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要紧的话,多是我大舅酒间闷声不响听到的自认为有趣的酒话或者偶有感而发或者在外面由于精神高度集中而不显醉态到了家里略有放松便醉态毕露嘴里喊着没有醉实已醉了却自认清醒地去竭力回顾着喝酒的场景唯恐有了闪失,回顾着便非要絮絮叨叨地讲给我大舅妈听,我大舅妈便象哄孩子似地哄着他,装作认真地听他讲,脸上露着笑,实已思谋生活去了,由于没有人搭讪,我大舅讲着讲着已然睡了过去。
渐渐地,我大舅醉了酒便让人送,而且送到家里不再有那么多废话,而是倒头就睡,直至睡醒,起先还有一些悔意,后来连悔意也没有了。间或哪天修主有事儿送不了我大舅,我大舅便回不了家,常象村里的其他醉汉一样躺倒街中央便睡,直到有人喊了我大舅妈把他拖回家去。
我小时候常不解村里逢年过节何以会有如此多的醉汉,至后来自己喝酒才明白,原来过去喝酒的菜多是一种摆设根本没有多少油水:没有人会傻到肯因为请一次客把自家一年的油水全吃光的地步,有的会办事的人家虽常请客善充大方,其实他家里即使砸锅卖铁也拿不出多少好东西,请客这时真的只是一种心意的表示。
发展到了最后,我大舅醉了酒便不肯再让人送,也没有人再乐意去送,因为怕受到我大舅妈的刁难和责骂:为什么你们都不醉偏偏把他喝醉了?显然我大舅妈已经厌烦了我大舅的经常醉酒,常常这样口不择言地数落着人家。
岂不知我大舅遇酒必喝,逢喝必醉,而且不烂醉如泥是绝对不肯走的。鉴于我大舅妈的态度,我大舅醉酒睡到街中央的机会便多,别人偶尔有那么一两次,他常有。
我大舅妈便劝他少喝,他嘴里应着,到了酒桌上却仍是一发不可收拾,而且不把他彻底喝倒,他就会骂街,好在村里人多受过他的帮忙没有人去跟他计较,但酒名却是从此远播了,连别的村庄的人也知道了我们村有这么一个不堪的醉汉。既然这样,村里人便不再请他帮工,自也不会再请他喝酒:何苦为了这么一点儿小活儿而弄得鸡飞狗跳全家人都添堵不安生呢?
此时,我大舅肯定已有了酒瘾,没人请喝,他嘴馋的不行便常偷家里原本不多的瓜干去村里的供销社换酒喝,每次都不多,现换现喝,喝完即走。这样喝必不过瘾,但我大舅实在无法,因为我大舅妈虑及我大舅的酒瘾早已断了他的经济来源,家里哪怕少得可怜的经济大权也全部由自己亲自掌握。从我大舅身上看,凡事不可着瘾,一旦着了瘾连性情都会随之改变。我猜想,我大舅必是因此与我大舅妈产生了对抗,对于自己溺爱的五个“馋猫儿”和珍爱的美人已全然不管不顾了,只千方百计地不肯放弃任何一次已是少得可怜的喝酒的机会。
那年生产队年终开支,我大舅瞒着我大舅妈去支钱,由于会计事先受过我大舅妈的关照便不肯给,我大舅便死缠硬磨,会计只好把当年的五元钱开支给了他,但会计想到我大舅因长期醉酒而变得又红又迷糊的双眼便害怕,给了他便急着告诉了我大舅妈。就这么一耽搁的功夫,我大舅已醉得人事儿不醒。这是我大舅惯有的状态,我大舅妈便托人把他背回家放到炕上,只认为他睡一会儿就会醒来,不曾想他再也没有醒过来。
这便是我大舅去世的全部过程,我一直不相信我大舅是醉死的,肯定是得了诸如脑溢血心肌梗死之类的病延误了救治,“醉死”一说应该完全是个推脱责任的托词,反正就这么草草火化又草草入土为安了,已然无从考证。
但我大舅何以会变成这样,村里人有颇多议论,最典型的有这么一说:说是我大舅妈有洁癖,所以夏天常到村东的小河去洗澡,绿树、野花、小溪和肌肤洁白如雪的我舅妈……生产队长偏巧巡坡回来有幸欣赏了这难得一见的一幕,尤其是我大舅妈赤裸着坐到水里歪着头洗发的专注的神情,只见了一眼就深深地烙进了脑里,回到家里吃着饭跟老婆做着爱都在想。
生产队长管着上百人的吃喝拉撒睡,是个实权人物,打那以后便日夜思谋着去找合适的理由和机会接近我大舅妈。手中有权当然就好办事,生产队长轻而易举地便找到了入情入理别人虽心里不服面儿上却无从反对的机会:
安排我大舅妈白天去看场院,说是她孩子最多需要照顾;安排我大舅去当小组长,说是我大舅手巧。我大舅当组长,活儿便轻,而且因为大小是个官儿,挣工分一个人可以顶一个半人;我大舅妈看场院,既可以照顾孩子,又能够挣一个人的工分,还可以带着五个孩子憋足了劲儿地去偷吃场院里的粮食,当然回家的时候,我大舅妈也绝不会放弃如此难得的机会,自己和五个孩子的衣兜都着意做得特大,而且总是装得鼓鼓囊囊的。
生产队长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看不见。仅凭此,我大舅一家七口总算过了半年多不缺粮的日子。不仅如此,他还经常借故请我大舅喝酒,自是每次都要喝得烂醉如泥。
