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我干什么?”他不好意思地眨眨眼睛,“当年娘也这么闹过,如果你整天过得不痛快,我也不开心。我想让你真正地把百里府当家,家嘛,就是能毫无顾忌放屁的地方。”
我差点没大声笑出来:“最后这句话,你是不是听凡烈说过?”
他白净的脸上立刻腾起了两片桃花色的红云:“你怎么知道?”
我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因为我了解你啊,百里大少爷,快出门吧,不然来不及了。”说完,我踮起脚,朝着他那可爱的脸蛋吧唧就是一口。
他也忍不住捂住被亲的地方笑了起来,然后喜滋滋地出门了。
送走了他,我也叫下人们帮我好好收拾了一下,毕竟要见那挑剔的老太婆嘛。
打扮好以后,我带着春娘朝老太太的院子走去。
秋日的早上走在百里府里真是一个享受,篱笆上的粉色蔷薇鲜艳娇美,生如夏花般灿烂。随处可见的累累果实在奶白色的浓雾中若隐若现,空气中流淌着雪梨和蜜桃还有金桂的香气。有时不经意间还能看到一片鲜艳的颜色,大红、暗红、淡黄,定睛一看,原来是几根茂密的蔓藤应季红了而已,将古朴的墙壁点缀得斑驳陆离。
正当我走得很惬意的时候,旁边的春娘忽然像触电一般哆嗦起来,而且面色死灰,嘴唇发白。
“怎么了?”我奇怪地问。
她抖抖地举起了手指,用颤抖的声音答道:“大大大大大少,奶奶,鬼,鬼……”
我忙在她开始尖叫之前一个箭步上去,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巴,同时朝她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弦寄余音(10)
旁边的小湖里,绿油油的荷叶在浓雾中探头探脑,与夏日相差无几,还没有开始出现衰败的迹象。湖中央有一座精巧的水中凉亭,被这些荷叶簇拥在中间,宛若仙屋小筑。可就在这间仙屋小筑里,此刻站着一个背对着我,身穿棕色衣服的男人。百里府的家丁都有制服,穿成这样的一定是一个主子。可看身形,他不是飞墨,也不是公公,更不是那个稚嫩的飞源,不过我却觉得很眼熟,仿佛在哪见过。
仔细回忆了一下后,我突然想了起来,我在婶婶的屋里看到过一幅画像。虽然画像的面孔已经模糊了,但画像上的人,也是身着棕色衣服,就和这个神秘人穿的衣服一模一样。而且他们的身形,神韵都非常相似。
正想着,凉亭中那个人轻移脚步,慢慢地回过了头。看到他的样子,我吓了一跳,幸亏我看过了太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所以强忍着没有尖叫出声。远远望去,那人的脸上一片模糊,五官胡乱地挤成了一团,根本看不到他的眼睛鼻子在哪里,就好像在脸上蒙了一层皱巴巴的皮肤一样。还好那人并不是回头看我,而是毫无目的地在凉亭中转着圈子,步履蹒跚,摇摇晃晃,鬼气十足。
突然,一个词跳入了我的脑海——画妖,因为这个怪人和那幅画上的形象,太像了。
身旁的春娘已经哆嗦成了一团,冷汗也不停地往下滴落。要不是靠着我,她恐怕已经瘫软在地了。我长吸了一口气,伸出另一只手蒙住了她的眼睛,带着她慢慢地向后退去。
忽然,一道银光从我眼前飞快地闪过,直击那个画妖。不过很可惜,银光射到了凉亭的柱子上,原来是一把类似飞刀的暗器。但随即发出银光的地方有一抹持剑的蓝色身影腾空而起,以凌厉的气势朝凉亭攻了过去,同时那人还豪迈地吼道:“装神弄鬼的家伙,看剑——”
不过还是很可惜,显然那位蓝衣大侠计算错误,才飞到一半,他的势头就慢了下来,越来越慢,越来越慢。接着,他的身体接受了地心力的召唤,开始干净利落地下坠。只见空中的他慌慌张张地试着用脚在荷叶上点了一下,不幸的是根本没什么用。然后,他四仰八叉地落进了荷叶窝里,溅起了漫天的水花。吓得两只正在睡懒觉的野鸭子惊叫着扑腾了起来,屁滚尿流地飞向远方。
百里飞源这一落水,岸边的灌木丛里突然冒出了好多脑袋。
“二少爷——”“我来救你——”……
接着只听扑通扑通几声,又是几股漫天的水花飞了起来,好好的一个大清早在瞬间就变成了热闹的菜市场。估计刚才那位热血少年以为自己能轻松拿下画妖,这才不让左右帮忙单枪匹马地冲了过去。
我不禁暗自庆幸,我家飞墨虽然功夫不好,却从来不像他弟弟这样喜欢错估自己的实力。等我忍笑看完了这段插曲,再抬头看凉亭时,里面已经空空荡荡的,奇怪的人物早已不见了踪影。
于是我趁着还没人看到我们,带着春娘偷偷地离开了那里。
一放开捂在春娘嘴巴上的手,她就惊慌失措地跟我说了起来:“大少奶奶,那是侯爷的哥哥,也就是苏奶奶的相公。我爹娘服侍过他,前些日子,有人说见到鬼的时候,一描那鬼的样子,我爹就知道是他。他身上穿的是他生前最喜欢的棕色衣服……”
