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岚端起茶盏,眼中有着止不住的艳羡,“姐姐如今可是得了皇上的心意,真是叫人羡慕的紧了。”
我摇摇头,故作惊讶道:“妹妹这是说的哪里的话呢?姐姐我只是机遇好了点,恰逢圣恩降临而已,妹妹你生的这般美若天仙,只怕皇上疼宠都来不及呢!又何来羡慕只说?”
她摇头苦笑,饮了一口茶,眼眶已是有些红肿之色:“蚍蜉之人,焉得圣心?妹妹实在不敢有此奢望,只希望皇上能拿出一丝丝真心相对,此生便已是心满意足。”
我手里一悸,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及,的确,我们这些女子,表面看上去皆是身世显赫,锦衣玉食,万人皆羡,但又有谁知道,所有的这些,都只是浮华一般的泡影。
所有的荣华富贵都来源于家族的强大和族人的支持,日后自身也必然会对此加倍偿还。
我们存活的意义,便在于此。
若是自身没给家族带来一丝利益,反而让其抹黑的话,则必然会被踢出族谱,死后亦是不能并入祠堂,只能做一个孤魂野鬼,亲不亲,孝不孝,这些其中苦楚,究竟世间有几人能知?
见着她暗自落泪,我不禁也有些伤悲之感,只得握了她的手柔声劝道:“妹妹如此如花美眷,皇上又岂是不会怜香惜玉之人?这一切只怕是妹妹自己想太多,皇上必是最近政务繁忙才会略略冷落于妹妹,妹妹莫要多加挂念,说不定,等过一阵子,妹妹就会盛宠荣极了!”
我顿了顿,又道:“并且,妹妹已经嫁入皇家了,有的事情,还是想开点比较好。毕竟,身在宫中,能平平安安的活着,就是已经是最值得庆幸的事情了。”
她闻言,微微止住抽泣,只勉声道:“好姐姐,你我虽早已甚是熟络了,可是如今身在宫中,人心叵测,你居然还能如此真心开导于我,我便也只当你是我自己的亲姐姐了罢,这些话,我也只能对你一个人说了,还望你不要见怪方好。”
说着说着,她又红了眼眶,只是埋首哽咽不已。
我拿出丝绢替她拭泪,柔声道:“好好地,怎的老是哭?你方才都说当我是姐姐了,如此的一再哭泣,又是何道理?”
尔岚鼻头却已是憋得通红,此刻只勉强止住哭泣,哽咽道:“好姐姐,妹妹也并非故意在你面前如此,皆因为我爹爹昨日又带话进宫,只吩咐我早日怀上皇嗣,好让他多一份斗败黄侍郎的筹码,我也是逼急了,无奈才有此态的,姐姐你也莫太见笑!”
我叹息一声,伸手替她捋捋略显凌乱的发丝,只黯然道:“妹妹,我们都是出身官宦之家,彼此的命运,也都是几乎相同的,我是最能懂你的了,又怎么笑话你?只是,皇嗣这种事,毕竟是急不得的,一切还要看着天意方好。”
她深深看我一眼,眼中又有微微泪光涌现,我以为她会再抱着我痛哭一场,谁知道她只是黯然长叹一声,“好姐姐!这宫里宫外,竟然只有你懂我了!”
二人执手,皆是无言以对,我端起早已凉透的茶水,浅浅的抿了一口,苦涩的茶味顿时在口中弥漫开来,殿外,残阳如血,只映的诸人脸上都附上了嗜血的红。
天还并未黑透,甚至有些灰蒙蒙的,流萤漫天飞舞,星星点点,一片盎然。
我独自坐在华穆苑外的台阶上,凝望着天际那乌如墨一般的色彩,脑中想起方才尔岚来说的那些话,的确,朱颜辞镜花辞树,最是人间留不住。
以色侍君,到底不是长久之计,虽然刘弘现在对我极尽恩爱缠绵,但在深宫之中,若是自己膝下无子嗣,待到人老珠黄,想必结局必是心酸异常。
念想及此,只觉满心寂寥。
远处的宫里,早已点起了跳跃的万灯烛,我心里烦的很,只吩咐如烟她们撤了那大红的守夜烛,又叫小云子去敬事房拿了几根小烛点上。
由嫔同我用罢晚膳后便离开了,她离开时显然心情好了些,就连嘴角,都有了浅浅的笑意。
其实,我和她两人关系算不上很亲密,平日里见面说的话大部分都也只是客套而已,入宫的目的也各自不同,她是为由家,我是为苏家,但她承受恩宠的时候,也或多或少的关照过我的,况且我总不是铁石心肠,今日她对我如此推心置腹,于情于礼,皆让人动容不已。
如今心里,竟有些视她为知己,宫中生活,难道大家非要斗的死去活来吗?
我有些迷茫,脑中一片空白,索性摇摇头,不复再想。
一只流萤收了翅,只于我手心停住,我凝望着它背后那暗绿色的萤火,脑海里却突然浮现爹爹曾经说过的那句话:人都是自私的,一个人若是平白无故和你套近乎,必是有事相求,或是怀着某种目的,想接近于你!
如此之人,不可不防。
心中登时恍然大悟。
是的了,尔岚这般,虽然目前不知具体目的是为何,但想必也不会纯到哪里去。
官宦家庭成长出来的女子,又有哪几个是真的纯洁如玉呢?
