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冲教授轻蔑地瞥了瞥眼,然后在众人诧异的目光和教授近乎屈辱的愤怒中离开了教室。走了好远才听到教室里喧哗了起来。
外面阳光正烈,透过茂密的树丛星星点点地照在他黝黑的脸上,迷蒙了他的眼睛。浊重而炎热的空气一直压着他的心口,一种久违了的遥远的感觉飘到了他的心里,在他的心里揉成了一团,像是悬在碧蓝空中的浓云,化不开去,让他无法释怀。
回到寝室后,肖鹏毅无力地倒在了床上,室友们都围了过来。
“兄弟,今天是怎么了,这个教授可不好惹啊,爱耍阴招!”
“刚才上课的时候你中邪了吧。”
“是啊,没见你这么冲动过啊。”
肖鹏毅用胳膊遮住了眼睛假装睡着了,可是室友们仍不放过他,像苍蝇似的盯着他,他顺手从床角拿起了一只他穿了几天的臭袜子朝他们扔了过去,室友们才捂着鼻子,悻悻地散开了。
他反倒睡不着了,看着有点潮湿的天花板,眼前仿佛浮现了小玉那双冰凉幽怨的眼睛,正与他四目相对,仿佛有千言万语要和他倾诉。他觉得心里暖暖的,一种从未有过的柔情酥麻地传遍了他的全身。正当他惊讶于自己的多愁善感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
一听到这个铃声他就知道是女朋友米拉打来的,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起了电话。
“肖肖,你准备好了吗?”那头传来米拉清脆的声音。
准备什么?他一片糊涂,竭力地在脑子里了寻找蛛丝马迹,但是他依旧昏昏沉沉的,“嗯,什么?”他含糊地回答。
“就知道你忘了,我的事情你就是一点也不上心,你不是答应我今天陪我去参加lomo展吗?快开始了。”她的声音带着略微的责备和委屈。
“哦,”他拍了一下脑门,从床上跳了起来,急急忙忙地穿上了鞋子,“你在寝室楼下等我,我马上过来接你。”
肖鹏毅对她的爱好向来持放任的态度。米拉是个三分钟热度的人,总是会被新潮的东西吸引,又很快会失去兴趣,自从看了某本时尚杂志介绍的lomo相机后,就吵着让他买一个,于是在米拉生日的时候买了个她最中意的小A给她。不能说他对她不好,只是他很少去关心她究竟在干些什么,想些什么,和她恋爱像是在完成一项任务。
这个lomo展是米拉和学校里其他的一些lomo爱好者一起举办的,尽管她是个没持久性的女孩子,但对于自己真正喜欢的东西她是绝对坚持的,比如lomo,比如肖鹏毅,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个展览是为他举办的,她想让他看看自己坚持做一件事情的成果,她并不是一个娇气的千金小姐,如果他真正来了解自己的话。
米拉叹了一口气,神情忧郁地沉思着,踮着右脚不停地在地上画来画去,停下来看,才发现自己用脚尖写了一地的“肖鹏毅”。
和肖鹏毅恋爱也快四年了,她对他的喜好了如指掌,但两人之间总像是隔着什么似的,不是她不肯努力,不是她不想去了解他的内心,只是他从来都不和她说他心里所想的。她曾怀疑他是不是爱着另一个女人,对于如他那样的男生来说,平头、精壮的身体、黎黑的皮肤、篮球场上的健将,身边自然围着不少女生,只是他对她们保持着一个绅士应有的距离。
她明白他是个有责任感的男孩子,但是如果两个人在一起只有责任的话,那又有什么意思呢。对于他和父母之间的协议她早就知道,她怕他对自己只是敷衍,他们之间只是一出戏,他游离在角色外,而她入戏太深。
看到了肖鹏毅的身影她停止了这种如小虫般噬咬她内心的胡思乱想,展开了灿烂的笑容。
“等了很久吗,对不起。”
米拉咬了咬嘴唇,讨厌他这种礼貌过头的行为,像陌生人似的,“没有啊,快走吧,大家都已经去了。”她不动声色地说。
lomo展安排在学校的室内篮球馆,不仅吸引了学校里好奇的同学,一些校外的潮流男女也闻风而来,学校的球馆里一时人头攒动,看到这个景象,米拉不禁乐开了花。
“这么多人啊。”肖鹏毅对米拉小打小闹的结果微微有些吃惊。
“那是,别小看人!”米拉得意地笑了笑。
这时候不少打扮入时的男女向米拉围了过来,把肖鹏毅隔在了人潮之外。
看了看在人群中米拉那张甜美的笑脸,他忽然感到了落寞,扫视了一下周围,没有看到一个熟人,一张张陌生的脸在他的面前闪过,他忽然感到了茫然,随着人流没有目的地走着。
他的手被另一双柔软的手握住了。
“别想甩掉我。”米拉蹦到了他的身边,把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笑了笑。
“我带你去看看我的作品吧,就在那里,那个lomo墙上都是我的照片。”
肖鹏毅面前的白墙上,贴满了色彩缤纷的照片,暗黄的灯光打在上面,照片微微泛着光泽,照片所呈现出的色彩令他目眩。他的目光无意地漫游着,米拉拍的都是一些她生活中的东西,比如她最爱的那只泰迪熊、阳台上的那盆文竹,甚至是洗手间的牙刷,这些照片都恰如其分地展现了lomo摄影的随性和简单。
他的目光触带到了一片黑白,在张扬色彩的一堆照片里显得寂寞而突兀。大概是在雨天拍的,整个画面弥漫着冷落的潮湿感,就像是在某个冷清的小电影院里放映的那些被人遗忘的老胶片电影一样。
虽然是黑白照片,由于米拉使用的是小A,所以照片的色彩又有些发黄,像是一张从箱底翻出的老照片,透着浓浓的历史沧桑感。
吸引他目光的不仅仅是照片那孤冷的颜色,照片拍的是一间古色古香的房子,大大的窗台下坐着一个穿长裙的女人,她的容貌隐在了雨帘和柔光里。
肖鹏毅觉得周围一时间安静了下来,他慢慢地把身子凑近那张照片,就像那张照片有一股磁力把他吸了进去。照片中的女子似乎在冲他微笑。
“肖肖!”米拉拉了拉他的袖子,四周又充满了嘈杂的人声。
他的脸不知为什么红了。
“你喜欢这张?”米拉看着他反常的样子,心里隐隐地不安。
“有点感觉,你在哪里拍的啊?”他激动地问,接触到米拉疑惑的眼神他又低下了头。
“去汉阳街采风的时候拍的,这是一家玉器店,这个女人。”她看了看肖鹏毅,顿了顿又继续说:“我第一眼看到这个女人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所以就把她拍了下来,难道你也有这种感觉?”
