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小葱静下心来,将真气聚拢,再一次递了过去。
两人驾着两层光壁,迎着铁水流动的方向逆行。婪夜的手指仍旧在流着血水,腥粘的液体将茶小葱的手心沁湿,同时将两人的手贴得紧紧的,一点缝隙也没有。
婪夜借着茶小葱传递的真气迎身而上,他自己的真气已然耗损亏尽,可是他却不能说。
“你是怎么想到木生火的?”茶小葱觉得惊奇,她听过合击技,但却一直没机会亲见,婪夜没同她练习过,可不知是不是因为身体与灵魂的契合,两人竟有着无可比拟的默契。
这令她莫明想到了那个令人不怎么舒服的词。双。修。
婪夜攥着她的手似乎紧了一些,没有回答她的提问。
透明的结界光壁之外,渐渐现出一张张面目模糊的脸,他们惊恐地侧目,看着这个逆行而上的巨大气泡,同时发出尖细的长鸣。这些,才是那些黑色蜻蜓的原形。茶小葱的注意力慢慢地被这些扭曲的面孔吸引,隐约记起一张张灰败的死人脸,以及那响彻心扉的鞭响。
“啪!”
空气中一个泡泡爆开,发出脆响,将茶小葱的思绪完全拉回。
婪夜忽然俯身拦住她的腰。将她挟起。随着那声响,两人顺利地从结界中跃出,落在了一方鼎炉之外。失去了结界的庇护,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刺鼻的腥臭逼着茶小葱连的了几个喷嚏,紧接着便是一阵猛咳,差点令她将肺都咳出来。
婪夜扶着她。伸手抚了抚她的背,为她顺气。
抬头才发现婪夜的脸色煞白如纸,白得几乎透明。茶小葱慌乱地松开了手。却见自己的手上染上了一透明的血水,粘粘的,带着一丝腥味,而婪夜的手心,已是血肉模糊地一片。
他不过挥枪刺了一下蜻蜓,竟伤得这般严重,记忆里的他。好像不是这么弱的。
“婪夜……”她狐疑起来,婪夜却不动声色地扭过了头。
“应该就是这里。”他收起了紫焰。也收起了受伤的手,伸出另一只手理顺长发,目光落在了空荡荡的岩洞里。
“婪夜,你的病是不是还没好?我不该这样让你出来。”茶小葱想起他突如其来的病征,心中生出许多愧疚。
婪夜温柔地摸摸她的头发,摇头,仍旧是那句话:“我没事。”
茶小葱觉得今天的婪夜很奇怪,惯有的温柔之中,透着些罕见的严厉,明明他就在这儿,却给人远在天边的错觉。仿佛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令她觉得陌生而又痛惜。
这里没有活人也没有死人,空气中飘荡着一股奇怪的臭味,像极了战场上的尸腐。
婪夜用目光将这儿打量了一会,突然回头:“这个鼎应该不是用来炼尸的,是用来炼铁的。也许是万俟家族的东西。”
面前立着的庞大鼎炉足足有六七丈高,石炉上刻着些粗糙的花纹,却不像是近期的产物,炉身上还有一处暗花,走近了才看清,是一小片被蒸干的血垢,那血腥的味道不淡,应该是新染上不久的。
“这么说,万俟正就在附近?”茶小葱眼睛一亮。
“不一定。”婪夜摇了摇头,“这地方我们尚不熟悉,只能慢慢找,还不能打草惊蛇。”
茶小葱从怀里取出四道六界遁隐符:“用这个,虽然未必有用,却可省去不少麻烦。”
那些大蜥蜴是靠听声辨位,但黑蜻蜓却是靠着气息,六界遁隐符只能隐藏身形,对付这两种怪物都不算有效。但有总好过于无。
婪夜从茶小葱手中接过一张符纸,茶小葱已抢先施术:“累就先歇歇,我一个人也能行的。”说着,她张开双臂,轻轻地抱了他一下。
婪夜心中一热,却见茶小葱已撕下袖子为他简单包扎好了。两人依旧是手拉着手,虽然因为隐身而相互看不见,却能感觉到空气里温暖的视线。
接下来是一条长长的甬道,斜行向下的坡度,仿佛通向地狱。神秘的暗道中飘来刺鼻的香味,石壁上粘着许多被熏死的蛆虫,透明的肉色身躯渐渐焦黄,甚至发黑。
婪夜淡淡地看了一会儿,道:“这种香料里有能熏死尸虫的成份,所以仵作们才会选择它。”
茶小葱看着有些恶心,向婪夜的方向靠了靠,顺手挽住了他的手。虽然谁也看不见谁,她却准确地判断出了他手臂的位置,就这样自然而然地挽着,令婪夜虚弱的心,渐渐饱满起来。
“小葱,听说,你救了戚如花的娘亲和妹妹。”他虽然没有亲见,但是戚如花早已将事情说得人人尽知。他不反对那样残忍对待这些乱行采补之术的修士,但是如果是换了茶小葱自己呢?如果她知道,自己每一次欢爱,都在吸收枕边人的精气,又当如何?他看不见茶小葱的眼睛,却可以感知道茶小葱心中热烈的自得,甚至可以想象出她那咬牙切齿的神态,不知不觉,脚步便慢了下来。
