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时出声安抚:“快到了,将军再忍忍——”
他鼻腔里喷出灼热气息,快要把她颈项灼伤。浑浑噩噩一路,快到公主府时,他方有些清醒过来,张口想要说话,却先涌出一口滚烫的血,落在她肩上。薄媚听到他口腔里支支吾吾的声音,仿佛想要讲话却讲不出。回身看时,只见他半张的口中竟血肉模糊,舌头连根断了。
薄媚一惊,道:“将军方才咬舌自尽?”想一想又不对,咬舌怎会连根,心一沉道,“封蒙对将军用了截舌之刑?”
淳于尊点头,又吐了两个模糊的音。口齿不清,如同呢喃,薄媚却深信不疑自己听清了那两个字,试着重复一遍:“……久久?”
淳于尊一边点头,一边已落了一行泪下来。然后身子一沉,昏死在薄媚肩头。薄媚护着他不落马,承诺般道了句:“我会派人接她过来。”
到了公主府,自有常年看门的老管家接待。所幸封蒙等人一时想不到此处,他们进门还算顺利。毕竟是自己的地方,藏匿一个人还是不难的。只等延俊来接应,进宫去见到父皇,便可替淳于尊求情。无论如何,望能免死。
等了许久还无人来,薄媚想到延俊怕是不知道他们来了公主府。一面派人去给宫中送信,一面派人去淳于府接将军夫人过来。府中自有家医,替淳于尊处理过口中和足腕血涌不止的伤口,煎了两付药送服。
傍晚时淳于尊转醒,看着身旁薄媚,目光有些惘然。开口想说话,却发不出声来,痛得生生蹙眉,十指攥紧了被褥。
“将军勿动——”薄媚看他模样,自己也是心惊肉跳,小心翼翼按住他,长叹一声,道,“我知将军忠良,必不会背弃家国。不管封蒙是出于政事主张分歧,还是出于龌龊私心,对将军下此毒手,总之,我会好好劝说父皇,力保将军性命。”
淳于尊一眨不眨看她半晌,像是觉得奇怪,又觉得荒唐,难以置信,又有些无奈。突然哑声大笑,一直笑一直笑,笑得颈间的青筋都开始抽搐,直笑出两行清澈的泪来,冲刷脸上污浊。
薄媚有些无措,想安抚他而无从安抚。他却猛地坐起身来,迈足下床,却硬生生跪倒在地。方才想起自己早已没了双足,坐在那里,又笑了起来。
“将军要什么?”薄媚扶他不动,小心问道。淳于尊抬手指了指案上纸笔。薄媚命人将他扶回榻上,自己去取了纸笔来,见无处摆放,又叫人将桌案抬来。
铺开纸,他握笔的手颤抖了许久,方才狠狠落下四个大字——陛下弃我。
薄媚一惊,道:“真是父皇下旨……”
淳于尊不答,换了张纸写道——江山危亡,江山危亡!
“将军……”
他继续写——墨颐失国有诈,实则故意降敌,来年联手亡我薄野。墨颐国君觊觎皇位,墨颐薄族欲取我族而代之。封蒙与墨颐常年通信,此人不可信。他手握重兵,挂帅印,却不认真操练兵马,常以歌舞娼妓涣散军心。以权谋私,胡乱调动边关守将,安插亲信至各要塞。来年若战,俱是隐患。除此之外,多年放任军中各级将领贪污军银,中饱私囊。
趁他换纸的空挡,薄媚拿起已写好的这张反复读阅:“封蒙是墨颐的人?”
淳于尊点头。
“他也是贪污的大头?”
淳于尊却摇头,写道——封蒙以献礼求和为由,敛百姓上缴之军粮赋税,赠与北狄;军中魁梧之士、郡县参军者精壮之丁,全部作为奴隶向塞外输送,源源不断。我淳于部精兵,尽数被俘,三千忠烈之士,痛国之将亡,自尽于山南城。
“怎会……如此?”薄媚声音不自知带了些颤抖,“这些事……这些事……我要赶快告诉父皇知道……”
淳于尊挑唇讥笑——你当他不知?
“他……知道?”心似破开无底大洞,所有的思绪都在轰然倒塌,飞速下坠。
——你,有心救国?
“……当然。”
淳于尊望进她眼中,眸光冷利精锐,盯看良久,似乎在评估她值不值得托付。而后叹息落笔——可会将兵?
“……不会。”
——久久手中有一半作废虎符,凡我祖、我父旧部,皆识得,见之便知汝是淳于氏托付之人,危难之际,必当追随听令。其中有些仍在军中任职,有些镇守八方,有些已告老还乡。然他们之中大多垂垂老矣,不能力挽狂澜,为今之计有二:一则重新募兵,自己统领,此为长久必行之计,然应对来年战事恐来不及;二则借兵,然恐引狼入室,养虎为患。
——除此之外,趁今冬严寒,应加紧筑城。
“在哪里筑城?”还没等到回答,便听院门外脚步声纷杂,有人叩门大喊。薄媚起初以为是接衣久久的人回来了,或者是萧长史带了随从,后来又觉得不像,叩门声一阵急过一阵,像催命一样。老管家一脸慌张跑进来,薄媚便知大事不好,吩咐管家将淳于尊带去后院藏好,自己出去开门。
这个时候就非常遗憾自己怎么就没有故事里人物常有的那种在家里挖地道的好习惯。
☆、去留肝胆
(第六十五章)
“哟,大将军?”薄媚开门,看到了意料之中的情景,从容不迫跨出门去,命随从将门带上,“这大晚上的,大将军带兵来我公主府,有何贵干?”