我打断了她的话:“春娘,我怎么跟你说的,没有鬼魅,刚才只不过是二少爷他们在玩耍罢了,我们什么都没看见。”
听我这么说,春娘脸色惨白地点了点头:“知道了,大少奶奶。”
这种事,能避就避吧,只要那画妖没将麻烦找到我的头上来,我就懒得去管他。反正现在他只是出来转转,根本没伤害任何一个人。
到老夫人院子的时候,她已经和师颜,以及两个中年妇人等我多时了。看她竟然很意外地没有一见面就训斥我,我暗暗叹了一口气,早就想到会发生这么一件事,只是没想到老夫人会这么早就开始行动。也好,早点解决完,早点安心。
果然,老夫人貌似关心地问了一下我的身体状况后,让人将两卷画纸拿了过来:“孟丫头,你看看,这两个孩子俊不俊。”
我接过画卷,慢慢地捡了一幅打开,随便扫了一眼,然后一边偷偷用眼瞄着对面,一边指着那个姑娘的脸大声说道:“真是个弱柳扶风的美人啊。”
听到我这话,对面一个妇人的脸上似乎浮起了隐隐的得意之色。
“可惜,”我接着说道,“此女双颊无肉内陷,缺乏福份,宗庭运差,难以相处。双眼圆大又眼突,易见异思迁。”
那个妇人的脸在瞬间变得煞白。
我立刻又打开了另一幅画:“此女长得落落大方,可惜口大不收,福气和财气都会被流尽,夫君易破财。”
说完,我没有管那两个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妇人,将画卷往旁边一放,扭头对老太太笑道:“太奶奶,我以前对面相这一类的事情颇有研究,有的东西不得不信。飞源的婚事急不得,您还是慢慢挑吧。”
老夫人想了想,表情严肃地说道:“我倒不是急飞源的婚事,这两个女孩子原本是你七舅奶,八姑婆替飞墨相中的妾。既然不合适,以后再慢慢找也不迟。”
我朗声一笑:“原来太奶奶是想给飞墨找妾啊,那太奶奶不用费心了,飞墨绝对不会娶妾,我也绝对不会答应让飞墨娶妾。”
老夫人顿时张大了嘴巴,目瞪口呆地看着我。她旁边的师颜虽不动神色,身体也是微微一震。其余两个妇人的脸上反而有了一点喜色,她们相视一笑,没有说话。
半天后,老夫人终于回过神来,拿起黄杨木杖往地上一顿:“孽障,你说什么话?”
我仍然笑眯眯的:“太奶奶,我说飞墨不会娶妾,我也不会让他娶妾。”
老夫人气得手脚哆嗦,嘴唇发抖:“反了,反了,还由得了你?”
我一扬眉毛:“可不是由着我,承天律法规定,男人娶妾必须要经过三个人的同意,他自己,他娘,还有他的妻子,怎么不由着我?”说着我站起来对老夫人行了一个礼,“所以太奶奶,您就别替飞墨操心了。”
老夫人伸出抖抖的手指,颤巍巍地指向了我:“天下,天下怎么会有你这么善嫉的女人?果然,果然是贱人,连基本的妇德都不懂。”
“妇德?”我轻蔑地一笑,“太奶奶,妇德的作用不就是让女人好好地相夫教子,使家庭和乐吗?我做媳妇虽然不是做得最好,但也没有什么失德的地方。如果因为飞墨纳妾,闹得全家大乱的话,是不是舍本逐末? ”
老夫人痛心地顿仗喊道:“纳个妾室,才能帮你好好地伺候飞墨。”
“飞墨有我一个女人足够了,我和他之间,绝对容不下第三个女人,这才叫夫妻。就像公公和婆婆,天底下有谁敢公然站出来说婆婆不是个好女人?”到了百里家我才明白,第一次和婆婆见面的时候为什么会吵得不可开交。因为那时我不太懂事,自以为是地拿着从别人口里听到的话跟她对峙,将她挖苦了一通。她是童养媳不假,她是运气很好也不假,但她在百里家的处境绝不像外面传闻的那样不堪。要知道,在她刚进百里家的时候,百里家还只是秦中的一个普通大户。后来是靠着婆婆与太后的关系,才让百里家做起了皇商,从此一飞冲天,成为众商之首。所以,虽然婆婆年轻的时候做过很多蠢事,但百里家怎么敢动休了她的念头?
在百里家,婆婆是当之无愧的女主人,权力绝对大于老夫人。她对老夫人那么尊敬,骂不还口,也只是因为她很善良孝顺。
之所以会有那些不堪的传闻,十有八九是因为这是一个男权社会,婆婆的自在与潇洒让那些男人们害怕了,也让那些已经被洗脑的女人们害怕了。所以,他们必须要将事实抹黑。
当初我太冲动,一见飞墨被她藏起来了,又加之被她骂得狗血淋头,所以一时没忍住就说了些没经过求证的话。虽说她因护子心切有错在先,但我那么说也太伤人了。
听我搬出婆婆,老夫人连声音都开始颤抖:“真真真不愧是低贱人家出来的女人,都都都一个样。好,她今天是辉煌了,我惹不了她,可我还动得了你!”说着,她顿了顿手杖,尖声喝道,“你给跪下!”
我摇了摇头,淡淡地一笑:“太奶奶,我没错,恕不能从命。”
她猛地站了起来,气急败坏地用手杖指着我的鼻子:“你跪不跪?!”
我挺了挺胸脯,拿出了当山大王时的气势:“生死是小,尊严是大,我孟书这膝盖,跪爹跪娘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