人,无论天各一方还是一起坠入地狱,都会过得很幸福的。
这是顾寻春要跟她表达的意思,我不知道欣辞有没有听懂,我只看到,欣辞从那以后,就在没问过她父母的事,她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就算知道自己什么也记不起来,也同样能过得很舒心。
往后一段时间,顾修衡和傅欣辞相处得很融洽。
顾修衡认为自己在欣辞的事上有一定的责任,所以真的一直在实现自己的承诺。他对欣辞照顾得无微不至,但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他很清楚自己一开始只把欣辞当做是一个责任,有可能不会对她产生什么感情,如果他自己不能喜欢她,那就不要做什么让她幻想的事,到时候让两个人都尴尬。
我看到这里,不由得深深欣赏起顾修衡来。
可以说,顾寻春把顾修衡教养的很好。他身上有贵族所有的优点。从容优雅,行止有礼,最重要的是,他尊重女性,也尊重感情。如果自己不能完完全全的投入进去,那么在此之前,就不要做出什么暧昧的举动。
这个男人,一旦爱上一个人,就是一辈子的事,偏执而忠贞。
顾修衡照顾了欣辞一年以后,欣辞提出想要搬出去。
欣辞的心情很能理解,她已经养好了病,她也要继续自己的学业,尽管和顾修衡是朋友,但长久地住在他家也不是好事。
欣辞提起这件事的时候,正是午餐。
顾修衡听到欣辞说要搬出去,正在切牛肉的手一抖,手中的刀滑了出去,‘兹啦’一声,听的人牙酸,欣辞疑惑的看着他,顾修衡看到她明净的眼神,愣了愣,之后若无其事地换了把刀,又若无其事地说:“你找到要住的房子了吗?”
欣辞以为他是答应了,她放下刀叉摇了摇头,“还没有,”她眯着眼睛笑一笑,“我先跟你说一声,等我找到了房子,我就搬出去。”
顾修衡看她一脸兴奋的样子,不知怎么的心里有些不舒服,但他好像说不出理由阻拦她,他淡淡‘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接下来几天,欣辞几乎每天出去,到了傍晚才回来。顾修衡当时还没到家族企业里做事,他当时还在大学任教,一般来说很闲。他原本和欣辞只算是君子之交,起码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可那天欣辞跟他提起要搬出去住,他的心里就闷闷的不开心,说不上来为什么。于是他下意识的,站在二楼的窗口,每天看着欣辞像个欢快的小鸟一样早晨出去,又像个失落的小狗耷拉着脑袋回到家。每次她回来这样不开心,顾修衡就要笑一笑,久而久之,顾修衡不得不承认,他不愿意欣辞搬出去,至于为什么不愿意,他还是没想明白。
不明白也没什么,既然知道自己不愿意,那就要拿出实际行动来让欣辞搬不出去。
想着,他掏出手机打了几个电话,吩咐了几句,说话的空当,他余光扫了扫窗外,果不其然看到欣辞垮着肩膀坐在了一楼花园的椅子上,泄气般的把帽子盖在了脸上。他挑眉笑了笑,端着杯咖啡慢悠悠的走下楼。
欣辞听到脚步声,无力的掀开帽子,看了顾修衡一眼,鼓着脸说,“怎么我要租个房子那么难,外国和中国就是不一样。”
他把咖啡推到欣辞面前,眼中带着笑意,语气却正经的不得了,“你可以还住在我这,你要觉得过意不去,也可以付我房租,”他缓缓笑起来,语气温和,“我可以给你优惠。”
欣辞的表情立刻变得有生气起来,她拍了拍掌,想也不想就答应了,她兴高采烈的说:“还可以这样!”她托着腮,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望着面带浅淡笑意的顾修衡,“我现在还要念书,嗯,我要去打零工,我知道你在帮我,等我赚够了钱,我一定给你好多好多。”
欣辞当时已经二十岁了,放在古代不知道是几个孩子的母亲了,但放在现代,她还是个孩子,小孩子说的话总是那么无所顾忌,稚嫩的让人熨帖。顾修衡听到她清清脆脆的声音,不自觉唇角一弯,揉了揉她的头,没有说话。
往后的日子里,欣辞就一直和顾修衡住在一起。欣辞一边读书,一边打零工,她发现,自己找房子不容易,找工作却很快成功了。这当然是顾修衡出的力,他只是没告诉欣辞罢了。
我曾跟哥哥讨论过日久生情这个命题,它是能够成立的。
顾修衡和欣辞两个人并没能够一见钟情,这不妨碍他们一起生活产生感情。顾修衡是一个对感情极其迟钝的人,如果没有哪个告诉他那是怎么样的,他一点也感觉不到,而欣辞虽然也心思细腻,但顾修衡的态度很明显是与她做朋友的节奏,她也根本没对顾修衡有什么想法。
就这样,两个自以为对对方没什么想法的人,一起同进同出生活了三年半,他们熟悉对方的喜恶,了解对方的生活习惯,甚至有时候欣辞洗自己的贴身内衣时也一同帮顾修衡洗过,两个人一言一行那么默契,让人不误会都难。可问及顾修衡他俩是什么关系时,顾修衡一脸理所应当,“朋友关系。”别人不死心,又问欣辞,欣辞的回答和顾修衡一模一样,要说他们没什么,那很困难吧。不过没人提醒他们之间任何一个,很好玩不是吗,看一个感情白痴怎么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一个人,那一定很精彩。
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