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言我不知- 第19部分

楚青听到妈妈说话，才知道是梁有齐打来的电话。脑海中首先想到的是，妈妈这么失态，一定被梁有齐嘲笑了。她到现在想的还是自尊。不，她即使被他抛弃了，也要过得从容，不能让他看出一丝破绽。从妈妈手里拿过电话，虽然刚刚哭过，声音沙哑，她还是要故作平静地说话：“你有什么事儿就直说吧。”

“你怎么了，感冒了吗楚青？”电话那端传来梁有齐关切的声音，楚青听了竟然那么愤恨。他算什么东西，是在施舍他的爱心吗？这个时候还在冒充好人，他以为他嘘寒问暖一下，她就得感激涕零吗？

父母都在跟前急切地看着楚青。

“梁有齐，你要没什么事儿我就挂了。”

“别。”梁有齐喊道，“楚青，我是想告诉你，我今天晚上就要走了。”

这么说来，他们连最后一面也没法见了。楚青不愿意承认自己失落。“那祝你一路顺风。”她机械地说道。

“楚青，我会永远记住你，永远把你当做我的朋友。”梁有齐自以为非常真诚地说道。

可是这话在楚青听来无异于一种讽刺，多俗的话啊，不就是甩了她嘛，敢做干嘛不敢承认。

“我方楚青可没那么高尚。我不会跟你做朋友的。再见。”楚青怕自己再也装不下去，匆忙挂了电话。



正文　第三十三章



转过头来看父母，妈妈也眼泪汪汪的。母女俩一样的命运，都是被男人抛弃。林慧娟因为种种原因，愿意接受丈夫的回头，可是却鼓励女儿大胆走出男人的阴影。大概是种变相的发泄。

“楚青，你做的好。”言下之意，她很钦佩女儿的勇气。

楚青泪盈盈的眼睛弯了一弯，笑笑，见爸爸早就转动轮椅，正在进自己的卧室。

“爸。”楚青喊他。

方韦博回过头来，冲妻女微笑：“你们聊。我睡一会儿。”

楚青觉得爸爸越来越像影子一样沉默，可是她偶尔也能听到爸爸的笑声，在看电视剧的时候。这时候，她突然又同情又恨他。他至少可以能缩能伸，可是没有人给楚青退缩的机会。

很奇怪，楚青打完这个电话，心里突然没有了那么多的戾气。大概一切都结束了，心里突然有一种解脱。连最后一面都不见，也许是最好的结局，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楚青真怕自己回去后又变脆弱，要跟他求助。楚青很了解自己，有时候会软弱得一塌糊涂，专做日后会后悔的事。

手里握着电话，想起要跟单位联系一下。电话通了，是邻座的一个同事接的，她语速很快地说道：“方楚青，你现在才打来电话啊。上午十点多的时候，公司人员调整，头儿被调到了海南，他说愿意跟他走的人，工作照旧，只不过换个地方，不愿意走的，就直接派个红包了事，你知道你们这几个人都没签劳动合同，这红包还是算在他个人头上的，这么做已经仁至义尽。那会儿你不打，这会儿已经调整完了，还打来有什么用，头儿明天就飞了。你的红包我给你收着呢，到北京了就来找我。”

虽然早就料到工作会有危机，但没想到来这么快。打完两个电话，男朋友和工作一起远走高飞。荒唐可笑。楚青第一次觉得造化弄人。

浑身像病了一样酸痛。她跑进自己的房间。她需要安静，需要独处，需要疗伤。

第二天，妈妈一个人去了张家，把那张借据签了，仍然是三年，欠人家的钱，自然人家说了算。方家人虽然都口舌不笨，却也没有到那种舌灿莲花的地步，没有人能说服张明盾。

妈妈回来感叹：“今天见张明盾夫妻，还是愁眉不展。我看见真是不好意思。到底明楷是为了我们家，才跟哥哥嫂子吵成那样的。听说明楷又回学校去了，死活不肯出国。”又补充道，“不过，说心里话，明楷这孩子倒是不错，哪个男孩子像他那么好看，做人又真诚热情，就是脾气差点儿。这个可以改嘛！”说完后眼睛似有深意的盯着楚青看。

“妈，你看我干吗？我又不是张明楷。他这么好，干脆认他做干儿子好了，又多了一个优点，孝敬长辈。”治疗内伤，最好的办法莫过于睡一个满满的觉，楚青一向是教主，自昨天下午两点多睡下，到今天上午十点才起来。一觉醒来，只觉天也是蓝的，云也是白的，连白饭吃起来都那么香。也不能怪她，昨晚今晨都没吃饭。刚起床一个小时内，呼吸平静，心跳正常，思维简单，有轻微失忆症，也可以说是大脑白痴，但是是最幸福的时刻，因为没有任何心事。

“你这会儿心情好了？开始会说风凉话了。”妈妈其实看到她这样心里也高兴，话也多了起来，“你猜，你小敏阿姨怎么说，她说明楷喜欢上你了。”

楚青猛地想起昨天偷听到他们俩的话，张明楷说‘楚青真要成了张家的人，别说我拿三十万，就是拿三百三千万都可以’。此刻想来，心里一阵感动，他虽然是个自私自利的商人，但是懂得护短。突然很羡慕张明楷，他多幸福，有个这么本事的哥哥。