“公主,失礼了——”封蒙拱了下手,便带兵往里闯。
“站住!”薄媚厉声喝道,几名公主府侍从拼死护住大门,“大胆封蒙,公主府也是你能闯的吗?还知不知礼数?”
毕竟这次是在公主的府邸,不认她不行,封蒙理亏,不敢造次,便退开一步,语气中的强横却不减半分,道:“公主恕罪。公主且让让,本将正在捉拿出逃死囚,那可是心狠手辣卖国求荣之辈,别误伤了公主才好。”
“哦?”薄媚挑眉,“你说的贼人是谁?”
“淳于尊。”
“谁?封蒙?”
“你——”封蒙沉眉冷目。
薄媚看他手按上剑鞘,似是起了杀心,方才笑笑,好言道:“既是捉拿死囚,那将军怕是来错地方了吧?我这公主府里,难道还窝藏了逃犯不成?别开玩笑了,我今天又没乔装去军营劫法场……哦我知道了,该不会是有人冒充我去劫了法场,结果将军误以为是我了吧?简直冤枉!”说这话时身上还没换下白天的士兵服。
“你……”封蒙不想她竟反将一军,冷笑两声,道,“不敢,本将是怕贼人潜入公主府,威胁公主安全,故而要进去好好搜上一搜。你们几个,跟我进去——”
“不劳——”薄媚展臂拦住封蒙,险些被他撞倒在地,只得连退几步靠在门上,死守着不许他们进入。左右张望,延俊还不来。额上渐渐渗出冷汗。
其实心底并无对策,他若要硬闯她一点办法都没有。“你们给我站住!谁敢进我府门,便是对岁Ч鞔蟛痪矗∥冶刂锼抛澹 闭馐亲詈蟮木媪恕�
无奈兵士只听将军的,还要往里闯。封蒙冷笑着上前:“公主,安安心心做你的无忧公主就好了,干嘛跟本将过不去——”薄媚蹙眉,心凉。这一次,才扎扎实实信了,他是恶人。
所幸延俊策马及时赶到,带了一队宫廷禁卫。
“陛下有旨!陛下有旨——”延俊纵身下马,带人先拦了一拦几乎将薄媚逼得贴在门上的封蒙,方才单膝跪地对薄媚道,“陛下命属下护送公主安然回宫。”
薄媚眨了眨眼:“……那大将军呢?”
“这个……陛下没说。”
没说?怎么能没说呢?淳于尊还在里面,自己一走,就没人拦得住他了。他必然会闯进去杀了淳于尊。淳于尊知道他太多秘密,更是他必须铲除的死敌。薄媚看到封蒙脸上露出阴鸷的笑容。
“你,过来。”薄媚勾手叫过来一名禁卫,突然冲过去抓起封蒙的手,一下一下往自己身上打,众人皆是一愣,封蒙也没反应过来,忘了抽手。薄媚却向那禁卫道:“看到了吗?回去禀告父皇,说大将军当着众人的面公然殴打公主,哦,顺便告诉他公主今天私自跑去军营玩了一圈,让他召我和大将军进宫受审,去,快去——”
众人愣怔。禁卫:“……”
“快去啊愣着做什么?”
“……是!”禁卫转身跑走。这边有延俊一行内廷高手加持,薄媚终于可以势均力敌地与封蒙对峙。
这样一来,她若离开,就可把封蒙也一并调走,回去以后若向父皇说起军中情形,既已承认了私闯军营,也就不是毫无根据。亲眼所见,总值得信服。不过就是要受点罚了。
薄媚招呼延俊俯耳过来,小声吩咐:“我回宫后,将淳于将军转到城外安全地方。待我消息。”不料那封蒙却突然撤离,这让薄媚感到出乎意料。
没想到,封蒙竟是去逐门逐户敲文武大臣的门,邀他们一同进宫会见天子。待到薄媚随再来的侍卫回到宫中时,夜虽深,紫极殿中却灯火通明,站满了文武百官。
天子坐在紫金龙辇上,有些疲惫地撑着头。听闻公主到了,方才匆匆起身,快步下阶来,仔细检查女儿有未受伤。见她安然,方才沉声道:“媚媚,这一天跑去哪里?”
薄媚环顾四周,有些惊异为何满朝文武都在,且大臣们全都用怪异的眼神盯着她。薄媚道:“父皇恕罪……孩儿有要事禀告,可否……摒退旁人?”
“听闻公主殿下今日私闯军营重地?还劫了死刑囚犯?该当何罪?”说话的是御史大夫,冷着一张沟壑纵横的脸,颇为严肃。一干大臣也纷纷附和,对她指指点点。
薄媚顿了顿,心道也好,大家都在,其中不乏淳于家旧日的同僚,也许还会有人为淳于尊伸张正义主持公道。便道:“我是有罪,此番便是来请罪的。但是父皇,在此之前,孩儿想问问,淳于尊所犯何罪?”
“他……违抗军令,拥兵不返。”天子说这话时,有些犹豫不决,不时心虚地瞟一瞟封蒙方向。薄媚看在眼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