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顿饭,穗穗吃得实在是狼狈,他却记住了她通红的脸上那双明亮的眼睛,亮亮的,干净的,却也有着致命诱惑力的。从来没有一个,对他毫无所图的姑娘家,一个不会吃辣的姑娘家,因为舍不得,而吃了大半盘的辣,这让他多了愧疚感,多了罪恶感。
所以第二天,他才会那样的放心不下,坐在办公室里面坐了半天,最后还是耐不住的去药店买了药,借口莫莫的名义拿去给穗穗。
穗穗真的是一个单纯的不知道社会险恶、甚至连应付男女之间暧昧都不知道的人。那天在七夜,莫莫给他打电话说是要教训一下人,让那人出出血,让他约一票人去。他去了,一打开门,就看见坐在沙发上的穗穗面红耳赤的,将整个人都缩到了沙发的角落里,她周围围着好几个男孩对着她调笑着。他看着这情景跟莫莫的感觉一样,都觉得挺乐呵的,挺有趣的,他也想看看这么单纯的一个人,如果放在社会的大染缸里会变成什么模样,必定会跟自己跟莫莫一样吧。这样单纯的、善良的穗穗让他跟莫莫都会时不时的涌上一股罪恶感。他很邪恶的想要继续看下去,可是,当穗穗那双纯净的跟大山里最清澈的泉水一样的眼睛慌乱的看着他,朝着他求救的时候,他没有控制住自己的脚,径直的走了过去,伸出手拉了她出来,她绊住了脚,整个人扑在了他的怀中,暖玉在怀,一股清香扑面而来,又那么一瞬间,他不想放手。若不是看到莫莫那戏谑的眼神,可能他真的会回不过神来,一直抱下去,可是他看到了莫莫的眼神,他松开了手,故意在穗穗背后拍了拍,道:“穗穗妹妹,好久不见!”然后,他将穗穗拉到了莫莫的身旁,故意不去看穗穗,转头看莫莫,以此来平复自己突然之间加速的心跳。
后来一段时间,莫莫突然发神经病一样,阴晴不定,他拉着莫莫去爬山,本意只是想让莫莫散散心,不了莫莫却横冲直撞摔了下来,他急急忙的将莫莫送进医院的急救室,他甚至都没顾得上看穗穗有没有跟上来,更加忘记了莫莫摔下去的时候,垫底的是穗穗,穗穗伤得比莫莫重,可是她却一直不声不响的跟在后面,将伤口掩盖起来。他不仅不知道,还在逼她说:“穗穗,她这几天,不寻常,或者說从那天,在七夜开始,就不寻常了。”他逼问她,为什么莫莫会那样的异常。他不知道那时候的穗穗是什么感受,他只知道在看见穗穗那几乎都模糊了的手掌心的时候,在看着那一粒粒石子嵌在穗穗血肉模糊了的掌心的时候,他的心,突然疼了,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说不出道歉的话,说不出安慰的话,他的心,一阵阵撕扯着。
这是,他第一次,为了莫莫之外的另一个女人,心疼。
这是,他第一次,被一个女人弄得无语,愧疚的无语。
或许,是在那一刻吧,他真正的正视这个女人在自己心目中的地位,正视这个女人的好,正视自己对这个女人的关心。
正是这个认知,正是因为对穗穗的那份愧疚,所以那天他很焦虑,所以跟不听他劝告的莫莫,吵了一架。
可是,那天晚上,他的脑海里全都是方穗迭,全是她掌心的伤,那夜,他睡不着,就那样的想了一夜,第二天早晨,他告诉自己是为了莫莫,打电话到他们的寝室,说是找莫莫,其实他心里明白,他想听另外一个人的声音,想听穗穗的声音。老天厚爱他,如他所愿,是穗穗接的电话,穗穗说莫莫不在的那一刻,他松了一口气,这样他才有借口跟穗穗多聊几句,可是聊着聊着他发现不对劲,穗穗的声音好似被什么东西塞住了,有气无力的,他的第一个直觉是伤口感染了,所以什么都不想,挂上电话就往学校里赶,逼着穗穗上医院看病。他不想让自己的心再愧疚下去,不想让自己的心再心疼下去,所以他天天来学校,天天带穗穗去看病,天天拿着“还跟莫莫吵架呢,不见她”当借口找穗穗问莫莫的情况。
就算是后来,他跟莫莫和好了,他也常常借着莫莫的名义去找他们,因为那时候的施敢,不确定,方穗迭心中是否有自己,不确定自己心中究竟有多爱穗穗。
火辣辣的小龙虾上来了。
陈哥,看着那小龙虾,继续说道:“我还记得,那天,是年二十九吧,你急匆匆的过来,问我,‘陈哥,我上次带来那姑娘,你真的觉得不错?’我说:‘当然了,我老陈的眼光,能错到什么地方去?’你喜滋滋的说:‘真的,那你觉得她做你弟妹怎么样?’”
施敢接了过去说:“你拍着我的肩膀说,‘好啊,就是不知道人家姑娘看没看上你。’我说,‘我谁啊,人怎么会看不上我呢。再说了,就算人没看上我,我黏也黏死她。’”
“我问你,‘你不再做莫莫的跟班了?’”