“那些道士是该死!你知道吗?那些女孩还那么小,戚如花的妹妹才十三岁,十三岁……”十三岁时候的茶小葱在做什么?在喜欢着班上一个男生,然后为他学唱了一支好听的粤语歌,结果只喜欢张宇的男生将她深深地鄙视了,说她是从古墓派里挖出来的出土文物,谁也不知道她唱的是刘德华和陈玉莲版《神雕侠侣》的主题歌,她那时还天真地以为杨过身边的大雕是周润发演的。
那个时候的她,还那样的幼稚。直到遇上郭猎,她还是同样的幼稚。她的成长,身与心,都与婪夜这只不要脸的色狐狸息息相关。
“小葱,要相信你做的所有事都是对的。”
婪夜一字一句地说着,语气里含着无比地认真,却又好像别的他意。
茶小葱刚想说“那当然”,却突然被什么噎住了。
说话间,他们顺着悠长的甬道来到了一间巨大的石室,石壁上像冬天里挂腊肉似的,串着很多高矮不一的尸体,尸体的外层,封着一方冰棱,从火烫的炼炉走向这些没有生气的死尸,就像是整个人从春天一直走进了冬天。
石室外传来参差不齐的颂歌,如果蚊吟,环形的地面上刻着轮盘式的纹理,那些尸体便一个个从墙上“走”下来,踩着那纹理慢慢飘移。他们面目模糊,一如襄阳城外见到的灰衣人。
“是他们!赶尸的是他们!”茶小葱几乎要叫出声来。
☆、第271章 往事殇怀
“先找人还是先找尸体?”依旧是灵犀术,婪夜的声音听起来不是一般地虚弱。
茶小葱在他手臂上飞快地划了两笔。人,当然是人重要。
婪夜会意,道了声:“好。”
这一声似乎又比之前失了三分底气。
茶小葱急急地道:“婪夜,别说话了,我知道的。”一时担忧,竟不自觉出了声。
就在此时,周围排走的尸体突然止步,脚下的咒阵蓦然晃出一道亮白的强光,由下至上,照亮了数十张模糊的脸,六张大门猝然打开,映出门洞里的黑暗,随着一道怒吼,几条人影冲了进来,失去灵魂的尸身被来人像多米诺骨牌一样推倒在地。
婪夜的动作有些迟滞,茶小葱来不及思考太多,顺着手臂往下,扣住了婪夜的手指,悄悄地向后飞掠而去。
身后传来散乱的吆喝,茶小葱拉着婪夜在狭上的甬道上快速奔跑,直到感觉到手里的温度越来越低。就在她渐渐怀疑自己是不是错拉了一具尸体的时候,婪夜突然出声了。
“小葱,停下。”
第一张六界遁隐符失效,茶小葱终于看清了婪夜的脸。
他好像比以前还要白,大口大口喘息的模样,像一尾濒死的锦鲤。
她被吓懵了。
“我跑不动了。”婪夜轻轻地叹了口气,将额头靠在她不甚强壮的肩膀上。
“怎么会……”记忆中的婪夜似乎不是这样的,就算他现在没有那么快的身手,也没有那么好的修为,但也不至于会弱成这样。不,不对。他不是早已经赶上她的修为了么?为什么会这样?他可是青丘国的王,是玄武执明一手带大的徒儿啊。
“婪夜,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病了?是什么病?”她托住了他沉重的身体,环抱着他的腰。
婪夜向里指了指,示意她继续走下去。
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茶小葱来不及施用第二道六界遁隐符。只得架起婪夜,顺着弯曲的甬道继续前行。婪夜的呼吸的些急促,湿热的气息喷在她耳后,没有挑逗。也不觉风情。
此时的两人隔得这样近,可是感觉却那样远。
两人连续闯进了三条死胡同,最后停在一小间起居室里。那地方似乎还住了人。雪白的幔纱垂帐,隐约可以见到一撮人影,不过室内却是没有呼吸的死窒。
茶小葱皱了皱眉头。想退出去,门外突然传来了语声。
“十一,不想那姓方的发疯,最好别进去。追了那么久,也不见人,只怕是我们追错了,撤吧。”
婪夜看向茶小葱。突然张了张口,茶小葱怕他再用真气。急忙摇了摇头,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婪夜微微一笑,伸手搂住了她的腰。这种时候做这样亲密的举动本不合时宜,但茶小葱却意外地感到了温暖,之前的隔阂已经不见了,她的婪夜又回到了身边。
那个叫十一的男子应了声,在门外来回踱了两次,还是听了同伴的意见。
听见脚步声渐渐远去,婪夜才松了口气,移开茶小葱的手:“这两人的身法好快。”
茶小葱点点头,虽然她拖着婪夜跑,不免在速度上打了个折扣,但要被轻易追上还是有些困难,没想这些邪师竟来得这样快,如果不是运气好,只怕会要正面遇上。万俟正下落不明,她现在还不能与这些人纠缠,而且眼下婪夜情况不大好……
“你的手好凉,到底是怎么了?”婪夜手间的汗息了,薄薄的凉意却没减退半分。
来不及探视榻上挺直的“人”,茶小葱再度握住了婪夜的手。
婪夜吃力地笑了笑:“着凉,又淋了这么久的雨,有些晕,我歇歇便好了。”停了一会儿,又道,“夫人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