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少女竟然笑了,只是那笑有些冷,她笑道:“我倒宁愿他对我不闻不问,反正我们也不是一母同胞。”
两个侍女都是知道她的心结的,有些了然,再不拿虚话劝她,双双退了下去。
一时,室内只余少女,满屋寂寂,在混合的香味中,少女将脸渐渐埋在了双膝中。
室外,敏心向秋心兴师问罪:“你这么直言,也不怕郡主恼你。”
秋心一时不应,她只是望着头上的天空,昨日漫步阴云,经一场雨,便露出了碧青的天,她淡淡的看了一眼敏心,毫不在意道:“我知道分寸。”
敏心刚要说什么,便见紫晖轩外,王妃身边的大宫女素兰正往这里走来,身后带着几个小丫鬟。敏心眼角一跳,不知何意,但还是笑着迎了上去。
等秋心进去告知少女,少女正好妆容后,这才命素兰入内禀告。
素兰小心笑道:”我们王妃奉王爷之命来给郡主送些头面,王妃知道郡主喜欢素雅,因此这些头面俱是精挑细选过的。”
“二哥的美意,我领了。”少女带着压抑的平静语气道:“替我谢谢二嫂。”
素兰走后,敏心不及将头面收好,太妃身边的锦屏也特地送了几匹布料。
少女待锦屏走后,那压抑住的怒气便浮了上来,挥手命敏心自行处置,自己独自去了最里间的书房。
第二日还未消停,王妃自早饭后便来了紫晖轩,说是要陪少女散散心,然后亲自看着侍女们将少女妆扮一新后,方才携着她去赏园。走在花园外的长廊上,少女不冷不淡的附和着王妃的话题。因刚下过雨,园中湿滑,两人便只在假山旁侧的八角亭中歇下,在白石桌上备了些细点香茗,品赏不远处开的正好的桂花。
一壶茶毕,王妃的神色有些焦灼起来,少女只做不见,将腰间系着的一块白玉雕蝴蝶形佩在手里把玩着,闲适的品着杯内的紫笋茶,有些淡淡道:“如此好茶,二嫂只偏与我一人,还真是可惜了。”她将可惜二字,特意咬得重了一些。
王妃笑笑,顾左右而言其他道:“四妹若喜欢,便让素兰包些送你,你二哥和我都是不讲究这个的。”
“那就谢过二嫂了。”少女弯了弯唇角,但面上却有些不在意。
王妃的神色越发不好看起来,望望那边,又看看眼前的少女,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须臾,一个小丫鬟走到亭内,在王妃的大宫女素兰耳边耳语了几句,素兰便向王妃摇了摇头,看了看太妃那边的方向。
王妃眼里闪过一丝恼意,面色却吟吟笑道:“四妹,真是对不住,二嫂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今天就不陪你赏园了,改日我再去看你。”
少女起身送走她,忽然转过身若有所思的问道:“这里可有歇息的地方?”
“附近的涵碧楼,一直空着无人。”敏心回道:“郡主大可放心。”
少女点了点头,只让她跟秋心跟着,来到了无人的涵碧楼,然后和秋心互换了衣衫,这才悄悄从涵碧楼的后门独自出来。
没有了那身显眼的华服,少女明显自在了许多,捡了一条通往紫晖轩的小径,缓缓向前走去。未走多远,刚及行到瘦月池,少女在杨柳荫下踏上一座曲桥时,忽然察觉到对面不远处有一位公子悠闲的朝自己走来。
一丝真正的怒意从少女眼里透出,她微微低头,借着柳荫躲在了旁侧。
那位公子施施然的一步步迈到了她的身侧,手里的折扇轻轻指向她,带着温雅的笑容道:“我要到冠云亭,烦劳带路。”说着施与她一粒白玉棋子,“拿着玩吧!”
少女微微抬头,一双黑亮的眼睛里透着清冷,扬手便将白玉棋子扔进了桥下的池水中,声音一如棋子落进池中发出的声音一般清泠:“你找错人了。”
张明苇诧异的打量了她一眼,一身素色衣衫,身上并无任何妆饰,虽然相貌清秀,但最大不过是一名大宫女,因此含着几分笑意道:“我并没有找错人,快去带路。”
少女不再掩饰,用几近无礼的不耐烦语气道:“你真的找错人了。”说完这句话后,她径直离开了。
张明苇不解的看着她的背影,转而又恢复了平时的温雅淡然,继续在这陌生的园林中找寻那冠云亭。
晋王在亭中等了将近一个时辰,才看到悠闲而来的张明苇。
“太妃没有搅扰子扬兄的兴致吧?”晋王温和的问道。
张明苇温雅的笑道:“王爷言重了。”
两人主宾坐下,晋王话锋一转道:“本王先前曾派一位侍女去接子扬兄,不知可否遇见了?”
“虽遇上一位侍女,却不是王爷指派的,想是错过了。”张明苇对这类小事一向不放在心上,淡淡道。
晋王歉意的笑道:“本王原猜到是这样,府中下人怠懒,还望子扬兄不要介意。”
张明苇的表情很平静:“王爷太客气了。”
晋王的嘴角渐渐浮上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像是说给自己,又像是说给张明苇,“你们错过倒是好事,子扬兄趁此一览美景倒是一件乐事。”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章
少女回到紫晖轩时,已换上侍女装束的秋心和敏心一齐迎了上去。
敏心望着少女郁郁的神色,在其走进房内时,便问道:“出什么事了,郡主?”
