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我默默地点了点头,他不悦地说,今后不用也不用还了。
两个月下来,我粗略地算了一下,仅这样的钱就达万余元,几乎相当于我当时半年的工资。我把这笔钱交给了妻子,谎称做买卖的收入,妻子大喜过望,因为当时正装修房子缺钱,妻子便用之购了装修材料。
说真的,过这种生活也需要能力,刚开始只一味地新鲜体面,待时间一长,酒精让我见日里肚子拉稀、两腿发软、头昏脑胀,人已整个瘦了一圈,连家竟也变得模糊起来。
妻子便劝我,这种钱咱不争也罢。
但我恐惧地发现,自己似乎已染上了酒瘾,有一天不喝酒便会心里空落落的,也实在舍不得那种迎来送往彼此吹捧的感觉。
太久的学习和等待之后,他总算联系到了一桩生意:他的一位已做了某名牌大学教授的高中同学,新近研制了一种果树生态专用肥,由于采用了生物技术,据说不仅增产效果明显而且能够以肥抵药无农药残留。
这是个好项目!兴奋之余,我极自然地就想到了思乡镇的那些曾改变了我命运的山村,但我还是谨慎地查看了他所出示的肥料说明书、相关部门的技术鉴定书、一系列的获奖证书等相关资料。
我并不在意他那些夸张其词的他同学当时如何如何不如他而现在又如何如比他强的感叹,自觉绝对经过了理智的思考,才问,需要多少资金?
他煞有其事地用计算器算了足足有十分钟后,说道,还是先联系一下销路再说吧。
只要货真价实,销路没问题,凭着自己在山村的威信,我仅靠几个电话便为他找到了一千吨的销路,而他却以货源不足为由只供了八百吨。
《天下财富》中曾提过,现在的山村已不同于往日,对于新技术的渴望已到了无与伦比的程度。八百吨,肯定不够,几个没有争到货的村庄甚至还在为这事跟我怄气,非要我做工作给他们调剂了部分才算了事,临别时再四叮嘱,今后有这样的事一定要先找他们,一样的兄弟,为什么要薄此厚彼?
只用了不长的时间,显然货已告罄,阿良提了二十万现金到家,说是给我的利润分红。
钱竟如此好赚?正因为好赚,更不踏实,坚决不能收。不收不行,他有无数的让人无法推辞的理由。不得不收下之后,他才又让我试着帮他联系一笔贷款。
毕竟刚拿了人家的钱,但我实在反感这类事,见我犹豫,他信誓旦旦地说,您还信不过我?我原是不需要这些小钱儿的,只是战线一时拉得过长,货一出手,立马还清。
虽仍在迟疑着,我还是带他去找在乡镇曾一起共过事的那位信用社主任,按照我的想法,主任并不一定会同意,而且似乎最好别同意。却不料,必是因为我从不办类似的事儿,主任误以为我碰到什么难题,既热情又慷慨,非要喝酒,而且明码标价:一杯酒十万指标!
主任果不食言,我勉强干了五杯,他便批了五十万指标。阿良虽略嫌不足,还是痛快地办了手续。
话闲之时,不妨再说利润分红的那二十万,对于因购房而债台高筑的人来说,诱惑实在太大了,但我和妻子眼瞅着桌上的钱却没人肯先去动,因为这钱似乎怎么拿都烫手。
当天,我做了一些支离破碎的梦,醒来后倍觉清晰便试着把他连贯起来,大意是:上班时间,我却在公园里悠闲地散步,而且养了一群自己最不喜欢的猫,蹦蹦跳跳煞是可爱。那一段,我经常做类似的梦,百思不得其解,便瞒着妻子去找大师圆梦。
大师惊讶状,念念有词地说,梦分两部分,前半部分悠闲,梦与现实相反,悠闲,忙也,忙主工作,是好事;后半部分养猫,猫是奸臣,养猫必有小人,要防小人惹麻烦。
如此之说,我自不尽信,因为除了这笔所谓的“利润分红”,我别无牵挂。我的思想转得飞快,霎那间就有了主意:扣除了已由妻子拿去归还紧饥荒的一万块之外,其余的全部以教授支援乡村建设的名义交给了一位村支书,让其按比例返给购肥的农民。
真应该感谢上天赐了我一位好妻子,她总在关键的问题上坚定地支持我而不让我丧失了自己。这或许也算命吧?不过,我的主意却不尽是因为大师的话,总不能否认了人的那份儿情吧。
大师居然也能说中现实:我在局里的处境总算有了改善,我知道,这主要是因为我长期无所事事减轻了他们心头上的压力所致,当然那个关于调地委部门做副职的县长要到我们县做书记的传言更加起了决定性的作用,甚至连局长大人都开始跟我主动地搭讪。
凡高人都是压不住的,反过来说,凡能被压住的都不是高人。因为兴奋,我居然能有了哲学的思维!——我所说的“压不住”,当然是指同一顺序上的,还不包括另谋高就大放异彩的那种。
如此想着,自己仿佛要高尚起来:他果真能来,倒不仅是我的更是全县百姓的福分吧。
经不住妻子再三劝说,我利用年底办事的机会,捎了两箱当地的特产水果到他家看望了他。他家并不象我想象的那样大,进门后迎面而来的竟是一个几乎占去了半个墙壁的“忍”字!
