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齐磨噬掉她本是大好的青春岁月。
二娘缓缓诉说着她的悔恨,哀求着我的原谅。
看着面容枯稿的她和那脸上纵横的泪水,我的心早已经软了。心中所剩的记恨也随之消散,轻覆着她瘦弱骨柴的手背,淡笑着点着头:“二娘,不要再说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她的那些罪孽,受了这么多年的良心谴责,已经足够了。
“情儿,谢谢你。二娘那样对你,你还能原谅我。二娘真的是,真的是——”二娘再度哽咽的难以言语。
我亦有些哀痛的看着她低头垂泪,任过往的记忆将我淹没。
那一年,我六岁,爹爹纳了两房小妾,加上生意上繁忙,便很少再去二娘那里。我见二娘很是可怜,便时常的去她那里玩耍,逗她开心。
一次,我穿着奶娘给我新制的衣裳,高高兴兴的去看二娘。刚进了院门,就看见二娘站在院子里的桃树下,手里捧着一个刚从树下挖出来的瓷罐子。见到我来,笑着冲我招手。让我过去看她的宝贝。
我满是好奇的走了过去,看着她从罐子里头掏出一个脏的不成样子的荷包。二娘扯开那个荷包,很小声的告诉我,荷包里面睡着的是她的孩子,让我看看他漂不漂亮。
当时我年纪还小,哪里知道这荷包里装的是二娘那小产掉的胎儿血块儿。口无遮拦的说:“二娘,你是不是眼花了,这不就是只脏掉了的荷包吗,哪里会有什么孩子呢?”
二娘听见我这么说,突然间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发着疯的抓着我直摇晃着,瞪大了眼睛,狠狠的冲我吼道:“都是你,都是你,害了我的孩子。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为什么?”
我不知道哪里做错了,被她的表情吓的‘哇哇’大哭。二娘一听见我哭了,这才恢复了些理智,哄着我让我别哭,说带着我去吃好吃的。
我一个小孩子,就算再懂事,也终归还是个孩子,又哪里会去多想。收了眼泪,跟着二娘去吃糕点。
也就是在那一天,二娘在糕点里下了毒药。好在我命大,没有死。也从此,不再去她那里。
很久很久后,我才知道。二娘的小产,并不单单只是一个意外,是出于爹爹的手笔。事实的真正原因是,二娘的身体先天有心疾,不适合生养孩子。为了不央及到她的性命,爹爹才不得已才让大夫开了个打胎的方子,将胎儿打掉。
而二娘却误会了爹爹的用意,以为爹爹是心疼我,才会把孩子拿掉。一时没办法理解,这才受了些刺激,精神时而清醒,时而混乱。
尽管后来爹爹向她做了解释,而她的病情也开始好转。只是,心里仍然有些心结无法全数打开。而那一天,正好赶上胎儿的一周年忌日,二娘精神有些混乱,见到了我,便把全数的伤痛发泄在了我的身上。而我也自此,不再对二娘怀有感情。多年来,一直对她刺伤了我小小心灵的所为无法释怀。
而二娘,也在以后爹爹急欲从三娘四娘那里得到骨血的举动中明白,爹爹真识的心意。而当时,乍闻她怀有身孕的惊喜,也并非是虚情假意。相对的,她对爹爹的误会,也就不言自解了。
当然,对于爹爹想要让姨娘为韩家添枝散叶的真识目地,却是只有我一个人清楚。他之所以会这么做,只是为了更加好的保护我。
只可惜,事于愿违。除了韩嫣,我那没有血亲的妹妹,三位姨娘并没有再替爹爹添上一儿半女。不过,这已经算是达到了爹爹的目地了.
二娘得到了我的原谅,安心的靠在床上,长舒了一口气。眉宇间的愁容也舒展开来,像是搬开了心头压了很久巨石,轻松的微笑着。枯黄的脸上,也有了些光彩。
我见到这样的她,竟然不自觉的也感到了欣慰。安慰她要好好养病,什么都不要想,一切有我呢。
二娘过的并不好,病成这个样子,身边连个侍候的婢女都没有。身上本就没有多少钱,又因为送信给我,最值钱的几样手饰,也都用来背着三娘,偷偷收买了府里的下人了。
二娘虽然没有跟我说这些,我却很是清楚。今时,我既然已经回来了,断然不会再让她受这样的苦楚。吩咐了两个婢女,到她房里侍候着。
三娘也没有拦着我,直说是她考虑不周,让二娘受了苦。我只是笑笑,并没有多说。只是对二娘的身体更加的用心。
也许是二娘久病无医,身子早就坏掉了。又或是得到了我的原谅,终于解了心结,所有的心思都已解了了。就在我回去的第五天夜里,溘然长逝。
第十九章 侠者
二娘的死,让我感有些难过。毕竟,她曾经像母亲一样照顾过我。虽说,时间很是短暂,又发生了后来的事,让我一度对她无法谅解。只是,这样的记恨,已经随着岁月的推移,慢慢的变淡。直到再见她的那一刻,完完全全的消失不见。
我追忆着年少时的记忆,回想着她曾经对我的关怀和照料,心头一阵酸楚。
二娘这一生,可谓是活的凄苦。少女时,因为家中清贫,吃了不少的苦。嫁给了爹爹以后,原本是可以享享福的,不曾想又陷进了苦海。如今,长眠在了地下,不再烦恼这人世间的纷纷扰扰,倒也算是一种安宁了吧。