“没什么。”少女摇摇头,只眉间难解悒郁之色,良久才叹道:“一时疏忽而已。”
两位侍女不敢多言,小心翼翼帮她把衣衫换了,一人去沏热茶,一人去吩咐传饭。少女只坐在窗下的榻上,取来一只瑶琴,闲闲拨弄着,听着那不成调的泠泠声。
秋心特意捡了一只白瓷杯,沏了一杯浅黄的菊花茶。少女放下瑶琴,心中悒郁难舒,饮了几口茶后,心情才渐渐平复下来,复杂的看了一眼秋心,才道:“路上有没有遇见什么人?”
“没有。”秋心摇了摇头,“一个人也没有遇见。”
少女不由冷笑了一声:“想不到二哥为了我,竟将所有人都蒙在鼓里。”
秋心不说什么,少女顿了顿,最终无奈道:“将紫笋备好,该来的总是要来。”
秋心点点头,便退下自去准备。
第二日的午后,晋王果然带着一位客人来紫晖轩品茶。
踏入紫晖轩的厅中,张明苇便笑道:“令妹的居所真是特别。”
晋王淡淡道:“她一向如此,让你见笑了。”
话未落音,只见一位蒙着面纱的少女从侧室走了出来。那少女衣饰华贵,头戴着芙蓉金冠,穿着一件嫩黄色锦衣,发上垂着一支晃眼的金镶玉的鸾凤步摇,耳上坠着一对琥珀耳坠,手上笼着七宝镂花赤金镯,一身的贵气直逼眼前。
张明苇掩住眼里的失望,温雅的施礼笑道:“郡主有礼。”
少女端庄有礼的微笑着将两人让到东侧间。
一张硬木嵌螺钿理石八仙桌立在当地,墙下的楠木条几上摆着金嵌宝石如意,少女将二人让至百宝花鸟图屏风前的成化年制粉彩凤凰牡丹瓷绣墩坐下。
旁边的琉璃雕花香炉里燃着龙涎香,秋心捧着朱红堆漆梅花托盘,奉上三只镀金镶宝杯。杯里是正在沉浮的顾诸紫笋,散着馥郁的茶香。
晋王脸上的笑意不断,张明苇的温雅神色却有些勉强了,少□□雅自在地品着紫笋,始终带着淡淡的微笑。
“时候不早了。”晋王看了一眼少女道:“既已喝了茶,我们就不打扰你了。”
张明苇笑着起身:“多谢郡主款待。”
少女微微点头,神色庄重:“张公子客气了。”
两人走后,日子很是清静了一番。没有几日,敏心便将张氏兄妹已离开王府的消息告诉了少女。少女不置可否,眉间的那抹悒郁神色却淡了下来。
中秋这日,紫晖轩上上下下都换上了白菊,香炉里也已换上了沉檀。少女一早便换了一身银白妆束,辞了家宴,在紫晖轩内清清静静的由两位侍女伴着,在沉檀的袅袅淡雾里,抚琴追悼。
琴音透过重重殿阁,将哀怨的愁思撒在王府上空。曲毕,余音还回旋在紫晖轩内,少女看着几上的水晶瓶,时间一点点的从上面消逝掉,当最后一束光线从水晶瓶上收回时,晋王终于从阁外走了进来。
“四妹。”晋王在她身后轻叹:“逝者已矣,你该放下了。”
少女背对着他,只听见轻轻的笑声:“二哥,你还要算计我到何时?”
“二哥不会误你。”晋王语气里带着一分坚定,“更不会害你。”顿了顿,他又道:“我已经让你清静过一段日子了,明日你启程去洞庭湖吧!你不是一直很想去吗?”
少女淡淡笑了,目不斜视的看着水晶瓶,“你知道我不会拒绝的。”
晋王怅然若失:“这是二哥亏欠你的,大哥死的那年,二哥没让你成行,现在二哥来履行当初的诺言。”他又补了一句:“大哥若有知,一定也会同意我这么做的。”
他触着少女的痛处了,少女突然迸发出一声压抑的叫喊,脸上混合着冰冷和疚愧的神情,一行清泪瞬间滴至银白的衣衫上,她少见的失去了自制力,急促的迸出怒意:“不要提大哥,一切都是我的错,我的错。。。。。。”
“阿媛。”晋王难得温和的开口唤她的乳名,“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
几道泪痕在少女的脸上交错,黑亮的眼里满是痛苦,“没有,没有过去,我是不祥之人,凡是我在意的,都没有好下场,没有好下场。。。。。。”
“朱婵媛。”晋王带着严厉的神色打断她,“你二哥不是好好地陪在你身边吗?过去的那些都是意外,与你无关。”
少女有些失去了理智,她的语气异常冷厉,“正因为如此,你更要离我远远的,难道你非逼得我连你也要失去吗?”
晋王有些无奈,他轻轻叹道:“不管怎样,我是不信命的。”顿了顿,他看向少女,神情郑重:“何况,我答应过,要给你一个好的归宿。所以,对我的算计,你恨也好,怨也罢,都随你。”他的语气异常坚定。
“你别再恶心我了。”少女苍白的脸色此刻变成了浅红色,冷冷的讽刺道:“恐怕你别有所图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野心。”
晋王很平静,脸上很淡然,他承认道:“没错。你猜的一点都没错。我一半为权势,但另一半却真的为四妹你。”
少女的理智在怒极之后渐渐恢复,她的脸色淡了下来,用一种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