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握剑的男子本欲拔剑,没想到却发生了这么一幕,有人替他出手了。
而且此人年纪和自己差不多,武功却甚高,头未转,背对着,却能准确辨别方向,不偏不倚,那一杯酒全撒在了那个纨绔子弟的脸上,此时那人依然端坐着,丝毫没有任何紧张和恐慌,正襟危坐的姿势里透着一股全然不在意的洒脱。
虽是缟衣素服,衣料里还夹着不纯净的淡灰色,腰间只用了一根普通的暗绿色布条束着,怎么看也像是一个寻常老百姓,可是那张脸却是清扬温润,加之他的义气之举,不免对此人产生别样的关注,且看他怎样应对。兀自拿起一杯酒沉默的喝着,眼睛却和店里的所有人一样望着那个方向。
庄御曾告诫清羽不要轻易和别人过招,冷静从事。清羽觉得这次不算是违反了师父的嘱咐,毕竟是那个姓林的太过分了,此乃“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不是一个侠客该做的事吗?虽然看到众人惊愕无比的唏嘘声,意识到自己可能得罪了明智之人都不会得罪的权贵,不过有自己的武功打底子,有什么好怕的!
清羽第一次觉得四年来学的武功好像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了,师父难怪会传授我武功,想也是高处不胜寒,空有绝世武功却无人对弈,真乃憾哉!
清羽虽然正襟危坐丝毫不动,那个吃亏的人却不可能愣在原地不动,清羽还未反应过来,那人已经揪住了清羽的衣服,一个攥紧的拳头眼看着就要挥过来,众人静静等待一场血腥的画面铺开,只有“竹林君子”知道这一切不会发生,那个少年绝不只是什么胆大包天的小老百姓。
果然,清羽不慌不慢的伸出了右手,将那个拳头握在掌心,虽然那只手显然比他小的多,不过却让那个拳头没办法再下行,只是悬在空中,只听得那姓林的人“哇”的惨叫一声,左腿瞬间软了下来,手抚着腿,眼中怒意转为被欺的无辜之意。
清羽的脚正是踢在了那人左腿的关节处,看见自己轻易得胜,满声狡黠的说道:“我只是倒了一口酒而已,谁知公子这么倒霉!这可真不是我的错啊。”
众人哑然,继而大笑了起来。
手下的两个仆役见自家公子被一个黄毛小子欺侮成这样,虽有惧意,然均朝清羽扑了上去,清羽左躲右闪,并未拔剑,只用剑柄自护,那两个人已经自己弄伤了自己了。
站在一旁弯腰舒着大腿的林家公子见是这样的情景,自知今天不是硬碰硬的时候,一头灰头土脸,丢尽面子的窘样,留下一句:“算你狠!”,正欲踏出客栈门。
清羽赶紧拦住,转瞬已到了那人的前方,一只脚踏在门槛上,两只手呈交叉状握着剑,说道:“公子忘了刚才客栈老板的话了吗?”,便空出一只手放到那人面前。
那人做了个眼色,一个仆人便胡乱掏出了几十两银子,清羽也不知道到底是欠了多少两,还是多要点好,那只手仍旧放在那儿。
“全给他!”那人大吼一声,但却是朝着清羽怒目而视,于是自己手上又多了十两银子。
看着那群人搀扶着离去的样子,清羽忍不住笑着加了一句:“多···有···得···罪,万···望···海···涵!”
清羽将钱交还给客栈老板,老板一脸感激,手抖抖的接了那几十两银子,好像还未从惊吓中缓过来,“小兄弟,你要住店吗···这样,你住店的费用小店全包了,一定给你最好的房间!”客栈老板见那少年给了他多出二十两的银子,心中又满是感激之意,不如做件好事。
清羽没想到客栈老板如此慷慨,大概这就是做了好事的回报吧,也不推却:“那就多谢老板美意了!”
转头看客栈里吃饭的人,全都盯着自己看,满是敬意,心中不觉飘飘然。也有人向他拱手致意,清羽微笑而对,继续坐下吃酒。
心中正因为刚才的事而自我欣赏陶醉中,忽有人经过他的身旁,“小兄弟,提个醒,你要当心那个恶霸不会轻易放过你!”
清羽吓了一跳,这人脚步轻捷,看来武功不弱,抬头一望,和他眉眼相对,果然是那竹林君子,先前隔着几桌人看,现在两人靠的如此之近,清羽看的更加清楚了,心中默念:“竹林君子!”
