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林花开站出来说她愿意交换沫儿当人质,我心里才真的将她视为友人,并佩服起她的这份大义。只十岁的小女孩便如此不俗,实在是比我当年强太多。
等阿克放开沫儿竭尽全力想要抓住林花开的时候,我便猛扑上去,以肉身挡住了他的刀,强忍着剧痛,右手使上全身劲力,从骨缝把刀插入了他的心脉。他果然没料到我会突然发难,还会主动往刀尖上碰,吃惊的表情来不及收起就断了气。
我提前就打算好让他的匕首不插中要害,心知自己死不了,血也不会流太多。但若是一时偏差送了命,我也不后悔,为了救沫儿,值得。见沫儿没事,我便放心地晕了过去。
再次睁开眼时,还是在六年前的那张床上,只不过这次善老爷不是要留我,而是要我离开善家,世事的反差实在太难预料。善老爷是好心,他为了感谢我救了沫儿,特意给了我一笔钱,让我脱去贱籍,不再做善家的下人。我倒是觉得让我离开善家的想法主要是善夫人的主意,她多年来一直觉得我来路不明,不甚喜欢我。而且她一直想着把沫儿嫁给官宦子弟,但沫儿很黏我,所以她生怕我拐了沫儿走。这次我随身拿出一把锋利的刀,又杀了人,大概她觉得我实在太过危险,便力劝善老爷放我走。
我本也觉得离开善家没什么不好,毕竟我将来是要回京报仇的,总不能靠做善家的奴仆来报仇。做生意的技巧我这些年在善家学了不少,学以致用的话,至少不会把自己饿死。
于是一切顺理成章,我伤好后便离开了善家,用善老爷给的钱,开了一家棺材铺。之所以想去卖棺材,是因为内心里觉得自己还是喜欢跟死尸打交道。棺材铺开张半年以后,生意逐渐稳定,我便开始有充足的闲暇时间跑到义庄去自告奋勇帮仵作验尸。
忠叔原来是杭州城里的老仵作了,帮着他打下手,倒也学到了不少东西。他开始以为我是来纯捣蛋的,渐渐地认为我在验尸这方面有惊世之才,开始培养我做他的接班人,“仵作天眼”的称号也是那个时候有的。我视忠叔为师为友,见他年老孤苦无依,便将他接来棺材铺里住着。二人相伴,互相切磋验尸技艺,生活倒也平实快乐。
沫儿突然间离了我,很是舍不得,便三天两头仍往我这儿跑,善家管也管不住。忠叔有一日好意提醒我道:“摆正自己的身份,善家小姐太依赖你不是什么好事,这样有钱的人家,不是你这无父无母的孤儿高攀得上的。再过个几年她就能嫁人了,成日里总往你这里跑,对她名声也不好。”
忠叔说的话正是我每日心里想的,沫儿从小便视礼法为无物,可我不能害她因为我而被说闲话。况且我大了她十岁,身上又负有血海深仇,生怕有朝一日连累到她,实在并非她的良配。所以我告诫自己:不可以再喜欢沫儿,也不能让她喜欢上你,她于你此生只是有缘无分的路人。
第二日沫儿再来的时候,我板着脸赶走了她,故意吊儿郎当地说道:“大小姐,我是草丛的丛,不是百依百从的从,大小姐若是想找人受你差遣,还是另谋人选的好~我百里丛已经不再是善家的下人了,没必要再伺候你了,少再丛丛、丛丛地叫我,听着怪恶心的!”
沫儿哭着走了,我看着她跑远的背影,心如刀割,但是没办法,这是为了她好。谁知三天以后沫儿还是天天都来找我,任我如何恶言恶语讥讽她,要撵她走,她都像没听见一样。我这才想明白她那个想要人见人爱的犟脾气又上来了,可我若是就此低头妥协,那之前的努力便都白费了,于是从此开始扮起玩世不恭,一副满不在乎她的样子。
三年以后我还清了善家的银子,尽管善运达坚持不肯要,但我还是想办法塞给了他。我救沫儿是出自于内心,并非贪图他的钱财。
后来沫儿来找我,说是要成立一个专门破案的坊间,可惜银子不够租一个店铺的。我嘲讽她是无能的大家小姐,成立了坊间只会赔钱,她说我是个只认钱的大混蛋,就生气地跑走了。我嘴上虽然嘲讽她,暗地里去帮她寻了一处位置最好的店铺,并在后院种上了她喜欢的花草。忠叔把我心口不一的行径都看在眼里,只是无奈地笑笑,但帮我把上门说亲的媒婆都好言送走了,对此我十分感激。
新坊间安置妥当之后,林花开邀请我也加入。我本来见有沫儿在是唯恐避之不及的,但林花开说开此坊间的理想,是要在有生之年还死者真相,不使一人含冤。这句话打动了我,爹当初选择当仵作的原因,和她一样。而且我私心想,若是这个破案的坊间真能闯出一些名头,等去京城那日说不定会助我大仇得报。
花开从善这个名字最早还是我起的,我还特意写了一个对子:幸福花开满人间,愿世人忌恶从善——人人能幸福,少做恶事,便是我的愿望。不过却被林花开好一顿嘲笑,她说抛去对仗不工整,文笔一般,字体难看不说,单看花开从善的名字,谁能想到这是一个专门破案的坊间,而且名字还不好记。但是沫儿觉得名字起的不错,我们三个人的名字都有,听起来很是文雅。最后花开从善坊的牌匾还是挂在了门口。
在扬州初识莫钰良的时候,我很郁闷,因为沫儿对他格外的亲热。更让我郁闷的是他后来也加入了花开从善,自此沫儿天天都能见到他。我醋意横生,却不能乱加指责,这让我有好长一段时间都看着莫钰良不顺眼。可后来与他相处久了,我真心觉得,若说是配得上沫儿,世间的确没有比他更合适的妙人了,他又是官宦子弟,善家夫人肯定满意。而且我与莫钰良相处的越久,越忍不住对他产生惺惺相惜之情,不知何时起,我已经视他为兄弟。更让我惊奇的是,我发现虽然林花开有主导局势的能力,但其实真正在领导这个组织,最终起决定性作用的人,往往都是莫钰良。
随着花开从善的名气越来越大,或许是时候该跟他们坦白我的故事了。我决定带他们去庐州,在祭拜娘亲之后,回京调查究竟是何人害我家破人亡。我相信花开从善一定不会辜负我的期望,父母之仇不日便可昭雪。
作者有话要说: 对于百里丛来说,应该是骚气独我情何限,抱大腿的桥段萌我一脸血~~仰天笑~~
第二十五章
莫钰良掀开马车的门帘,沉声说道:“阿丛,把马车停下,前面有埋伏!”
