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薇从未与他们聊及私事,听了这句,着实吃了一惊。
他低头苦笑道:“你说,若是那时我没有与她发生那许多误会,她陪着我到如今会是一番什么光景?”说完又笑:“她在人生最重要的年岁里带着我给她的伤心回到自己世界里,躲在角落再不肯走出去才成了今日的她。”
许薇思索着他的疑问,若是唐笙雨没有离开,随着他一同长到现如今会如何?
那他的世界便是她的世界,一个人怎可能在自己的世界里担惊受怕不能适应?而在她三十岁的如今,他再提这个假设显然有些迟。
唐笙雨既是个适应能力颇弱的女子,在三十岁这样一个生活里方方面面都尘埃落定的阶段,再去如同新生一般重新适应康绎行的生活,无疑是场大干戈。
他们这么频繁地争执不是没有原因的。
康绎行带着醉意继续自顾自向她说道:“我虽然不知道若当时我们没有分开,她会变成什么样,但我很喜爱现在的她,我知道她也爱我。”他一双醉眼望着许薇笑:“种种传播渠道不是都教我们,真爱可以改变一切克服一切吗?为何到了我们身上会搅成这个模样?”
“康先生,不要再喝了……你会醉的……”许薇在这一刻突然觉得他有些自私,这些日子,他不会没有察觉她喜欢他。然而他
在这个时间挑了她来倾倒满腹情爱的苦水。
然而这世上的男女谁不自私呢?人们总是在向能够索取的人索取,索取着自己想要的。
“我没有醉,薇琪,我知道我在说什么,在想什么。我不知道是否该放她走,既然在一起,彼此都不能愉快,便没有理由再捆绑住对方。”感情用事,一阵子已经够了。他是个理性的男人,最懂得如何在恰当的时候做出恰当的决定。为了一段感情痴痴迷迷一生,有多少人能办到?
这念头一早已经萌芽,但他持续回避,直到这一刻避无可避,心下却仍是纠结至深。长长的爱恋,由单方面的惦念,到双方共同兑现。在一起的日子尽管短暂,却美好得令他刻骨难忘。
杯中的液体在昏暗的灯火照耀下泛着粼粼的光,饮下肚去,忘忧,伤身。
有些事注定黑白共存,只有放手,才可将两极一并抛却。
许薇面露惊讶,不敢相信他竟有这一刀切的念头:“你……真的能放得下笙雨姐?”
他搁下酒杯:“放不下才会在这一刻,在这里。也许提起与放下,都需要些时间与契机。契机,片刻前我已经得到。我想我需要些时间再消化。”
许薇心中无端端紧张,他的放下对她,是何其重大的事件。无论如何,只有唐笙雨在他的舞台上淡出,她才有机会上台。
否则,她成日绕着他,他见了也只当没见。
、分手的契机
康绎行没有意外地醉了,然而他竟能强行控制住自己的肢体与语言。能够勉强与服务生对话,甚至不忘吩咐司机先将许薇送回家。
而许薇哪里舍得就此别过这梦境般的夜?她只想留在他身边,只要在他身边,梦一般的情境便没有终止。
她面带忧色地望着他:“你醉得这个样子,我怎能让你一个人回去?你的公寓里又没有佣人,还是我送你吧。”
康绎行原本便因过量的酒精身体不适,微弱地拒绝了她一下便不再反对。
于是她将他送到家中,扶他坐在沙发上,她找了毛巾给他擦脸。
擦完脸,他扶额道谢:“可否麻烦你倒杯水给我?我有些口渴。”
许薇于是去厨房里为他倒了水,他接着她端来的水杯,就着她的手饮下。
她一颗心跳得砰然作响,那么近,他们靠得那么近。她就坐在他身边,可以嗅到属于他的掺着酒精的气息,可以听到他有力的呼吸声,可以数清他每一根长长的睫毛。
曾经遥远得连目光亦投递不到的,这一刻触手可及。她被这模糊的距离惹得又蠢蠢欲动起来。
不禁想起他先前说的:契机,片刻前我已经得到。我想我需要些时间再消化。
她想,她可以再给他一个契机,帮助他缩短消化的时间……
康绎行喝完水,见她愣愣地看着他,唤道:“薇琪,我好多了,谢谢你。时候不早,你再不回去,你家人会担心。”
她万分不愿。她不要与他道别,不要走出那金光闪闪华丽得不真实的世界,不要走出这暖意融融的屋子回到她灰扑扑的家中对住现实的一切。
将水杯放在茶几上。
她回头仰首望着他俊朗的面目,眼神带着深切的渴盼,秀眉轻蹙,红唇半启,肌肤在室内温柔的暖光下微微透粉。
她知道自己是美丽的,她一直都知道。她也知道男人所热爱的,是哪一种表情,哪一种眼神。
片刻间,她轻轻咬唇,而后突然轻声道:“康先生,其实我喜欢你许久……”
不给他思考的时间,便抱着他扬头吻在他嘴唇上。
他冰凉柔软的嘴唇令她刹那有些清醒,她竟然主动吻他!她不知道他会如何反应,若是他推开她,并因此触怒他,她可能会失去工作,失去学业。
她终于有些害怕,怕得手心冒汗,然而这冒险的举动已经成为事实,害怕无用。她只是闭着眼睛一味奉献般地向他贴近,祈求她在这时便是能成为他空虚的精神里填充的小物件也好。
