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里得到的?”盛阳锐利的双眸情绪翻滚。
“靖恭坊给我的,我妹妹写好了,存放在靖恭坊,并交代若是她出事,就把这封东西给到我手上,”管洌无奈地摇头,“她知道父亲心肠比我冷硬,也知道母亲性子过于温和,所以她选择了交给我。”
兄亲启
人生在世,多少悲欢。行走于间,无人知晓葬于何方,何时归命。若有不测,亦是天意,无关其他人事。
靖安侯世子,乃吾一生之决定。择此路而行,便定莫测之结局。早有所预,并非偶然。然其亦是无辜,孰愿背负孤煞,凄冷世间,换一世遗憾?
万望吾之至亲,勿以个人恩怨牺牲障目;国之久安,重于一命。从前吾之目光亦狭隘非常,总以个人安危、亲友平宁为足。然今既知,一人一事,皆为虚妄;无举世清明,岂有一人一族之安泰?
莫令追忆,但望前看。
妹,谨上
盛阳捏着雪宣,微微垂眸。
阿沅的苦心……
她就是怕自己出事以后,旁人特别是父母兄长会把罪责怪到他身上,才留此一书。
她始终都在考虑他,始终。
“阿沅就交给你们照顾了,若有什么情况,希望能即刻通知我……”盛阳隐忍着满心的悲戚。
她在知晓他是谁的那一刻,就已经下定决心。
谁也不能保证他们一定能够成功改变历史,扭转乾坤。
又或许,能扭转乾坤,却救不了自己的命。
但是她早已准备好了一切。
一人一事,皆为虚妄;无举世清明,岂有一人一族之安泰?
她才是真正的胸襟广阔,他自觉做不到,至少做不到,去牺牲她,换举世清明。
若阿沅不在了……
前世西北,最后的记忆。
满门抄斩的圣旨抵达西北时,京中的靖安侯府已成了血流成河的废墟。
他左手握着明黄的圣旨,在众人的惋惜声中被送上断头台。
那天的阳光尤其好,没有风沙,也没有雨雪。
他自嘲地笑了。
窦娥冤死时,六月飞雪。
他的死期,靖安侯府的死期,居然是这样的好天气。
天也要亡了他们吗?
还有她,始终是被他连累了的她。
她又经历了怎样的最后?
而她始终是不在了,白受了他的连累,步入黄泉。
只是不知,若有来生,她还会记得他吗,会原谅他吗,会选择他吗……
又或许,再也不能遇见,那个花朝节里兰心慧质的女子,那个庐陵禾泸水边清婉淡然的女子……
原来他最怕的,不是她已经不记得他,而是他已然忘却了她。
若再相遇,他不能认出她,只是擦肩而过——
为何心如此痛,痛到连呼吸都带着苦涩?
他只是不想让自己经历,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遗憾,只有苍天会知道的遗憾。
但最终,此生的一切,还是成为了遗憾……(未完待续)
☆、142 生母
定远侯府含露居,守夜的灵修已经有些昏沉。
榻上,杏色的纱帐垂下,在这般熹微的烛光下,管沅的脸庞有些不真实的朦胧。
她动了动指尖,双唇微张,似要说什么,最终却没有说出来。
许久,当托腮的灵修已经陷入梦田时,管沅惊叫着从床上坐起来:“盛阳!盛阳!……”
梦魇。
梦魇之外,本就燥热的空气,加上激动的情绪,令她的额角沁出汗珠。
入眼是熟悉的景致,依稀仿佛当初重生醒来一般,就像做了一场惊世大梦,梦里生死纠葛,血恨交织,显得那样不真实。
左肩传来些微的疼痛,似乎刚才她动作太大,又扯到了伤口——
伤口?
管沅微微低头,看到衣领下隐现的绷带。
也就是说,她没有死?
灵修已经被管沅的动静惊醒:“姑娘醒了!姑娘……”惊喜和激动让灵修快要哭出来。
“盛阳呢?”管沅下意识地问,旋即又改口,“盛世子呢?”
灵修怎么可能不明白自家姑娘的心思,此时也不知该不该苛责管沅:“靖安侯世子没事,倒是姑娘,差点自身难保还……”还惦念想着那个孤煞!
管沅微松一口气。
梦里,她已经不在了,而盛阳选择了去和刘瑜同归于尽。
她怎能不担心?
“姑娘身子还很虚弱,先靠一会儿吧,”灵修拿了一个青缎大迎枕垫在管沅背后,“姑娘都不知道,近来发生了好多大快人心的事呢!”
“大快人心?”管沅茫然地靠着迎枕。
“武康伯府满门抄斩。老侯爷的事他们也招了。”灵修笑着说。
管沅并没有表现出狂喜的情绪,却也不是不开心,只怔怔盯着被角发呆。
武康伯府满门抄斩,靠的是祖父留下的证据吗?皇上和刘瑜又怎么会答应?皇上,盛阳可以劝;可是刘瑜不会暗地里阻拦吗?