“你们大人净瞎点鸳鸯谱。要是他真喜欢上我还就好了，我就嫁入张家做少奶奶，那三十万我也不用还了。”楚青不禁冷嘲热讽起来。她当然也想过张明楷这么做的动机。张明楷昨天一回家就为了方家跟自己的亲哥哥吵架，甚至说出断绝关系的狠话。的确很容易让人误解。但是，楚青不信她自己有什么好处让张明楷这么看重。而且，也没有任何前兆说张明楷喜欢她。说讨厌她，似乎还说得过去。两个人哪次见面不会互相顶两句，也就是那次去夜色吧，大概见她哭了，他才没跟她一般见识。他昨天说来说去，不就是因为怕失信于人嘛，他向来好面子，大概是怕楚青把这件事说给高中一班同学们，怕他一心营造出来的高大形象灰飞烟灭。再说了，要是张明楷真是为了她，为何昨天连一句话也没跟她说，只会拿气鼓鼓的眼睛瞪她。

小敏阿姨的高论，楚青实在不敢苟同。

“妈，我打算明天就回北京找工作了。我想过了，北京机会多，待遇也高，钱挣起来也容易。”经过一夜的休整，方楚青自觉头脑清晰。

“啊？楚青，你还要走？你那份工作不是已经黄了吗？就在咱们市找个工作好了。我们也好相互照应。”这次事故让她们母女俩感情陡升，母亲对楚青也产生了几分依赖。

“妈，我去意已决。一个22岁的人，已经大学毕业，如果还不能为家分忧，实在太失败了。”楚青耐心跟妈妈解释。

妈妈还是不理解。

可是楚青已经决定要成长。今晨醒来，她赖在床上，心理十分平静，大概是近段时间来最客观的时刻。她从小学第一天起就独自睡一张床，第一天不是害怕，而是很自豪。很多记忆一一浮现。想起一本书上写的话，各人有各人的恐惧。小学生怕被留堂，中学生怕升不上重点高中，高中生又怕进不了好大学，大学生怕找不到好工作，年纪再大怕没人跟自己结婚变成老姑婆，连张明盾那样的富翁都有恐惧，怕自己的公司资金周转不灵。科学的来讲，这些恐惧应该跟人的地位是成比例的。小学生虽然恐惧的东西很卑微，能力却也卑微。楚青到了这个年纪，所具有的能力应该足以应付这个时期的恐惧了。同龄人中，她一向不算是差的。别人能做到的事情她也一定能做到。有时候给自己一个大环境，的确能开阔心胸。

恐惧，是没有固定形状的，越是逃避，它越是狰狞，越是无孔不入。前几天，她害怕很多东西，害怕妈妈知道她分手的事，害怕丢掉工作不能按时还债，害怕自己从此失去勇气，再也不愿意走出家门。也许是昨天的两个电话帮了她，就像几把利剑，霍霍霍把她一直不敢面对的烂肉一一撕开，露出血淋淋的事实，她一开始吓了一跳，可是定下神来，发现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绝路。想想，腰缠万贯的张明盾不也是白手起家，赤手空拳自己打拼来的天下吗，她大学刚毕业，还年轻，一切才刚刚开始，一切还来得及。勇气是自己给的。

楚青是个行动派的人，立刻开始收拾行李。

妈妈恋恋不舍，仍然做着最后的试探：“不能不走？”几天来简直像经历了几个世纪，林慧娟此刻才知道小时候一直像个男孩子一样疯的女儿有多大好处。

楚青笑笑，她小时候也曾抱住妈*腿，含着泪问：“妈妈，能不能带我去？能不能不走？”一切像是轮回。

“妈妈，我要努力向上，做个女强人，”楚青道，“找到出路立刻联系你。妈，不用为我担心。”

“你小敏阿姨让你给张明楷联系一下。他们打电话发短信，明楷都不理会。”妈妈道。

楚青想起之前她给张明楷发短信，也是没有音信，苦笑道：“他也不理我啊。只有他潇洒，又弄这一个莫名其妙的境地给我们。他倒是侠义为怀，做足英雄。”

“他到底是帮我们的啊。”妈妈不满楚青的口气。

“我只是不喜欢他这种办事方式。”楚青分辨。

楚青打电话给张明楷，等了很久，以为他不会接了，却在最后关头接通，似乎对方并不愿意接这个电话。

妈妈低声说道：“楚青你好好跟他说话。别着急。”

“我知道。”楚青示意电话已经通了，“张明楷，你在哪儿啊？你家里人都找你呢？”她据实禀报。

“丢不了。放心吧。”张明楷声音懒洋洋的。

“你干嘛跟你大哥吵那么厉害？一声不吭就走了，我们都很担心你。”

“谢谢了。还有别的事儿吗？”张明楷道。

“没了。你赶快给你大哥打个电话道歉吧，说到底事情是我引起来的。我知道你是为我们家好，但是让你们兄弟俩吵成这样，我们家人也很不舒服。那三十万的事儿，你也不要怪你大哥，他也只是按常理办事。”楚青还是照直说。

“好了好了。挂了吧。明天我没课，那明天我再回去一趟，回头再见了。”大概过了一天，张明楷自己也知道有些地方做过了。

“恐怕我们见不了了。”楚青抱歉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