“我说,‘莫莫好像最近喜欢上了什么人,我去查查,那人好的话,我也好放心的把她交给别的男人了。你不知道,那姑娘跟莫莫关系铁着呢,莫莫还一个劲的想把我介绍给她。’”
“我乐了,说,‘这不正好,莫莫将人小绵羊都送到你嘴巴里了。’”
施敢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没人知道,他是准备跟穗穗告白的,在那个寒假,大年三十的前一天,他到陈哥这边来,问陈哥,该怎么去表白才能不让人拒绝,被陈哥取笑了半天。
陈哥给自己也倒了杯酒,慢慢的说:“我还笑你,怎么跟个毛躁的小子一样呢。”
施敢看着陈哥,笑得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就那样挂在脸上:“你说她可是个好姑娘,我不能对不起她。”
陈哥点头:“是啊,穗穗是个好姑娘,你还举着手指发誓,说你一定会对她好,就跟对莫莫好一样,不,你说,你会对她比对莫莫都好,因为莫莫是妹妹,她会是你媳妇。”
可是,谁知道,第二天,就在他全部都准备好了的时候,事情发生了变化。
一生一夜
谁都没想到,就在第二天,他居然看见了莫莫身边的那个男人,居然是赵元任。
天下间,谁都可以,可独独就赵元任不可以。
莫莫打小就被护得跟温室里的花朵一样,所有的东西都给隔绝在温室外,所以她不清楚不了解单翼跟天义之间的纠葛,不清楚明白赵家跟莫家的血海恩怨,可他知道,从爸爸跟自己遭遇了那一场死别后,他就清楚。
莫莫跟赵元任之间隔着的是赵元任的亲生父母以及他施敢的父母可能还有更多条人命。妄图奢望能跟偶像剧中一样爱能化解不论多大的血海深仇,可能吗?他再天真都不敢生出这么一丝一毫的念想。
更何况那个人是赵元任。
他虽然不在所谓的江湖上混,可是他知道这个人,很清楚,这个人,年纪不大,可是作风狠毒,行事果决,才不过短短的半年时间,已经是人尽皆知,权势倾天。他看似温和从不与人争,可是他想要的东西从没失过手,跟他打过交道的人都说,这人,俩字形容,恐怖。
就连莫伯伯都说,赵家出了这么一号人,只怕对单翼来说是一个劫数,他记得那时莫伯伯叹口气说,我老了,只怕也护不了你们几年,罢了,你们若爱呆在这儿,我就是拼了老命也会给你们个清平世界。
这样子的人,会不记得身上的血仇,会不知道莫莫的身份?那么,他知道了,还接触莫莫,为什么?莫莫长的国色天香,长的让他神魂颠倒到可以忘记祖宗,忘记父母的深仇?可能吗?会吗?
这么明显的漏洞,这么明显的阴谋,这么明显的算计。可是他没办法告诉莫莫,在他跟莫莫说她不可以跟赵元任继续交往的时候,在莫莫问为什么的时候,他没法告诉莫莫最真实的真相。
莫莫不可以知道莫伯伯的手上沾着人命,不可以知道自己的生活是建立在血溅横飞的他施敢的父亲以及赵元任双亲的人命上的,他们呵护了那么多年的纯真的莫莫,那个被他们保护在水晶花园里的没有接触过任何血腥的莫莫不可以知道这些。
所以在莫莫天真的说,我相信我们之间的爱能够化解天义跟单翼之间的恩怨的时候,他没办法拿出强有力的证据来推翻莫莫这可笑的念头。
大年三十,他原本准备对穗穗的告白,就在他跟莫莫之间的争吵中,枯萎了鲜花,燃尽了烛火。
那是第一次,他错过了他的表白。
不过那时,他觉得没关系,时间多着呢,现在不表白,还有下一次机会,而现在最重要的是,是莫莫跟赵元任之间的事情。
他告诉了莫伯伯,莫伯伯屡次三番的劝说莫莫。
只是莫伯伯跟他一样,他们都怕莫莫知道太黑暗的一面,他们都只是哄着劝着莫莫,直到发觉这些貌似冠冕堂皇的话都无法说服莫莫,于是,莫伯伯出了一招,送莫莫出国。
他押送莫莫出国,莫莫将国外的家闹得天翻地覆,莫伯伯在国内唉声叹气。
他们都清楚明白赵元任的阴谋,只是没办法那样清楚明白的告诉莫莫,没办法清楚明白的让莫莫对赵元任死心,他们觉得前所未有的力不从心。
只有在看见穗穗的时候,他才觉得心中的郁闷少了那么一点点,又少了那么一点点。
越是接触,就越想要看那张恬静的颜容,他一次次的找她,她好似觉察到什么,开始渐渐的躲着他。
那个傻女孩,以为自己做的不漏痕迹,可是躲闪的那么明显,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他不知道她为什么躲闪,是不喜欢自己?还是因为莫莫,怕自己抢了莫莫的男友?
他不知道,他问陈哥,问陆如其,他们说,为什么不当面问清楚呢?
他想了想,摇头,说,还是过些日子吧。
莫莫的事情让他跟莫伯伯都心乱如麻,他真的没多心力去想其他的事情。
后来,他曾经无数次的庆幸自己不曾干出这样鲁莽的事情。
无数次。
他庆幸。
后来的后来,当穗穗指着他的鼻子说,为什么不可以是因为我爱你的时候。
他无数次无数次的懊恼,懊恼自己,为什么不说。
无数次。
他梦中无声的流泪。
他后悔。
没人知道他多后悔。
他不是没有机会再次表白,他也不是没有再次表白的冲动。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