送走了二娘,我仍然有些伤感。三娘带着韩嫣连同四娘一起,来到了我的卧房,不忘落着泪的安慰着我,直道人死不能复生,不要太过伤心,当心坏了身子。我点着头,说了些客套的话,要她们不用替我担心。同时,不忘对她们为二娘张罗的丧事,略表谢意。
三娘红着眼眶,直怨我把她们当成了外人。和二娘同为姐妹一场,在她死后,做这么一点小事,也值得我道谢的。四娘也加入了她的行列,直说我嫁出府几年,和她们倒是见外了许多。
我见她们难过的模样,倒也算是真心,知道她们平日里虽于二娘不睦,却也彼此有些感情在。二娘这一死,她们也难免会有些心酸。哭上一鼻子,也是常情。
倒是韩嫣这丫头,确实是真伤心了,眼睛都哭的红肿了。回来这些天,我也略微听说了,平常二娘没有人管的时候,韩嫣总会偷偷的背着她的娘,给二娘送些好吃的和使的用的。
二娘跟我闲聊的时候,也说,韩嫣跟她娘不一样,是个心地纯善的姑娘。我因为很早以前就住在别苑里,嫁人以后,又是不常回来,便很少和这个妹妹相处在一起,自然的无从知道她的性情。通过这些时日的相处,才算了解了些。
正像二娘说的,韩嫣并没有被三娘那样精明而圆滑的个性所熏染,明亮而清澈的个性,一如她十七岁的年纪一般,年青纯然。
对于我的这个唯一的妹妹,我不失姐妹情谊的投以适当的关注。言谈中,我随意的向三娘问起,嫣儿也年纪不小了,可有中意的人没有?
三娘方要回答,四娘先行抢过了话把,抿着嘴笑着说道:“嫣儿的终身大事,大小姐你就不用操心了。早就有主喽!”说着,朝着韩嫣和三娘别有深意的瞅了一眼。那眉眼笑开的表情,俨然已经摆脱了先前为二娘感到难过的模样。
三娘听见四娘这么说,嘴上虽谦虚的说:“瞧妹妹说的,八字还没一撇呢,哪能说的准呢。”脸上却显现出掩饰不住的得意之色。
韩嫣更是羞红了一张脸,低垂着头,不吭声,坐在那里偷偷的笑。
我有些微的感触,人死了便是死了。活着的人,就算是再难过,也总会有将伤心遗忘的一天。四娘她们,能够掉下真心的泪来,就算是不错了。我和二娘,有过一段母女情的,尚且不过就是心头还泛着酸楚而已,还指望着她们什么呢?
我打起精神,问她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韩嫣当真是有了婆家吗?
于是,四娘便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我事情的始末。原来,韩嫣还真是心里有人了。
话说,一日,韩嫣待在家里实在有些无聊,便带着贴身的丫环碧珠去韩家的产业之一,洛城里最大的绸缎庄上,想要挑扯些绸缎,制两身夏衫。
两人前脚刚一到了铺子上,后脚就跟进一伙人来,出手往柜台上一拍,就是一千两的银票。韩嫣好奇的看了看这一伙人,这一看不打紧,看出了事儿来了。
这伙人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无赖地痞,为首的那个人,一看见韩嫣貌美,便想出手轻薄。店里的伙计们,自然是不肯让他这么做了。操起了身边的家伙什儿,就冲了过去。只是,他们那两下子,又哪里是对方的敌手。三下两下,就让人给打趴下了。
眼看着韩嫣就要受辱了,便在这时,从门外进来两名男子来,将这一伙恶人打跑了。而韩嫣惊魂稍定,脸上挂着泪花儿,迎过来冲着两人道谢。那年纪较青的男子,对她一见钟情,而韩嫣也是看好了对方俊秀英武。
就这么着,一曲英雄救美的段子,便谱成了。
我听到这里,总算是有些明白。同样身为女子的我,很能明白,韩嫣欣喜的心情。我在她这般的年纪时,也时常幻想着,有哪一天,会有位英俊无比的侠客,将危难之中的我解救。这样的古老故事,总是藏在每个怀春少女的心底,我也不能例外。
只可惜,空想了这么多年,却没能够实现一次。年少英俊的侠客,似乎只会在我的梦里出现,离现实中的我实在是太过的遥远。少女时,犹自无法实现。如今,我已嫁为人妇,这样的美梦,哪里还有实现的机会?便是当真有哪一天,我遇到了青年的侠客,他也只会救那如韩嫣这样的水嫩嫩,顶着黄花,带着鲜刺儿的嫩黄瓜,不对,是小姑娘家吧?哪里还会理会我这老瓜瓤子,不是?
哀叹着自已流逝的美好岁月的同时,不忘替韩嫣感到高兴。毕竟,这样的梦,人人可做,却不是每个人都能够亲自经历的。
韩嫣很幸运,圆了这样的美梦。若是再能得一良人,便真的是锦上添花了。我一边分享着她的喜悦,一边不忘问那位公子的家世。
不用去听,光是看三娘那得意的模样,就可以猜的八九不留十了。能够让三娘这副表情,对方的家世一定差不到哪里去。
果不其然,对方是洛城知府的二公子。地位身家,都是上上之选。韩嫣若是当真能嫁给他,这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