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约莫一个多时辰，衣饰妆容才算是全部完成。
我静静的立于铜镜前，注视着镜中人，烛光略略有些昏暗，我看得倒是不甚分明，却仍是有了瞬间的失神。
只见她身着大红孔雀金丝外袍，头上梳着流云髻，上面隐隐缀着无数的细碎宝石，行动时发间闪闪发亮，许是擦多了胭脂，两颊微微有些泛红，全然不似平日那般的苍白。
脸际芙蓉掩映，眉间杨柳停匀，肌肤似雪，唇如寇丹，指如削葱，一双含情目，里面眼波流转，顾盼生辉，亦全然没有平日那丝哀愁在内，在展现艳丽的同时尽显温婉，真真是绝景了。
从秋静静开口：“贵嫔平日就该如此装扮了，这样的容貌，不是更能得君心么？”
我抿嘴一笑：“宫中美女多不胜数，但多是不得长久的，可见以色侍君，终是不得善终，更况且，君心哪里是那么好迎合的？我素日不是这样的风格之人，偶尔一两次还好，若是时常作此打扮，只怕会被耻笑东施效颦之类的了。”
小云子捧着灯烛进入室内，闻声只痴痴的接话：“若贵嫔是东施，那西施，只怕会是天上的仙人了吧！”
闻言，从夏转过身，扑哧一声笑出来，却又立即佯装板着脸斥道：“小云子，你可浑说什么呢？现在也不怕挨板子了？”
小云子闻言，略显惊慌，急急忙俯首认错。
我笑笑，止住了他的叩首，只道：“这是在自己宫里，倒也没什么，只是，以后在外面的时候，可不能这样口无遮拦的了，否则，祸从口出。
莽撞出言，可是最易惹祸上身的了！”
他忙慌慌点头称是。
“大家劳累了一晚上了，大都累了，都去歇了吧！明儿可还要早起的！若雁先留下，我倒是还有话交代！”
众人闻言，却也并不离去，却只用极其期盼的目光看着我。
“恩？”
我不禁有些疑惑，“怎的还不下去？”
“贵嫔，您明日要送什么贺礼？可否……”
从夏小声开口，说到一半，顿了一下，抬起头看看我的眼色，见我没有生气的意思，方继续道：“可否……先让我们看一眼？”
说完，大家都期盼着看着我，甚至包括如烟，眼中都流出一份好奇，我看着他们如此期盼的目光，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又不是什么贵重的阿物件儿，也值得你们这样好奇？”
说罢，我想了一想，假意叹道：“好吧，既然你们如此之想，那就先看看吧！”
说完，我迈步进入内室，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紫檀木盒子，伸手打开，盒内一只极为普通的七纱镶水晶的沉香木簪，通体散发出柔柔的萤光。
“啊！”
众人皆出言惊叹，声音里却是带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遗憾。
我见她们如此，也只笑笑，半真半假的抱怨：“都是大家自己吵着想看的，怎么，现在又失望了？”
他们面面相觑，却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懒懒挥手，“好了，既然都是知道了，那这下都可以安心歇息了？我倒也是真的乏了，大家都下去吧！”
闻言，众人忙行礼，道一声：“贵嫔安歇！”
而后纷纷方退下。
如烟和若雁上前来拆除我头上的珠饰，我只感觉自己的脖子都有些僵硬了，便吩咐如烟前去厨房拿些冰帕子来敷敷。
如烟闻言便去了，一时间室内便只有我和若雁两人。
“若雁。”
我唤一声那个正在灯烛旁忙碌的身影。
若雁抬头，面上略略有着疑惑之色：“贵嫔可是有何吩咐？”
我笑笑，只淡淡道：“倒也没什么了，只是刚刚不经意想起了一件事罢了！”
她停下手中的活计，怔怔的看着我：“什么事？”
我假意叹息一声，只以手扶额无奈道：“好你个小丫头，可真是糊涂，怎么连自己的终身大事都不记挂在心上了！”
若雁一听便羞红了脸，只急急忙向我摆手道：“小主快别说了吧！奴婢只觉得怪丢人的！”
我作恍然大悟状，道：“原来是这样，看来我们若雁定是不喜欢那位六王！难怪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倒真是我空自牵挂了，那赶明儿我便禀明圣上，求撤了这桩婚事吧！”
若雁听我这般说，脸色越发急了，却又不好表示，手不自主的搓着自己的衣角，半响方讷讷的说：“小主说这种话，难道是嫌弃我，不要我了么？人家是堂堂六王爷，而我只是一个丫鬟，那日不过是几句玩笑话，难道我便能当真么？人家怎么可能真正看得上我，这些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所以何必再自讨没趣！”
闻言，我终于止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若雁见我笑，便知我是哄她玩的，一时间竟红到脖子根，只转过头道：“小姐就知道欺负人，拿人家的心意打趣儿。”
我见她眼眶已是微微的有些红了，声音也有些异样，便不由得有些不安，忙拉住她解释道：“好妹妹，姐姐只是开个玩笑罢了，千万别往心里去了。”
她看我一眼，似有万语要说，动动嘴却终是没能出口，索性作势就要转身走。
我忙上前拉住她，急急忙道：“好妹妹，我这般说自然是有理由的，你且听我解释。”
闻言，她只得止步，满脸通红的回过头。