只怕早就都是满腹计谋了,我也不必为此多思虑什么,只是日后略略多照顾她方好了,毕竟,我们最终也不可能走到一起去,日后若是发生什么,我也不必为此自责,毕竟,纵令然诺暂相许,终是悠悠路行心,想到这些,我的心绪终于是渐渐平复。
如烟亦是迈步出殿,于我身边坐下。
我环首见她,只作不经意,“如烟,这由嫔,最近是怎么个说法?”
如烟略略沉吟一下,只道:“回贵嫔,最近由嫔好像是跟皇后走的比较近,听说每天早安后都会特别留下来陪皇后赏花聊天解闷。”
“是么?”
我嘴角微微冷笑道,“原来是堂堂的一国之后。”
四下正是寂静时,殿外却传来公公尖声的传唤,“苏贵嫔听旨!”
我立即俯首:“臣妾苏环卿,于此接旨。”
“皇上有旨,今晚临幸华穆苑!特命苏贵嫔准备妥帖!”
公公念完,见我还呆呆愣愣的,遂只笑道:“苏小主啊,你还不去准备准备?等会儿皇上可就来了呢!”
我忙回过神来,急声道:“臣妾遵旨!”
殿内的木檀香在香炉里缓缓燃着,只余满室幽香。
自从公公来传了旨,我就一直思绪万分。
若是想让刘弘彻彻底底的记住我,便决计不能像其他妃嫔一般,一律的装憨扮痴,逗尽帝心,我打定主意,只缓缓出殿。
约莫二更时分,刘弘方迈步进殿,他好像刚刚批完奏折,面目间微微带了倦怠之色,眉头亦是皱着。
我移步迎上前,他轻轻的看我一眼,只微微点头,而后于上座坐下。
我亦是不语,只缓步上前,轻轻地为他捶捏着肩头。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我的手都有些酸麻,但依旧是没有停,若是能得到刘弘的倾心,这点累算什么?
他终于微微一笑,只握了我的手,将我搂进怀里,“卿儿能够如此贴心,朕自是喜欢的!”
我报以羞赧一笑,正要作答,从秋却走上殿来,只拱手禀告道:“贵嫔,皇上,宵夜已是备好了,现在要呈上来吗?”
“噢?”
刘弘的声音略有惊讶之感,“卿儿还为朕准备了宵夜的么?”
我笑靥如花,温婉中自成一股风流,“近日国事繁忙,臣妾听德公公说弘郎因为耽于国事,常常忘了进晚膳。
臣妾唯恐圣体有恙,故而特地吩咐了厨房做了些清淡的宵夜送过来,虽是国事为大,但弘郎还是需顾及自己的身子,劳累到底是不好的了。”
他眼中闪过微微一丝惊喜,只紧紧握了我的手道:“卿儿,你果真如此为朕着想。”
我略略红了脸,笑的无限欢愉:“虽然弘郎是万民敬仰的九五之尊,身份甚是尊贵。
但在臣妾心中,只当弘郎是自己的丈夫,故而方有此举动,若是逾越了宫规,于身份不匹,臣妾日后自是不做了。”
他连忙掩了我的唇,眉眼间皆是满满的笑意:“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我心中略略一颤,方才惊疑的心境到底是柔软了下来,至少这一刻,他的眼中已是有了我。
德公公将各类膳食一道道的呈了上来,满满的摆了一小桌子,而后便又掩门退下。
桌上各菜皆是清淡之色,一碗香稻粳米饭并着火腿鲜笋汤,另附豆腐皮包子一小碟,并着一钟牛奶茯苓霜,及四个奶油松仁卷酥。
我轻帕着箸,只柔声道:“臣妾不知弘郎口味如何,因此备的都是些家常的东西,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入弘郎的眼!”
刘弘笑的开怀:“平时若是朕驾临,嫔妃们莫不是拿出绝世珍馐来献给朕,怎么到卿儿这里,献给朕的反倒是家常的东西了?”
我抿着唇微微一笑,只放下箸道:“弘郎九五之尊,臣妾想着素日定是油腻够了,今日便索性清淡些,这样说不定还能更得圣心。更何况,”
我假意叹息一声,面上露出些许无奈,
“更何况,弘郎自己也说在其他姐妹那儿已是吃过了顶好的,臣妾再怎么折腾,又能如何?
索性只自己下厨做些菜色呈给弘郎,虽说左右不过是寻常,但好歹也是臣妾的一番心意,只希望弘郎不要嫌弃便是好的了。”
刘弘面上似微微有着感动之色,只握了我的手道:“朕记得在民间,自古便有妻子为丈夫准备膳食之说,只可惜朕生在帝王家,并未享受过如此的齐人之福,此番才知道,原来竟是这般的美好。”
我为他夹起一个卷酥,只笑道:“臣妾手艺不精,在御厨面前班门弄斧,还请弘郎勿要怪罪。”
他凝望于我,眼中满是宠溺,只笑道:“食不在鲜,在其情。朕生平只怕从未吃过如此盛情的美味,又何来怪罪之说?”
这顿饭吃的异常漫长,刘弘满眼皆是笑意,看我的眼神里也是柔情满满,我知此番作为必是让他心生感动,索性也不多言,只看着他微微的笑。
待用膳完毕,已是三更天,德公公吩咐小内监来撤了桌子,我以手中的绢子轻轻替他拭过嘴角,只笑道:“弘郎可是用好了?”
他闻言只微微一笑,却不答话,只在我耳边呢喃轻语道:“有妇如此,朕实在是不欲起身了。”
我面上微微一红,只将头轻轻的靠在他的胸口,笑的温婉:“今夜风景独好,臣妾也自是愿意与弘郎共剪西烛,同诉相思的了。”
这样无所顾忌的言语,皆是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