百里丛闻言急忙勒马停车,“那我们原路回去?”
莫钰良凝神静气,辨别了一下声音,摇头道:“后面也有人,我们被包围了。”
林花开仔细听了一下,耳边除了风声分辨不出还有别的声音,但她知道莫钰良说的不会有错,心中暗自猜测可能是遇上了劫道的土匪。善绫沫惊慌道:“现在怎么办啊?”
“你跟花开先躲起来,我跟阿丛留下。”
“不,我会跟爹学过一些简单的拳脚,多少能帮上忙。善善去躲在马车底下,攀住木楔子,千万别让自己掉下来被发现了。”善绫沫闻言连忙跳下马车藏好。
莫钰良看了林花开一眼,知道她已打定主意,“也好,花拳绣腿也聊胜于无。”便不再多言,纵身一跃上树,隐匿起来。
莫钰良刚离开,数十个人便拿着刀拦住了马车,看衣着打扮,果真是土匪没错。百里丛笑嘻嘻地从车里拿出包裹,说道:“各位英雄好汉,路过贵地没拿点诚意出来孝敬各位,实在是我们的不是,这些银子劳烦各位拿回去买酒吃,就当是犒劳各位大哥今天辛苦跑这一趟。还请各位高抬贵手,放我们兄妹二人过去吧~”
站在最前面的土匪笑呵呵地接过百里丛手上的包袱,说道:“你这小子倒是识时务,若在平常,爷爷们心情好,看你这么乖也就放你过去了,顶多再让你把这小娘们留下。可今日,俺老大吩咐了,定要取你的狗头回去,我们才能在山上混下去。”
百里丛没曾想到对方居然是冲着他来的,这一下吃惊不小。平生若说自己和土匪结怨,莫非……
“百里小哥,这么快就忘了你家表少爷~”说话者二十多岁,吊三角小眼,看起来很是猥琐,正是当年从善家侥幸逃脱的二赖子。“我当年从杭州跑出来,为了躲避差役的追捕,就落草为寇,上山投诚。寨主痛失爱子,多年来一直恨不得把你扒皮抽筋。你没想到吧,城里我们进不去,城外可都是我们的眼线。我把你的画像给盯梢的兄弟们看过,只要你一出城门就跑不了啦~你小子跟缩头乌龟似的,这么多年才敢出来,叫爷爷好等啊~”
百里丛心想官兵多年来没少围剿山贼,没想到他们还是这么猖狂,居然在城门口都有暗哨。既然对方指名道姓是要杀了自己为阿克报仇,显然是有备而来,今日说不准会丧命在此。可父母之仇还没来得急报,这么早就见了阎王实在是不甘心。
“对了,你旁边那个可是沫儿表妹?看起来不大像啊,没有小时候长得好看了。算了算了,是女的就行,等杀了你我会把她掳回去,好好疼爱的。嗯,还是要咱们大伙一起疼爱她,小娘们才过瘾啊~”二赖子的话引得众山贼哈哈大笑,“说的我都累了,哥儿几个快赶紧动手吧,赶紧杀完赶紧回去睡小娘……”
只听“咚”的一声,二赖子的话音还没落,头就已经骨碌碌地在地上滚出了好远。他的身体僵直地站了片刻,才摔倒在地上,当场鲜血四溅。饶是见多了血腥场面的众土匪,也不由得全部愣住,看着杀气逼人的莫钰良浑身发冷打颤,直到又有两个人身首分家这才反应过来,咬着牙举刀迎上。
莫钰良话不多说,舞着长匕首干净利落地又砍倒几人,夺过其中两人的佩刀,分别扔给百里丛和林花开。百里丛不会武功,只能用蛮力将长刀挥得滴水不漏,令山贼一时片刻近不了身,虽不足以制敌,但足够自保。林花开身量纤弱,长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