康绎行原本便晕沉沉不甚清醒,被许薇这突然的一吻吻得云里雾里。
他知道她喜欢他,然而考虑到许薇的活泼外向,又是
最无畏热烈的青春少年时,言行有些夸张也属正常。若是刻意避嫌便仿佛他对她的爱意有些过度在意似的,便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直至这一刻,软玉温香满怀。他发现……他并不讨厌她的靠近。
她双手紧紧攀着他的背脊,唇舌在他唇边不知所措地谄媚。他嗅到她身上年轻的体香,思绪纷纷扬扬落到许多年前的夏日,在金家老宅的那个夜晚,唐笙雨身上恬淡的香气。
唐笙雨,他想到她。然而她带来的,是无数牵牵绊绊,眼泪责难。
夜色幽暗,窗外空气寒凉,他暖融融的屋子将那些寒凉隔绝。他脑中是酒后微微的兴奋与绵软,而眼前年轻的女孩紧紧依靠着他,向他坦白她的爱意。
一切都很好,只要无关唐笙雨。
他于是突然抱住她,一手扣住她后脑,启口疯狂地朝她吻下去。
许薇大石即刻落地,如愿的幸福感随之而来。任凭他的举动有些粗鲁亦无法将那些幸福感消弭,他扯脱她的衣衫,将她压在沙发上,口中阵阵酒气烫人地喷在她脸上。
她的血液在血管里奔腾呼啸着快意,颇有些自豪地舒展年轻洁白的身躯迎接他的疾风骤雨……
明天会如何她不知道,但这是她第一次对自己如此有自信。她已经开始筹积资本,迎接她的战争,面对唐笙雨,她将不再是必输的那一个。
第二日清晨,许薇在康绎行身边醒来,阳光由窗帘外淡淡透入。她望着他近在咫尺的睡脸微笑,动了动身子,环视他简洁干净的房间,她笑起来。
生活多么美好,这从未有过的愉悦将她乃至她的整个人生团团围住。她觉得,她的好运气由昨夜已经开始。
望了眼墙上的壁钟,坐起身,正犹豫着是否要叫醒他上班已经被一双健臂拉入怀中。
她甜甜笑道:“我吵醒你了?”
康绎行抱着她,有片刻失神,同样的床铺,同样的清晨,曾有另一张令他动情的面容如此笑语嫣然。
心头掠过一抹失落,他想起唐笙雨的眼泪与控诉,想起她手上的疤痕。他曾以为她过得不好,若在他身边,再坏也坏不过她手上的疤痕。
谁知那些疤痕原是她为他大恸的石碑,他却在那石碑坟草荒芜之时自以为英勇地出现,将一切清理干净。而后,叫她再受一次伤害。
这一刻,用另一种角度观看她的生命,是否庸庸碌碌,平平淡淡嫁人生子远比为了他大喜大悲更为幸福?
谁能揣着虚妄的爱情永恒沉睡?没有王子前来献上亲吻,睡公主也终须醒来,自行打扫布满杂草蜘蛛丝的城堡,照料自己衣食起居。
她已经醒来,收拾着她残败的古堡。而他自以为
英勇地插足她的生活,自作多情地献上多余的一吻。
若没有他,她的目光渐渐便会由梦境挪移到生活本身,相夫教子,合家欢乐,成为一个逐渐发福,笑容福态的女子。
他的手抚过许薇年轻的容颜:“你是否愿意留在我身边?”
许薇只觉得一颗心又将跳出胸腔,清晨在闪闪发亮,亮得她睁不开眼睛:“是,当然,我愿意。我爱你,康先生。”
他抓着她的下巴,在她唇上一吻:“叫我阿尔伯特。”
她有些羞涩地笑:“阿尔伯特……”
他又道:“今天开始,你不用进公司了。”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有些惊怕地问道:“为什么?”
“我不想与公司职员恋爱……”他见她面有失望,笑道:“舍不得公司吗?”
她点头:“我喜欢这份工作。”
他同她开玩笑:“你这样说,我倒是觉得我损失了一个极有潜力的员工。或者,我们断了私人关系,仍旧维持雇用与被雇用关系?”
“不要!”许薇急着大声反对:“我还是更喜欢你。”
她的回答换来他的大笑,抱着她笑着亲吻,却被手机铃声打断。
司机的声音一如往常地响起:“康先生,我已经到了,随时可以去公司。”
康绎行看一眼时间道:“等我半小时。”
挂了电话在许薇面上亲吻:“我去公司了,你收拾好便回家吧,晚上有课吗?我来接你吃饭。”
被打断了晨时的亲密,许薇觉得有些扫兴,但这终归是她幸福开始的第一天,没什么能真正打扰到那份幸福。
她点头,放他离去。
唐笙雨花了两天将毛衣最后一只袖子织完。这两天内,她心乱如麻,只是惦记着他那日转身时的怒意。
她在织毛衣的时候检讨自己,她是否对他太过分?也许有些事不应当如此任着自己的性子,仗着他的爱有恃无恐地让他全力配合她。
他自小是个被宠惯的大少爷,已经非常迁就她。而她却不常站在他的角度考虑问题,他是害怕失去她才会做那些令她受到伤害的事。
他最后见她时那些过激言语尽管她听不入耳,细想想,也不过是他被白崇俊与她相拥的画面激到才脱口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