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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送走两名瘟神,看着欲言又止的父亲,思瑜撅嘴,头也不回的朝自己房间走。
房门漆成鹅黄色,这是去年收拾房子时她要求的。房门四方的玻璃窗上,挂着一只绒布的月亮,是母亲一针一线缝起来,她亲自填的棉花。
推开房门,浅蓝色窗帘、老式写字台上圆滚滚的闹钟、带波浪滚边的床单……一切的一切,都伴随着十八年的青春记忆。紧绷的心渐渐放松下来,她真的回来了。不管是平行时空,还是时光回溯,那些彻骨的伤痛还没发生。她还有机会去弥补遗憾,掌握先机肆意报复。
“思瑜啊。”
小心翼翼的试探声,父亲上次这样叫她是什么时候?记忆翻滚,似乎是奶奶病重,家里被医药费所累,没钱给她买过年的新衣服那次。
“哼。”
坐在床上,她背对着门口。虽然知道原因,但什么都不告诉她,就要把她打包送到姚家,她必须得生气。
“爸爸看看,我们夏家的小公主,嘴上都能挂酱油瓶了。”
熟悉的体味传来,还有略带讨好的语气,让思瑜气消了一半。双腿晃荡着,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踢着脚下那只箱子。
“什么小公主,说我是灰姑娘还差不多。刚才是谁忙不迭的嫌弃我累赘,要把我打包扔出去。”
夏友良坐下,声音低沉的说道:“姚家富贵,跟着他们,以后你的前程会更好。”
果然跟她想的一样,她的傻爹咧,这时候还打算继续隐瞒。虽然出发点是为她好,可她更想与亲人风雨同舟。
“你和妈从小教育我们姐弟: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爸,这不是理由。”
回应她的是短暂的沉默,思瑜站起来,拉开行李箱,果然从外套口袋中看到一卷用橡皮筋扎好的毛爷爷。不用数她也知道这是一千块。97年的通货膨胀,还没有十几年后那般逆天,学校小卖部的唐僧肉才一毛钱一袋,一千块钱是笔不小的数字。
抓起来在父亲跟前晃晃,她沉下脸色:“昨晚我起来上厕所,刚好听到你和妈说话。家里都这样了,你们还给我塞钱。为了我这个不是亲生的,你们俩还有思明都不活了么?”
母亲生病到死亡的细节她不是很清楚,唯一肯定的是,这时候已经确诊了肝癌。她诈一诈,父亲不设防肯定会说出来的。
果然,夏友良叹口气:“瑜丫头,哎,你一个女孩子,我们还是放心不下。”
思瑜回头,看到父亲背佝偻下去,原本意气风发的中年人,一下染上了老态。家中接连出现变故,压力最大的是他这个一家之主。
“你和妈还不知道我么,虽然你们常叫我小公主,但我不是那种喜欢穿公主裙住花园洋房的娇气女孩。爸,姚家的态度你也都看到了。自认高人一等的优越感,地为牢固的后妈,我这么个从滦城走出来的乡下丫头,去了会怎么样?”
夏友良声音更低沉:“毕竟那是你的生父,骨肉亲情摆在那,他们会好好待你。”
思瑜没忍住,张狂的笑出声,笑道最后眼泪的都流下来。仰起脖子,她吸一下鼻涕:“骨肉亲情?你和妈妈又没给我打寻亲启事,他们既然能找到就说明有这分本事。前些年不来,怎么偏偏这时候找来。年底中央马上就换届,姚家这是怕被人抓到把柄。”
前世一直在忙,结婚前忙宅斗,结婚后忙事业,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认真思索自己被接回姚家的原因。
“况且都是亲生的,从小养在跟前的,肯定比十八年的陌生人要亲。爸,我回去后肯定没好日子。再说妈现在得了癌症,身边肯定离不开人。你要养家,思明粗枝大叶不会照顾人,我留下来正好。”
说完后,她解开钞票上的皮筋,折叠起来塞进父亲衬衣口袋,弯腰抱住父亲脖子。
“爸,就当我求求你,不要赶我走。”
泪水再次扑簌簌的往下流,这一天她流的泪,比重生前的三十年还要多。泪珠倾泻而出,滑过脸颊,落在夏友良敞口的衬衣领内,微凉的温度一滴滴打在他心里。
刚才姚家来人的态度,还有此刻的劝说,终于让夏友良下定决心。放在膝上的大手伸起来,一只搭在女儿腰上,一只拍拍她的背:“好,不走,我闺女不走。”
思瑜像小时候那样坐在父亲怀里,抱住他的头,感受着微硬的头发扎在手心的麻痒,嚎啕大哭起来。她也是人,她也会伤心、会难过。儿子的惨死,亲人的算计,自十八岁起孤军奋战,压抑十几年的情绪一股脑倒出来。
躲在父亲温暖的怀抱里,她尽情宣泄着。闻着略带汗味的气息,置身于人生最初的温暖港湾中,她终于可以完全放松下来。
夏友良只当女儿一时为不是亲生难过,此刻也小心哄着:“乖,爸爸的女儿不哭,不哭啊。”
过了十几分钟,门外传来由远至近的脚步声。感受到阴影,思瑜抬头。竹竿似的思明站在门口,出去时干净的蓝白校服上一片片泥污,脸上也擦红了一片,其中带着点不明显的血痂。
“思明,你又跟人打架了?”