他显然很在意我的变化,忙解释说这字是自己写的,要我这个文化人给以点评。
见他没有我想象中的那种官气,便如实说道,笔锋雄劲有力,只是多了些苍凉之气。
他必有同感,沉吟了半晌,没有表态,只顾招呼夫人上菜。
席间,问及他调动的事儿,他摇了摇头,又指了指墙上那个硕大的字。
我的目光随着他的指向盯了那个字许久,仿佛要悟出点儿什么,那颗重又燃起正跃跃欲试的心慢慢地又沉了下去。
他似乎察觉了什么,一时间目光如炬,但旋即又隐去了,悟道似地自言自语,给自己找点儿乐趣吧,反正我是找到了,实在不行做一点儿生意也好,有什么困难我尽可以帮你。
在我回到县城的第二天,思乡镇的几位支书来看望我,问及生态肥料的事,脸上似都罩了层霜吱吱唔唔地不肯说,再三追问,这位吞吞吐吐地刚要说话便被同伴给岔开了话题。
我颇感蹊跷,发了火,他们才总算吐露了真相:那实在不是什么生态肥料,就是我们后山遍地都是的红土搀杂了少量的尿素颗粒,要不是觉悟得早,果园差点儿遭了灾。
我实在不敢也不愿相信眼前这明明白白的事实,便打通了某名牌大学的电话,电话中说,我校确有这么一位年轻人,但不象您所说的是位教授,而是校办工厂的业务员,也确有生态肥料一说,不过尚处在研发阶段,根本没有搞过什么推广。
我登时火冒三丈,扯破嗓子似地冲阿良大喊大叫,可他在电话里依旧是那令我特反感的酸溜溜的娘娘腔,语气异常平静,待我发泄完了,才不温不火地说,我也是刚听说呀,怎么办,要不然起诉他?
起诉他?我自言自语着,思路不自觉地随之转了起来,话筒从手中滑落也不自知。
几位支书反过来安慰我,算了吧,权当买个教训。
这教训也太贵了吧?一定要起诉。我的态度坚决又固执,阿良说宁肯代交五万元的诉讼费也不想再听我无休无止地喊叫和唠叨,生态肥料就这样以走上法庭而告一段落,至今仍没有一个明确的说法。
这边事还没利落,那边信用社主任的电话又打过来了,言辞甚是焦虑迫切,称阿良的贷款已经逾期半年多了,最近县社要组织一次全面检查,无论如何要通知他速来还款,事急甚切。
而他却仍大咧咧地一副无所不能的样子,让我一百二十万个放心。
权且再信他一次吧,可事过不久,我就听说信用社主任因违规放贷问题被调离了工作岗位。以后,每当提及此事,我就如鲠在喉。
说到这里,乡丁林一凡现出了极为郁闷的表情,任兄弟们如何起哄再也不肯讲下去。他说,自己实在不是一块经商的料,还是另谋出路吧。
(五)
更新时间2009914 18:16:44 字数:10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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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治家说,人一生总会经历许许多多的坎儿,每一道坎儿都足以改变人生的走向,而且坎儿具有强烈的偶然性,偶然得往往让人措手不及,似乎又必定如此地存在着。这些因不宜把握而带有点儿神秘色彩的坎儿,便是所谓的命运吧。
其实,这便是造物主的神通——凡事若都象线一样简单明了,或许人的自信会多了些,但必单调乏味,正因为神秘才有不可抑制的探讨的诱惑。
当然,凡事都有规律可循,但就象人不可能穷尽天下所有道理一样,完全没有必要象我那样去研究太过深奥的周易八卦,借力又何妨?人生少不了借力,就象再高明的医生也不能为自己做手续一样,必定要有许多必须依靠别人去完成的事儿,这不叫依赖,而叫协作,协作的社会的人都必须学会借力。所以,我从不反对求神问卜之类的事儿,既然命运如此扑朔迷离,了解一下又何妨?
我曾订制过一份关于命运预测的短信,每天上班的第一件事儿便是独自读短信,短信自尽是些跟求神问卜一样的劝人的话,对我处境的改善不可能有太大的作用,但至少让茫然无措的我有了着落,而没有彻底地颓废。这便是心理安慰的作用。
若是真要有所借鉴的话,还得多去研究坎儿:坎儿的先后顺序具有不可逆转性,前坎儿决定后坎儿,没有了前坎儿,就不可能有必定如此的后坎儿。
我的第一道坎儿,便是能否继续上学。别不信,对于象我们家这种穷得经常揭不开锅的家庭来说,上学也是不易的。我的那些哥姐们,就是因为家庭,都勉强应付到小学毕业便纷纷加入到拼争工分的行列。
据我母亲后来说,我自小便有不凡的表现——那么小就是一帮小哥们的头儿,不少比我大许多的孩子都甘愿围着我转。
这并没有影响父母让我辍学的密谋,幸亏一位路过我们村的大师,看到对密谋毫无察觉正尽情嬉闹的我,非要给我摸骨算命不可。无论穷富悲喜,凡事只要达到顶点,人不可避免地就要因此走向极端,一切都变得无所谓,反正已如此,母亲便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