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丛撇撇嘴,“张规全是个滥用私权的蠢蛋,这闵府尹谁知道是什么意思,没准有什么圈套在里面。”
“阿丛你想多了,”林花开面无表情,手指轻轻敲着桌子,一扣一扣的咚咚有声,“圈套倒是没有,你未免对知府太不信任了,只是案子的确难办得紧,否则官府也不会找上咱们。”
百里丛听了林花开的话便不再言语。
“东西我都收拾好了,随时可以出发,要去哪儿?”莫钰良倒是不急不缓,淡定从容。
百里丛看看莫钰良,真是没想到殿中丞兼扬州知州家的三少爷愿意跟他们住在一起,过了两个月的苦日子还没离开,这么长时间的接触下来,他对他已经完全改观了,真心觉得花开从善多了此人是福不是祸,称呼上也从三少爷改为了良子,这个听起来有些二的称呼。
“是钱塘县,杭州府的第一大县连续出了三起杀人案件,闹得全县人心惶惶,知县见查不出真相,只好上报给杭州知府解决。结果一干人等调查了几天,第四具同样的尸体今早又被发现了,府尹束手无策,怕刚上任便担了失职的责任,这才找上咱们。
时间很紧迫,丁捕快一会儿驾车送咱们去,跟钱塘县县衙的交接也都靠他。阿丛,回棺材铺把你的工具都带上,可是有四个佳人等着你呢。”
四
有丁革驾车,四人在马车里总比风尘仆仆地骑马来的惬意。林花开把她听府尹说的情况一字不落的告诉了另外三人。四个被害人都是未出嫁的少女,尸体都是在水边被发现的,死因全是溺水而亡,还有一个最特别的共同点,就是死者每人手上都系有一条红线,是从钱塘湖②边的月老祠求来的。
到钱塘县后,林花开迅速地分配任务,莫钰良跟着丁革去见知县,安顿好他们的住宿和行李。善绫沫负责去月老祠走一趟,调查红线有什么特别,打听四个被害者去月老祠的时间,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线索。而林花开则跟着百里丛,去查看四个被害者的尸体。
义庄里专门空出一个房间单独放这四具女尸,屋里满是冰块,煞是凉爽,但尸臭的味道还是源源不绝扑鼻而来,怎么都盖不住。
百里丛打开放在左侧小桌上的手札,“这是上一个仵作写的验尸记录,第一个被害者叫沈梅,死于六月初五的子时左右,于次日在西运河河边被人发现。”
“天贶节③那天被发现的,今天是六月廿四,已经过去了十九天,再加上现在天气炎热,多少冰块也拦不住尸体腐烂,难怪这屋里味道这么冲。阿丛你倒是忍得住。”林花开紧皱着眉,不得不用帕子捂着口鼻,强压下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
百里丛对着林花开呲牙一笑,“我是卖棺材的,看见死尸高兴还来不及,自然是不惧这些气味。等下我揭开裹尸布的时候你站远一点。”
等到那白色泛着黄黑的布被揭开的时候,林花开果真站地远远的,可头晕目眩的感觉还是一波波袭来,她不得不死死抓住桌子才不至于倒下。
百里丛一边翻弄着尸体,一边说道,“死者面色紫灰,眼内充血,口鼻内充满泥沙,肺部出血,是典型的溺水窒息导致死亡。而头部浮肿,身上四肢却无变形,说明她只有头部被浸入水中。身体很干净,没有被强*暴的迹象,死前没有挣扎,应该是被用了迷药。最普通的迷药黑市上就能买到,滴在帕子上捂住被害人的口鼻很快就能起到效用。”
百里丛将尸体的裹尸布重新裹好,动作轻柔地像在抚摸自己的恋人,然后走向旁边的尸体。林花开从没见过这么温柔敬业的百里丛,一边敬佩一边恶心。
“她叫李佩,死于六月望日的亥时左右,次日申时被发现于贴沙河河边。尸体情况基本同沈梅一样。”
“第三个死者名为叶双双,十七日的卯时被发现死于溧水河边,被人发现的时候刚刚断气,所以死亡时间倒是确定的很。她的状况嘛,” 百里丛顿了一顿,看了林花开一眼,“跟前两具很不一样。不同于前两个死者的平静,这可就是正常淹死的人该有的表情了,你要不要欣赏下?”