抹下眼泪,她站起来,快走两步抓住弟弟的衣领。
“要你管,放开我。”
这叛逆期的熊孩子,思瑜能想象,她走后父亲照顾病重的母亲,还要管刺头弟弟,该有多分身乏术。
“思明,怎么对你姐姐说话呢!”
夏思明鄙视的斜睨她一眼:“就知道用爸压我,夏思瑜你有点出息行么?”
说完他小声嘟囔着:“你是不是我亲姐,还说不准。”
这话思瑜听得一清二楚,她没有生气,而是反问道:“是不是你打球,听同学说了什么,才跟人家动起了手?”
夏思明矢口否认:“怎么可能!那么丢份的事,我才不干。”
与父亲对视一眼,彼此点点头,思瑜心中很受用。这弟弟平日跟她拌嘴,在大事上却绝不含糊。
思瑜松手:“行行行,你帅你酷你不丢份。先回房换身衣服,我找酒精给你脸上伤口消消毒,顺带给你脑子拔拔草。”
见弟弟回房关门,她小声的询问:“他知道了么?”
夏友良摇头,懂事的大女儿他都没说,更别提让人操心的小儿子。
还没说啊,父母真是太宠他们兄妹。回忆起前世多年后遇到的夏思明,偷鸡摸狗吃摇头丸,整一个问题少年。好在当时她有了自己的事业,专门找来顶尖团队帮他戒掉坏毛病,重新塑造自我。尽管如此,他在公安局还是留下些黑档案。
既然重来一次,她绝不能看着弟弟重蹈覆辙。思瑜斟酌下,心里有了成算。
“我觉得,这些事应该告诉思明。爸,他今年已经十六,开学就上高中。他是这个家的一份子,半大男子汉,也该明白为这个家承担责任。”
“可你们姐弟俩这样,让他知道你的身世,还不得吵翻天?”
思瑜有些啼笑皆非:“爸,你怎么会这么想。妈就比你清楚,我和思明从小吵到大,但面对别人还不是一致对外,我们这兄妹情是吵出来的。”
“妈这病可是癌,咱们家得劲往一处使,思明会想明白的。”
夏友良惊讶的盯着女儿,白衬衣俏短发,模样还是那副假小子样。可她眉眼间的气势,竟丝毫不像十八的孩子。
“我再想想。瑜丫头,你妈的病没你想得严重,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思瑜郑重的点头,父亲一定看出了什么,不过他从不会往坏处猜度自家孩子。前世那些过往,一时间她的确难以放下。不过把握眼前最重要,她会努力调整状态。
“我去拿医药箱。”
转身,她正好看到窗口思明的身影。与她四目相对,他竟然拔腿往外跑。
“爸,我去追他。”
作者有话要说:
、白莲花驾到
夏思明并没有跑远,思瑜跟出屋门,就见他坐在葡萄架下的躺椅上。上身是干净的挂肩背心,下面划破的运动裤还没换。
“你跟我进去。”
抓住弟弟胳膊,她有些头疼。思明脾气有点老辈人说的窝里横,说他坏吧,从小到大但凡有事,他一定挡在她身前,打得头破血流在所不惜。说他好吧,逃学、泡游戏厅、打台球、蹦迪他样样不落,要不是妈妈当老师,在学校还有点脸面,他早被开除个两三回了。
十几年来两姐弟吵吵闹闹,正如她在屋里说的那样,他们之间的兄妹情是吵出来的。
“你又不是我亲姐。夏思瑜,你赖在我家白吃白住十八年,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了是吧。”
“你……”
思瑜第一次有些恨弟弟这张臭嘴,什么话到他嘴里都能剜心窝子。
“思明说什么胡话,她是你姐姐!”
夏友良不知何时也出来,没等两人反应过来,对着儿子就是一脚。
这一脚并没用多大力,但猝不及防之下,还没站稳的夏思明立刻被踹回到躺椅上。思瑜头顶冒出冷汗,她爸这脾气,对女儿千娇万宠,对儿子随意摔打。要不是有亲子鉴定,她肯定认为思明才是抱来的那一个。
眼见父子间气氛越发剑拔弩张,她忙挡在两人中间:“思明,刚才你应该也都听到了。学校教职工体检,妈查出来了癌。以后你和爸就是夏家顶梁柱,爸一天天变老,我和妈都得指望着你。”
夏思明背冲两人,眉头间的皱纹却是没再散去。癌症他听说过,常一起打台球的王江他妈前年就被查出胃癌,钱花光了,整个人化疗成了秃头见天疼的嗷嗷叫,去年年底还是没熬过去。难道现在他也要跟王江一样,变成家里一屁股债,而且还没有妈的孩子?
“姐也不逼你,你自己好好想想。”
说完这句话,思瑜挽起父亲的胳膊往屋里走。苦难让人成长,挺过去就化龙,熬不过就成虫。前世她死之前,原先劣迹斑斑的思明已经可以独当一面,这说明他有足够的潜质。
“爸,我去做饭。你好好算算,这些年我的抚养费值多少。”
“妮儿啊,你还真打算要?”
思瑜顿住,拍拍胸脯满是肯定:“当然得要,不然咱们从哪淘钱给妈治病。指望大伯和那些亲戚?你觉得这事可能?”
夏友良神色一黯,乡下的大哥虽是年轻时主动辍学,但这些年看他有铁饭碗,一直心里不平衡。大嫂更是滚刀肉,逢年过节回去一直念叨着当年是大哥养家供他安心读书,让他不要忘本。指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