突然降临的好运一时间让我大舅和我大舅妈乱了阵脚,不仅没能领悟队长的好意,反而经常反复地商量如何去报答队长,却怎么也没商量出个结果。
有的人就是这样藏不住事儿,自从心里有了事儿,原就怕羞的我大舅妈见了队长便更羞了。我大舅妈本来就是一个美女,必然有着所有美女的共同特征:越羞越艳丽。有些女人往往喜欢出风头,自以为出了风头就会招人喜欢,其实不然。
我大舅妈克服了上述女人的所有缺点而保留了美女几乎所有的优点——生育过五个子女又经过了大半年饱饭的滋润,再加上我大舅妈对队长借机先是小心翼翼继而渐渐放肆大胆起来的挑逗的愤怒的娇羞,越发撩拨得队长欲火难耐。我猜想那时的队长必着了魔一样,不知从哪听来些说是女人见了自己越害羞越说明对自己有意思之类的歪理邪说,愈发认为我大舅妈对他有意思。
那个年代,男女关系是能害人命的大事儿。慑于此,队长必不敢霸王硬上弓。他往我大舅家跑得更勤了,有事没事儿便跑,而且总是提着东西,绝不空手:或从生产队的库里捎带三二十斤瓜干,或用瓜干换了酒,故意吆五喝六地连嚷我大舅妈去炒菜要跟按辈分他应叫大侄子的我大舅喝两盅,其实心思全在我大舅妈身上。
女人都有第六感觉,我大舅妈必是感觉到了点儿什么,自是懒得去动,但经不住我大舅先是哄再是劝接着大声叫嚷最后骂出来的催,只好去动手做菜。我大舅馋酒,见了酒一会就醉了。见我大舅醉了,我大舅妈便连拖带扶我大舅去炕上睡觉,而同样沾了酒但绝对不会醉的队长却一门心思打我大舅妈的主意,两眼只死死地盯着因忙于炒菜而热出了一身汗的我大舅妈。
我大舅妈那天刚洗过澡,穿了件领口开得稍低的女式汗衫,从领口就能够看到那对硕大的奶子在不安分地晃,晃得队长直眼晕。队长便象眼里落了尘似地用力去搓自己的双眼,搓完眼展现到面前的则是额上冒了汗正用湿毛巾擦的我大舅妈,或许因毛巾上沾了烟灰,刚擦过的脸上已然描了两道细长的灰,滑稽可笑因而愈加撩人。
酒壮色胆,队长虽紧张兴奋得嗓子直发干,嘴里却开始不由自主地说一些诸如“大侄儿媳妇你脸上有块灰过来我帮你擦擦或者我眼里落了尘帮我吹吹”之类的混蛋话逐步试探挑逗着,见我大舅妈毫无反应,误以为是同意了,便奋不顾身地冲了上去……
完事后,我大舅妈哭了,此时的她必定会反复地考虑过四件事:一是对我大舅不住;二是面子,如果传出去可怎么活?三是队长确对咱有恩;四是充盈的幸福感,常年沉迷于酒的我大舅必难满足美女,传言美女的性要求跟她们的美貌一样高。
且不去管她当时内心是如何想的,我大舅妈没有去张扬此事却是铁定的事实,而且只做过这么一次,绝没有第二次。这是符合逻辑的,或许是队长得到了就不懂得珍惜,或许我大舅妈绝不会允许再有第二次。
但从那以后,我大舅的酒便喝疯了。难道他当场就知道此事只是因酒的原因而无能为力?难道他并没有醉而只是考验我大舅妈的忠贞?难道他醉酒后仍然能够保持意识清醒?我猜想,他绝不可能醉得那么死,因为他临死的那天晚上,同样醉得不行,却曾用力地握过我大舅妈的手,但我大舅妈没能及时领会,只能成了谜。正为此,我的初始教育便是,长大后绝不能也绝不应该喝酒。
我的别无选择的选择让我能够较好地坚持了我的初始教育的要求,但社会不会让任何人群总保持一成不变,现在先看这种变化:
我们这一曾被视为臭老九的也应当算作一个阶层的行当,尤其是义务教育这部分,多是民办教师或单薪家庭,工资不高,以是否存在臆想中的灰色收入为标准的工资含金量也低,迫于生活的压力不可避免地要把我们的视野长期局限到一个狭小的圈子内,对自己的要求的表达往往比别人更直露了些,与众不同的直露常常会让人觉得自私可笑,尽管这种直露同样反映着同样的内心要求。譬如受了外界的影响,一向视钱如命的我们偶尔也会凑到一起吃一顿,又称“凑穷”。
同样都是吃,吃法却不一样了。我们的吃,那可是精于算计因此也绝对公平的“吃”——吃也要有提议,多会在期中或期末考的间隙人们忙过手头的活儿之后闲扯淡时提出来,但必须逐一征求意见得到大家的一致认可,而且必须经过反复再三地权衡计算才能确定最终“吃”的标准。
既是凑,便必须平均,这位就提出了肚量大小的问题,而且没人觉得不合适,就决定把统一采购回来的东西按照个人自报的数量分成价格多少不等的若干份儿,然后由个人按所需自掏三五元不等的钱认购,吃却必须凑到一起吃,酒自是没有的。
但即使认购也难免有剩余,剩余了便各自小心翼翼地打包带回家,这就跟老太太去菜市场买菜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