我缓缓叹一口气，柔声道：“我哪里是在嫌弃你，赶你走？你我一起长大，我一直当你是我妹妹，这多年的情分，岂是一时间就可以割舍？”
我略略顿一顿，又道：“只是，你终是已经长大，将来也会嫁人的，不会永远留在我身边照顾我，而与其将来随随便便嫁一个草莽之人，倒不如嫁一个自己真心仰慕之人，况且那六王爷正妃刚亡，如今府里只有一位侧妃，再加上他乃当朝天子之弟，论起身份，自然也是不低的。
更何况，他当时丝绢事件时便对你有所允诺，我看你对他也好像有意，便一直想将你托付给他，别说是你，若是以后如烟有合适的，我也定将她许配出去，莫让她在宫中蹉跎了岁月。”
我伸手握住她的手，继续道：“这次盛宴上皇上一定会有赏赐，若是我得了赏赐，便想央皇上将你封为我苏府小姐，将你嫁与六王，若是没能得赏，那就以后寻着机会再跟皇上说这事儿。
可是，六王爷是位高权重之人，你若是想嫁与他，定是做不了正室的了。
这一切，还得凭你自己的意思，若你想嫁与他，我便去求皇上成全，若是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我们几个依旧在这华穆苑好好过罢。”
她听我说完，只微微垂首，半响不语。
我见她如此，又淡淡道：“其实，这件事我早就放在心里了，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也没有先问问你的意思，所以一直没提，这一切倒是只在你自己的一句话。你现在告诉我，心里到底是怎么个想法？”
夜风轻拂，月光透过窗格，静静倾泻于室，芙蓉炉内的焚香缓缓上升，嗅之只让人心情平缓，我亦是不再言语，只静静的看着面前这个局促不安的人。
若雁的脸红的像要滴出血来，半响方讷讷答了句：“一切但凭贵嫔做主！”
我闻声笑笑，遂携了她坐下：“这便是了，这些事跟我说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这下，做姐姐的我总算了了一桩心事，可以放下些心了。”
正巧这时如烟捧着冰帕子进来了，若雁见状更是窘迫不已，只匆匆起身，对我浅浅行过礼便急急退下了。
终是婀娜少女羞，年少无忧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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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只道是寻常
更新时间2011920 21：47：11 字数：3097
灯烛尚明，颤巍巍，满室温华。
宽大的芙蓉水暖衣袖，浅浅落到我的肘弯，如烟上前为我敷上帕子，面上只做不经意的道：“若雁怎的那般神色？可是贵嫔说了些什么？”
我握了绢子，只笑：“你猜？”
她略略思量一会儿，方轻声道：“我见着若雁的脸那么红，莫不是在说六王爷的事情么？”
我左右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鬼灵精，到底什么都瞒不过你。”
她又拿起一片冰帕子敷上，面上却是半丝喜悦也无，“若雁她，真的肯么？”
我抬头看她一眼，无奈道：“横竖只能依着她自己的意思，又有谁能强迫了她么？作为主子，我自然是希望她能有个好归宿的了。”
闻言，她愈发沉默，我看着她慢慢的帮我卸下头上的装束，只淡淡道：“如烟，若是可以，我也定是不愿如此的。”
她终是叹了口气，开口道：“贵嫔，我只是有些事不明。”
“恩？”
我高高挑起眉峰：“聪明若如烟，竟然也还有看不透的事情么？”
她紧紧的咬了咬嘴唇，终于道：“沉香木簪虽然特别，可它的稀有性却是丝毫不能与其他妃嫔的珍宝相提并论，我能知晓这点，太后想必也会知晓，而贵嫔你，难道会不知道么？
若是已经知道自己的礼物必会在众多珍宝中被埋没光华，那为什么还要送这个呢？若是太后震怒，又该如何？”
“如烟……”
烟雨碧青瓷盏在桌面浅浅磕下，声音不大，却是打断了她，我的面上无波无澜，只淡淡道：“我并不知晓！”
她面上微微有些诧异，只急急忙道：“可是贵嫔……”
我定定的看着她，终于缓缓开口：“前些日子，我在书上读到一句话：春花那堪几度霜，秋月谁与共孤光，人生在世，难免有许多妄念，但身为女子，最喜爱的必是每日由心爱之人替自己细细绾发，若是此愿望真能实现，便真真的是从此只贪人间，再也不羡神仙了。
太后再尊贵，亦是一名女子，说不定，夙愿亦是如此。”
如烟闻言，面上微微松了一口气，道：“原来贵嫔考虑的如此周到，倒是奴婢多虑了。”
我微微一笑，“对于某些事，多虑，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更何况，明日，我便要演一出多虑的戏，只希望，结果也是我的错觉方好。”
鎏金护甲缓缓被卸下，一一置于镶金嵌玉的琉璃五彩妆奁中。
其实，一开始我也对寿礼有些拿捏不稳，毕竟太后与我之间，有着太多说不清道不清的联系。
若是不经意踏错一步，只怕好不容易取得的局面，便会在顷刻间化为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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