“哦……不,不,没有,我只是对这建筑感兴趣。”他很局促想扯开话题,“为什么只有这张是黑白的啊?”
“你没有看出来吗?”米拉失望地说。
“看出什么啊?”
“你退后点看啊。”米拉牵住了他的手。
肖鹏毅一脸的懵懂,不过很快他就恍然大悟了。米拉利用每张照片参差的色彩在贴满照片的墙上拼成了他的侧像,那张黑白照所贴的地方就是他黑色的瞳仁。
米拉噘着嘴,委屈地看着他,“我贴了好久的。”
他犹豫着伸出手臂把她拥入了怀里,轻轻地抚摩着她的肩膀,心中升腾起酸涩的愧疚感。
第三章 鬓白未曾记日月,山青每到识春时
汉阳街的辉煌早已经过去了,夕阳映照下的它就像是个迟暮的美人瑟缩在临近的马路刚兴起的高楼大厦中。只有那些老房子精美而又陈腐的雕窗画栋诉说着它昔日的繁华,青滑的石板路上像是随时会响起某个小脚贵人的下轿声。
虽然是夏天,但日头偏西,冷清的汉阳街竟有一种秋天的肃杀。
在街的尽头肖鹏毅找到了米拉照片中的那家玉器店。房子比照片中看起来还要陈旧,店门两边的两扇镂着牡丹花的木窗敞开着,照片中的女人正是倚在左边的那扇上,现在那扇窗却空空的,风扑扑地吹到窗梁上,又被挡了回来,夹着牡丹的香味,划过了肖鹏毅的鼻息。
他抬头看了看店门上挂着的一块匾,古雅地写着“紫玉小筑”四个大字,他兴奋而又胆怯,在门外踌躇着。
一阵风又带来淡淡的牡丹香,像是在招呼他进门,他终于提起脚跨进了门槛。
落日的微光照进来,在有些暗的屋子里投射出了一道斜斜的光影,在光影中漂浮着许多微尘,像是扑光的飞蛾。店内的陈设简单而雅致,左右两边各有一个长长的柜台,一块块温润的玉被绒布衬着,在淡雅的柔光下透着纯粹而诱人的光。
店里没有人,只闻到越来越明晰的牡丹的香,通往里间的一扇木门虚掩着,人影闪动,传出了谈话声。
肖鹏毅顺着人声朝里间走去,看到一个衣着华丽的夫人的侧影。
“都在这里了,你慢慢挑啊。”响起了一个悠然的女声,这声音肖鹏毅听来恍如梦音,只是说话的女子的身影被门挡住了,只看到一双细长、柔皙的手如盛开的莲花般在门隙间若隐若现。
“这么多啊,看得我眼都花了,你来帮我决定吧。”那贵夫人说。
静默了一会儿,那柔缓而迷离的声音又响起:“这个吧,是缅甸玉,翠色明暗就如国画点皴,所以叫‘苍山点翠’,这玉沾了东方的木气,可以调人的运程,只是我可不可以知道夫人的属相?”
“我属龙,怎么了?”那贵妇人把那块名为‘苍山点翠’的玉镯戴在手上又拿了下来。
“哦,那是不克的,夫人可以放心戴。”
“今晚的宴会我会穿宝蓝色的礼服,可还压得住?”
“这翠色不扎眼,配宝蓝正好。”
“好吧,我就相信你的眼光。”那贵夫人笑眯眯地说,“呆在汉阳街也真委屈你了,虽说酒香不怕巷子深,可是你这店开到闹市区的话,凭你对玉的眼光,这营业额肯定翻倍。上次和你说的那个空铺子,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啊?资金问题的话你开口,我借你啊,就当我投资,那地段可是好得不得了。”
“再说吧。”那声音淡淡的。
贵夫人叹了口气走了出来,看到肖鹏毅站在门边,吓了一跳,定了定神向内喊:“有客人。”说着就走了出去。
肖鹏毅的心怦怦直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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