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成瑜又一把抢回去,笑道,“我喜欢。”神情竟有些顽皮。
小鱼没办法,眨眨眼,由他去了。立起身走到远处拾了根小棒,又折回来在地上写道,“相爷,还是让小鱼做你的书童吧。”
左成瑜眉毛一挑,故意看了看院子的花草,道,“小鱼你这么忙,我哪里敢劳烦于你?”
小鱼哭笑不得,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左成瑜不由大笑,道,“好,那你晚饭后到我书房来。不过,你要早些回去歇息。”
小鱼大喜,眼睛一亮,写道,“今晚,我做荷叶粉蒸肉给相爷吃。”
左成瑜笑道,“不成,今晚皇上摆宴庆贺,你装扮整齐,随我一道去。”
什么?皇上?小鱼睁大了眼睛。
“记得吃饱了去,御宴可要站很久的,本相可不想自己的随从饿昏过去。”
第 26 章
站在左成瑜的背后,小鱼的手心还是微微有些汗湿。虽然文府也是大户人家,但那传闻中的皇宫对于小鱼来说,终归是飘渺而敬畏的所在。现如今,真真切切地处在这朱瓦黄墙中,在御花园的水榭边,她不由将神经绷紧,提醒自己不要出错。
想起那一重重的宫门,小鱼也记不得自己先前过了几道门,只知道坠入了浩瀚无边的楼宇,一路努力维持头颅微低的姿势,耳边听得左成瑜间或与其它官员寒暄的声音,满脑子只剩下一片明黄色。
天色暗了下来,宫女们开始掌灯,小鱼往身后的暗处退了退,轻轻吁了一口气,偷偷把背部放松了一下,开始不露声色地打量起皇宫的御花园。
水榭搭于盈盈池水之上,轻巧又不失稳重,顶上是红绿相间的龙凤呈祥图案,四周垂着黄色的纱幔,夜风拂来,轻舞如蝶;璀璨的宫灯映着池水,荷花的香气浓郁芬芳,丝竹之声饶梁不绝,声声悦耳。美酒琼浆,山珍海味,达官贵人,香粉丽人,好一派奢华安逸的宴会场景!皇宫,自是少不得奢华啊。
“皇上驾到——”
“皇后驾到——”尖细的嗓音传来,寒暄的人们赶紧停了下来,四周一片安静。
小鱼正迟疑间,见左成瑜已离座下跪,赶紧跟着跪下,听得耳边响起震耳欲聋的万岁声千岁声。眼光瞟见一双黄色的盘龙绣靴从案前地毯走过,然后是若干美丽纱裙若隐若现的足尖,应该是皇后和皇妃。
许久,皇上入座了,略显苍老但浑厚有力的声音响起,“众爱卿平身。”
立起身来,小鱼发现左成瑜位置离皇上是如此之近,就在左首,赶紧又往身后的阴影里退了退,好奇地偷偷观察一国之君。
灯光下,明炎帝似乎精神不是很好,但眉宇俊逸,隐隐透出帝王的威严,小鱼觉得似有几分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似的。
“众位爱卿,左相不辞辛劳,追回国宝,又得诛贼人。朕早想替他接风洗尘,但前些日子国事繁忙,今日方得空欢聚。希望众卿家喝得尽兴啊!”
原来是专门为左成瑜设的宴席,看来相爷的地位真的是非同小可。很快,宫乐声又起,不久,有美妙的宫女款款而来,翩然起舞。
酒过半巡,气氛便随意了一些,一些官员开始频频敬酒。小鱼见左成瑜气定若闲,从容而巧妙地应付着,不由想起三公子府上他喝多的样子,等下,可不要又醉了,于是担心地看着。
然而,左成瑜却很有分寸,点到即止,回旋得非常巧妙,倒让小鱼有些感叹。看来,相爷还真就是相爷,收放自如,略带威严,胸中自有丘壑。那调皮而懒散的样子,还真是一般人想不到呢!小鱼忍不住心里一乐,不去看他,又悄悄地看起了别处。
再往远处观望,发现皇上的右侧,与左成瑜遥遥相对的位子,坐着两位年轻男子,衣服上同样有盘龙图案,想来就是两位皇子。左边一位年纪略长,与皇上酷似,却冷俊异常,右边一位则面相温和,亲近许多。
两人边看边交谈,其乐融融,看起来关系甚是融洽,他们之间怎么会有太子之争?然而,自己莫名被囚,相爷差点遭了毒手,说不定还与此由有关,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小鱼想得心里一寒,看着冷峻的大皇子,有些后怕。
又过了良久,丝竹之声突然停了下来。皇后柔和安详的声音响起,“皇上,今日臣妾有个惊喜要给皇上和左相。”
“哦?”皇上微微好奇。
“右相千金的琴艺想必皇上也有所耳闻吧,但在京城能亲耳聆听的人却是少之又少。今日臣妾把她接进宫来,她听闻是为左相洗尘,便答应破例,您看,托左相的福,我们大家都有耳福了。”
说完,皇后与皇上皆笑了起来。远处,右相叶仲景赶紧起身回到,“皇上皇后谬赞了。”
这边,左成瑜也起身谢道,“娘娘费心。”
小鱼这才明白是三公子府上的那位小姐,眼见左成瑜与大家往地毯尽头投去的眼光,带了一些期待与喜悦,心中一涩,那日的景象又浮上心头。
在众人的窃窃私语中,叶问兰婷婷袅袅地出现在地毯那头。一身柔滑飘逸的浅绿绸衣,袖口与下摆点缀的刺绣如星星般若闪若现,灯光下,粉面朱唇,娇而不艳,一派大家闺秀的风范。
她十分优雅地施完礼,落座于水榭的中央。美目一垂,纤手轻挑,如泉水般琴声从指间流出。
夜风阵阵,琴声悠悠,小鱼凝神静听,竟是一曲《凤求凰》。文姐姐的琴艺已是上乘,但问兰的琴声中饱含感情,打动人心,让人感叹。
自己尚且被打动,那么相爷呢?那声声问情,不是都朝着他吗?