林花开瞪了他一眼,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她死前相当痛苦,眼睛都要瞪出眼眶了,真是骇人!身上满是泥土,尸斑遍布全身,可见死前曾经剧烈挣扎过。左臂有一道两寸的伤口,脖子上有一个紫黑色的手印,很明显,是被人强行按着头到水里的,十个手的手指甲全部坳断,指甲缝里都是泥。还有一个地方跟前两具不同,”百里丛又抬眸看了林花开一眼,故意逗她似的弯弯着眼,“她有三寸金莲~”
注释②:文中出现的钱塘湖,就是现在的西湖,只不过此湖在苏东坡命名前还没有准确的名字,多被叫为钱塘湖。苏轼给西湖命名的那句著名的诗,便是“欲把西湖比西子,浓妆淡抹总相宜。”且北宋的钱塘县在今杭州市区内,古杭州城则在老余杭。故文中钱塘湖出现在钱塘县。
注释③:天贶节指农历六月初六。是因唐代高僧玄奘从西天(印度)取佛经回国,过海时,经文被海水浸湿,于六月初六将经文取出晒干,后此日变成吉利的日子。开始,皇宫内于此日为皇帝晒龙袍,以后又从宫中传向民间,家家户户都于此日在大门前曝晒衣服,以后此举成俗。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硫酸亚铁晶体什么的,本人当然不懂~感谢那个化学系的朋友~~
此为半年后的修正
☆、月老的红线
五
林花开真是对他无语,善绫沫要是在这儿恐怕两个人早吵起来了。
“这第四具尸体是昨天晚上戌时发现的,死亡时间不超过一天,还很新鲜,没有仵作解剖过,衣服也都在,说不定会有线索,你可以过来看看。”
林花开将信将疑走到尸体旁边,尸体衣着干净整洁,左手上系着红线,肿胀的脸上面目表情平静,双眼紧闭。虽然面部肿胀不好辨认,林花开还是觉得这个人似曾相识。
突然间想起了谁,林花开只觉得耳边开始什么都听不见,眼睫不受控制地在抖,心头那抹悲绪无法抑下。五脏六腑都像是嘶绞在一处,时时作痛,难过得几近无法呼吸。喘了几口粗气,她终于克制不住,急匆匆跑出去,张口呕吐了起来。
冰凉的水清醒了意识,林花开觉得自己头脑清晰了起来,耳边似乎能听见隆隆的声音,她看见自己的几缕发丝在水里飘荡,像没有生命的幽魂。窒息的感觉向她铺面袭来,她甚至感受到了死亡的意味。
紧接着头被用力地拽了起来,林花开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腐坏的味道吸进肺里甚至有些许的刺痛。
“花大姐你不是要溺死在这个洗脸盆里吧!我恶心你,你就作死吓唬我,何必呢!”百里丛满脸惊愕看着林花开。
林花开甩了甩头,也不擦水,任凭水顺着脖子滴到衣服上,“吐完了洗个脸舒服多了,别担心,我们再进去。”然后一路滴滴答答走向了藏尸室,百里丛只得无奈地跟在后面。
“她叫范诗婷。”林花开看着第四具尸体,眼神中透着从容,已经恢复了之前的淡定,好像刚才那个呕吐者另有其人。
百里丛点了点头,见林花开不舒服便不再逗弄她了,难得恢复了一本正经,“你认识她?”
“她是我儿时的玩伴,我出生在钱塘县,十岁时,爹调职带着我去的杭州城。”
百里丛知道她看着虽然没什么表情,但心里一定是很不舒服,却不知道说什么能安慰她,心想若是良子在这儿,一定能很好地安抚她的情绪,他似乎就是为了慰藉花开从善里的所有人而存在的。
百里丛为了转移她的注意,灵机一动打开旁边的柜子,“这是死者生前穿的衣服和身上所佩戴的饰物。”说完又补了一句,“抓到凶手就是对死者最好的告慰。
林花开对百里丛感激地笑了笑,勉强走到柜子前,凝神静气地看着眼前的死者遗物,说不定这里面有什么线索。先入眼的是一件普通样式的女衫和女裙,粗布的料子,肘后有两个补丁,是那种小户人家的女孩身上的衣服,鞋子也是干净整洁的普通布鞋,并无甚特别。之前就听府尹提到的红线静静地摆在那里,也看不出什么特别。第二个被害人的衣物同第一个人的很相似。倒是第三个被害人的衣服引起了林花开的注意,沾满泥土的纱料罗裙,虽然残破不堪可依然触感良好,旁边还有一双沾满泥的缎面三寸绣花鞋。最扎眼的要数旁边放置的玉凤钗、珍珠耳坠、银丝嵌翡翠手镯和滚金边的香囊。
“凶手是女人,力气小才用迷药?还是用迷药来混淆视听?”
百里丛没有接茬,知道她不是在问自己,不过这个女人怎么从死者遗物想到迷药的?思维还真是跳跃。
六
林花开晚间回到驿馆时,还没进门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可惜她跟着百里丛看了一天的尸体,再加上刚得知童年玩伴的死,让她实在是没有胃口吃东西。
“花该你回来的真小,怪坐下七饭。”(花开你回来的真巧,快坐下吃饭。)善绫沫举着筷子一边往自己碗里夹菜,一边埋头苦吃,头也不抬,嘴里含糊不清。
莫钰良倒是吃的斯文优雅,不失官家子弟风范,“阿丛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他在义庄解剖昨天新抬来的尸体,我怕打扰他少不得先回来了。”林花开一想到尸体就恶心,鬼才愿意陪他在那儿解剖!但当着莫钰良和善绫沫的面,林花开是绝不会承认自己害怕的,只好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搪塞了。可看着莫钰良在那儿冲着她笑得满脸同情,她觉得自己好像又一次被他看透了……
莫钰良不戳破她,起身拿个碗给她添了饭,又递给她一双筷子。“今天这些菜很是丰盛,猜猜是谁做的。”知道她不想吃饭,莫钰良却不能任由她饿着自己,故特意卖了个关子引得她吃饭,林花开享受猜谜的过程,只要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