一系列的疑问从脑海中冒出来,管沅却只觉得头疼,没有气力思考出个究竟来。
半晌。窗棂响动。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盛阳出现在榻前,将管沅紧紧拥住:“阿沅……阿沅。你能醒过来,真是太好了!阿沅……”
他阖上湿润的双眸,紧紧抱着她,似乎再也不想放开。
消息传到他的观澜堂时。他几乎喜极而泣,旋即来到定远侯府。一刻也不想耽搁。
管沅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美眸笼罩着氤氲雾气:“盛阳……”
看到你安然无恙,心愿已足。
灵修微微摇头,识趣地退出内室。守在宴息室里。
管沅伸手捧起盛阳的脸,美眸心疼中带了几分苛责:“看你眼底的乌青,你都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盛阳低头吻着她的鼻尖:“我说了。你好好的,我才能安好。所以你要尽快好起来。知道吗……还有哪里不舒服?”
“肩膀疼,头疼,好像没什么力气,似乎没了。”管沅微微退后,逃离开盛阳的亲昵。
如今夜半,又是在她的闺房,她还真怕……
盛阳只是拉着她的手,没有再多的举动:“肩上的伤,伤口很深,要一个月才能好;至于其他症状,都是中毒留下的后遗症,需要慢慢调理。你只管好好休养,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我会一一向你解释,但你不要伤神。”
管沅点点头,便听他解释了她中毒之后的所有事。
“没了武康伯府,刘瑜还会有新的靠山,我们不能掉以轻心,”管沅叹息,“其实我也没想到,我居然能够杀了杜思,这样杜思也不会进宫,没有了后面的礼义之争,还能救很多文臣,也保全了杜思前世的夫家颍国公府的面子——我这也算误打误撞了吧。”
“你不是误打误撞,阿沅,你是在用自己的性命做赌注做交换!”盛阳心痛不已,“还是我没能保护好你……”
“你不要自责,是定远侯府自身有问题,才被他们钻了空子,你已经做得足够好。”管沅捏了捏他的指尖,以示安慰。
盛阳深吸一口气:“阿沅,你太善解人意……”
太善解人意,对他太包容。
他只觉得自己无以为报。
“现在还剩下梁氏,”管沅顿了顿,“还有丽妃,这两个吃里扒外的家伙,我来解决吧,有些事我心中有很多很多的疑问,我想亲自问。”
“那,我陪着你可好?”盛阳的语气带了几分乞求的意味,听得管沅不忍。
管沅点头:“好,只不过要等我情况再好一点,还有,你必须好好休息,你倒下了,我该怎么办?”
他们就如同梭梭与苁蓉一般共生而存,休戚相关,在风沙中患难与共,共勉生长。
第二日一早,三姑娘醒过来的消息传遍定远侯府,大家纷纷叹念着菩萨保佑。
来探病的人也不少,不过其中一人倒是令管沅十分意外。
二叔管达鲜少和管沅打交道,这番居然亲自来含露居探病,让管沅不由觉得奇怪。
“既然二叔亲自来了,就请他去宴息室吧,我换身衣裳就来。”管沅说着下床更衣。
扶着灵修的手臂走到宴息室,灵均已经上好茶,侍立在旁。
另一边是柳臻,经过杜思的事,盛阳发现除非派人贴身保护,否则有些事真是防不甚防。但是贴身保护的只能是女子,因此仍旧命宁护卫让柳臻跟着管沅,只是这次不同的是,不是在明水轩小住,而是跟在管沅身边保护。
“劳烦二叔亲自探望,真是不好意思。”管沅点头致意。
管达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斟酌了很久才说:“我知道,直接和你说什么要求,只怕我也觉过意不去,但,还是请你听完了事情原委,再做决断。”
管沅拿不准二叔是想为自己的结发妻子求情,还是为自己的长女求情。
但不管怎么说,面前这位始终是她的二叔,血亲情分还在,何况二叔也不曾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他的话,可以一听,但对后的决断如何,那是她自己的决定。
“二叔请讲。”管沅礼貌客气。
管达扫了一眼一旁侍立的灵均、灵修还有柳臻,示意她们下去。
“她们都是我的心腹,是可以信赖的人,会对二叔所说的事守口如瓶。”管沅保证。
若真把她们请下去,让她单独面对二叔,她也是不敢的。
经过梁氏的事情,她的戒心重了很多。
管达又犹豫了一阵,才长叹一口气:“我知道梁氏所犯罪责不可饶恕,但是她说自己是为丽妃娘娘才这么做——是想置丽妃娘娘于死地。”
“置丽妃娘娘于死地?”管沅不太相信,“二叔,那是梁氏亲生女儿。”
“若是亲生女儿,自然没有置于死地一说,但倘若不是呢?”管达表情纠结,“定远侯府有些旧事,鲜有人知。”
“二叔的意思是,丽妃娘娘的生母,不是梁氏?”管沅惊愕。
管达无奈地点头:“你在定远侯府的小娘子里排行第三,那么你该清楚,你原本是有个二姐的吧?”
“嗯,二姐出生没多久就因病离世,”管沅思索着,“我记得二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