不知琴声是何时停住的,小鱼看着叶问兰轻轻立起身,在黑夜的衬托下,就象一株空谷幽兰,吸引了左成瑜的目光。
小鱼低下头,交叉的双手轻轻摩挲,劳作留下的粗糙刺激着指尖。
许久许久之前,自己也同她一般,焚香抚琴,而如今,自己已非自己,也无法逃开这纷扰之地,恢复女儿身。稍有不慎,便会身首异处,还会连累相爷。
自己,已是与她们完全不同的人。即使相爷给了单独的小院,不把自己当下人看,也得不到他,那样感叹而欣赏的目光。
宴会散了,左成瑜正准备带着小鱼离开,叶问兰从皇后身边下来。她唇边含着笑意,道,“成瑜,你让侍卫护送我回京,我还没有谢过你呢。明日你不用公干,我正想来府上致谢,你可有空?”
左成瑜笑道,“我们如此熟识,何需言谢?何况,你去申城也是为我而去,今日又破例弹琴,倒叫我过意不去了。”
问兰脸一红,不再言语。
左成瑜又道,“明日午后我有事外出,早上在府里恭候大架如何?”
问兰这才笑着离去。小鱼看着她的背影,怅然若失。
两人刚走出水榭,一位公公前来传话,“相爷,皇上皇后请到偏殿一叙。”
第 27 章
小鱼闷闷地跟到了偏殿,等在外面。殿外还有两位宫女和太监候着,都毕恭毕敬地垂手而立。
小鱼站在最边上,眺望夜色下深深的宫宇,雕龙檐角后无尽的夜空,心绪还沉浸在方才一幕,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映着星光,便似有些凄楚。
“参见殿下——”突然身边四个人呼啦啦跪倒在地。小鱼一愣才回神,扭头便看见了大皇子冷俊的面容,心里一紧,赶紧低头跪倒在地。
没有声音,却感到大皇子欺身前来在面前站定,小鱼心中涌起不安,下巴一痛,脸已被迫抬起,对上一双狭长的凤目。
“左相的哑巴随从?秦无双的儿子?”声音很轻,很淡。
小鱼挣不脱,因为疼痛,眼里似蒙上一层水气,楚楚闪动,大皇子看着她的眼睛,微一失神,手下松了松。
“左相还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收留一个贼子的儿子,让天下人笑话。”
语气还是那么轻描淡写,眼中却滑过嘲笑的意味。手指放开小鱼的下巴,竟轻轻往脸颊颈后抚去。
小鱼羞窘,连忙一偏身避开,低下头伏在地上不肯起来。大皇子触到一片滑嫩的肌肤,倏忽又溜走,只好站直身子,竟有些淡淡的遗憾。
“怎么,本相的随从得罪了大殿下?” 左成瑜清朗的声音从偏殿门口出传来,如同天籁之音。
“哦,”大皇子声音还是淡淡的,“本王只是好奇罢了,不知为何相爷竟会收留秦无双的儿子,朝堂上可是非议颇多啊。”
“大殿下,本相只是信守承诺罢了。既然答应了秦无双,自当守信。”
“话是如此,可是守信也要看道义。其实, 本王很佩服成瑜的为人。只是,眼下有些流言污秽不堪,成瑜还是应当注意分寸啊。”凤目似有莫明的笑意,转身优美地离去。
“多谢大殿下提醒。” 左成瑜施了一礼,分明感到了一阵冷意,脸上不由也挂起了一丝冷笑。
偏殿内,大皇子见过皇上,在一旁落座。
明炎帝看着自己的大儿子朱天翎,凤目俊面,颇有气势,虽面上不动声色,心中不由思量万千。
这个儿子文武双全,才能出众,太傅教学时与左成瑜不分上下,立为太子也不为过,但他生性太过凉薄,处事冷酷,恐怕不能爱民如子。二儿子朱天启虽然才能不甚出众,但性格温和,处事深谙平衡之道,若有左右相扶持,定可保社稷安康。当然,如果——,心里又冒出那个影子,不由叹了一口气。
“翎儿,父皇今日找你来,是想听听你的心里话。不日太子人选就要诏告天下,若为父不立长子,我儿可是觉得委屈?”说完,深深看入他的眼底。
朱天翎微微一笑,道,“父皇,儿臣以为,明国的繁荣安定最为重要。不管谁做太子,都是我们朱家的江山。二弟生性仁和,很适合作一个爱国爱民的皇帝,儿臣自当全力辅佐,怎会心有委屈?”
明帝听罢,眼光变得锐利,“翎儿,为父知道你的才干。自古长子袭位,朕知道你一直以这个目标鞭策自己,勤勉异常,无一日放松。如今正是施展身手的时机,却将因为一道诏书就成镜花水月。你,真的放得下?”
朱天翎俊目一寒,缓缓道,“放不下,也要放,儿臣明白其中道理,将来的皇上,只有一位。”
明帝不语,心里深处,不无触动。终究都是自己亲生儿子,作为父亲,谁愿意见骨肉相残。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