一瞬,那男子已挟着剑走出了客栈。
第三章适我愿兮(2)
清羽这才回味起那人对自己说的话,“不会轻易放过我!”此时清羽心中略略觉得自己成了“出头鸟”,师父的话毕竟是有一番道理的,然而并不后悔。
酒足饭饱之后,看着外面骄阳似火,夏日的空中没有一丝微风,本应该躲在客栈里好好休息休息,到晚上再出去的,可是一颗心实在按捺不住,于是鉴于今天早上被人嘲笑的事,清羽换了一身衣服,那是在师父那里学武时师母做给她的,和师父一样的白衣,料子也要比姚婆婆的那几件好的多,哈,我也是一个翩翩佳公子嘛!休整完毕,挟着剑走入了金色的光芒中。
一路漫无目的,所以心情愈加舒畅,想去哪便去哪了。行经赌场,热闹非凡,清羽想进去凑凑热闹,掀开门帘一看,里面乌烟瘴气,人满为患,赶紧退了出来。
再往前行,是一座很大的红楼,“别月轩”三个大字赫然在目,雕梁画栋,一点都不为过。都是男人出入其间,清羽知道这是妓院,是不太好的地方,然而究竟哪里不好,那不得进去了才知道嘛。
这时一阵清幽的古琴声传出,清羽心里一阵激动,那是师父曾教过她的曲子,可谓“天风海涛之曲”,但自己水平有限,始终没有弹成,这时听到,脚步不由得走进了“别月轩”。
“公子,哦不···侠客···欢迎来到我们别月轩。”老鸨招呼着他,还有一些长相平平,浓妆艳抹的女人在盯着她,清羽听见她们中有人轻声在说:“这位公子长得真不错!”
“虽然有些过于清秀了,但一身侠气···”
清羽表面微笑着,心里却觉得异常好笑,不过还是惦念着找到琴声之源。“这琴声···”
“是我们家盈蕊在里面弹琴。”
“盈蕊是谁?”
“公子不是本地人呀?说起盈蕊,她可是我们金陵最有名的花魁。”老鸨看清羽的眼睛放光,只当他和来这里的寻常男人一样的心思,不禁心里暗喜暗忧:个个男人都要盈蕊,她也分身乏术啊!
“公子看看,要哪个姑娘陪着你?我们这里多得是···”
清羽受不了这老鸨扭扭捏捏的奉承样,赶紧表明了心意:“我只要那个弹琴的女子!”
老鸨早料到他会这么说,却做出万分愧疚的样子解释道:“真是不好意思啊,公子,这金陵城凡来我们别月轩的,都知道盈蕊有个规矩,就是不陪人睡觉,只负责奏曲···”
老鸨还在解释,清羽却没有将她之后的话听进去,呀,我哪里说要她陪我睡觉了,我只要见见她而已,这老鸨,把她的意思是误会的有多深啊!
清羽只好尴尬一笑:“我只想先听会儿琴。”
老鸨如释重负,乐滋滋的领着清羽到座位上,“公子要喝什么酒?”
“来杯西湖龙井。”老鸨向一个服侍的姑娘传达了一遍后,愣了一瞬,才意识到清羽是个怪人,自己还真没见到有哪个人来这儿要了杯茶的,摇头而去。
清羽一心想见那位琴中高手,无奈此时前排已人山人海,清羽坐在最后的几排位子上,那人的脸看的不甚清晰。
“彩翠仙衣红玉肤”,那女子婉约的身姿正端坐着,头微低,却并不显露莲花初绽的羞涩,眼睛也不望着琴弦,想来此曲已是默诵心中,滚瓜烂熟了,可是却也不望向台下,一直低着头,视线徘徊在琴边和舞台那几尺的地面,好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可清羽前面那些男人却大多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难得有几人微闭双眼凝神静听的。这首曲子名叫《心游万仞》,本讲述的是上古时期一位仙人毫无拘束御风驰骋的故事,是冲破桎梏后的自由之歌,可是如今这清丽的音乐流淌在这些俗人面前,竟好像和那老鸨的声音相差不远。
想到这里,清羽竟觉得有些可悲起来,那舞台上下好像是两个决然不同的世界,弥漫着隐隐的一阵雾,一个通透如水晶,一个秽浊如泥浆。
清羽听的如痴如醉,明明是同一首曲子,自己也听师父弹奏过几次,可是现今这女子所弹的感觉竟和师父完全不同,师父的琴声是淡淡的风,她的琴声是却是柔柔的水,说不清道不明的湿润,清羽辨不出到底哪个人弹得好,只觉得这两种琴声都是人间难寻的,因为这首曲子所要求的琴艺都得是出类拔萃的。清羽的迷茫好比悬在空中,抬头便是师父的云淡风轻,低头是这女子的林间清溪,哪一个都是不错的归宿,可自己却不能赶往任何一个地方,只能留在原地静静欣赏。
一曲终了,清羽身下的涓涓溪流忽的消失不见,自己还正想像自己的双足浸在凉凉的溪水里惬意的样子呢!待抬头望时,那彩衣女子忽的已经不见了,换上了另一个人抚弄着琴,清羽好似心中的东西被人拿走了一样,赶紧从位子上跳了起来,急急的在人群中搜索她的身影——湖绿色的轻纱裙,小小的粉色蝴蝶簪子。
视线中她没有出现,却见到那老鸨满面笑意的朝他走来,那笑意好像是看透了自己的心一样的得意,清羽管不了这么多,匆匆穿越人流,往老鸨那里赶去。
哪料得旁边的一个端酒的小二正从自己身旁走来,清羽又一心看着那老鸨,若是常人撞了也就撞了,最多赔个酒钱。清羽却是轻功极好,待到发现了那小二时,动作一阵轻快,正欲绕过小二,却不想一只脚绊到了旁边的一个桌角,虽然没有撞到小二,但自己的身子也已立不稳了。
这本不要紧,身子虽有前倾之状,但对清羽来说,立马就能调整好,可那老鸨见到这一幕,虽知道清羽是侠客,却依然一个大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