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敢上茶楼、客栈住宿,不敢去找老爹生意上的熟人。谁也预计不了,是否在她自认为得救的那一刻,在她放下戒备的那一刻,等待他们的会不会是另外一个陷阱。没有人能够断定,她如今去投靠的人,是不是被侯爷控制着,为了攀附权贵有意的,或者为了躲避灾祸,被逼无奈地出卖他们。没有了钱家这个靠山,她依托的还能有谁?
更何况,老爹尸骨未寒,还未曾下葬。死者已矣,就应该早早的安息,而不是跟着他们继续东奔西走、东躲西藏。
雨下得很大,钱半城整个人趴在凸起的坟头前,像是怕里面安息的人,也会被雨淋到,而钴夕照却没有阻止,只是在她的头顶撑起了避风港。膝盖下,很快汇集了一滩泥水,她的眼泪顺着雨水渗进土里,好似谁也没有看见。。弯腰为她挡雨的钴夕照眼中却愈发地幽冷。
普天之大,如今的他们却没有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夜深雨寒,漆黑一片,山路崎岖湿滑,山谷沟壑纵横,一个失足,后果不堪设想。更何况,钱大小姐也不忍心钱富贵曝尸荒野,继续被大雨冲刷。所以,几乎一夜,他们都站在雨中没有动,以身遮挡,撑起身下的一方土地。
大雨方歇,天空微亮。一直在她头顶的黑影却突然轰然倒塌了下来,压在她的背部。
钱半城扶住钴夕照的身体,他的身上如冰窖一般很冷,身上的血已经被大雨冲了彻底,淌水的衣衫下摆却依稀还有红色的水滴出来,那是干涸在他衣服上的血迹被大雨冲刷后流淌下来的,颜色很淡,已经被稀释了。
被赫敏的剑砍破的衣衫耸拉着,露出惨白外翻的狰狞伤口,伤口深长,从左肩一直延伸到右腰。这条狭长的剑痕,将他的身体一分为二,像是将他拦腰斩断了似得。胸膛的位置,有一条明显的褐色,直逼心脏的位置,触目惊心。他的身子很冷,脸确实不正常的红,红得诡异。
“呆子,你怎么了?”钱半城用手背试了一下他额头的体温,还没有完全的贴上去,就一个激灵,立刻条件反射地反弹开了去。他的额头像是一块煮熟的烙铁,烫得惊人,根本接触不得。
“呆子……你怎么了,呆子……”钱半城觉得自己被扼住了喉咙。她怎么忘记了,那个蒙面杀手说过,呆子中了他飞镖上的毒,况且,他还站在她身后,为她挡了一夜的雨。
这么重的伤,加上未知名的毒药,他说不定一直都在硬撑,一夜的耽搁,他勉强制住的毒,已经蔓延了四肢百骸。这样做,只是为了让沉浸在痛苦中的她,不再为了他而担心难过。
她果然,是一个不祥的人……
雨已经停了,潮气却格外的重。必须要带着他去看大夫才行,事不宜迟。再这么耽搁下去……
钱半城扶住钴夕照的一条胳膊,想要就此让他挨着自己的肩膀。还没有站起来,膝盖就一阵尖锐的疼,跪了一夜,脚下已经完全没有了知觉。
钱半城恼恨地狠狠地敲着自己的腿:“钱半城你有什么资格软弱,现在的你,已经不是被老爹,被钱家保护着的大小姐,全城首富的女儿了,你是一个亡命之徒!”
“忘记了吗?钱府的上下是怎么死的,老爹是怎么死的?钱府是怎么在你面前被大火吞噬的?这样,你还有赖着不肯起来的理由吗?”痛意让钱半城的的眼眶氤氲,倔强的泪水却强忍着没有一滴留下来。这种时刻,她绝对不允许自己软弱。
她重新站起来,一边让钴夕照趴在她的背上,勉力地向前走去。钴夕照的身高远不止比钱半城高出一个头,他看着虽然修竹一般的纤瘦修长,因为常年练武,却并不是瘦弱的毫无力量,而是精瘦有力。此时,他全无意识,瘫倒在钱半城的背上,所有的重量也就毫无保留地落在了钱半城的身上。
泥泞的脚下,钱半城的绣花鞋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深深地压在淤泥里,吃重的脚,甚至连脚踝的位置都蹭到了泥水。钱半城移动的速度很慢,几乎是拖拽着身后的钴夕照。她喘着粗气,却没有片刻的停留。
山路崎岖,湿滑难走,她几乎不是在走路,而是被淤泥滑着往前进。这样的路,即便是一个人走,都必须要有所支撑,更何况,钱半城的背上还背着一个昏迷不醒,把全中重量支撑在她身上的人。
绣花鞋被石子划破,整个脱离了脚,顾不得鞋,钱半城始终没有停留,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能近一步是一步,这样,他们就离大夫近了,呆子就能够得到救治。这一刻,支撑着她的,就只有这个想法。
她什么也没有了,至少不能再眼睁睁地看着他死。这样悄无声息地断气在她的面前,而她却什么也做不了。老天爷,可不可以不要对她那么残忍,她已经失去不起任何的东西了,尽管此时除了他,她可能已经一无所有。
身子失去了平衡,她扶着他的两手却始终架在他的胳膊上,不让他脱离她的背部,一次次地用身体撞上树干,借此维持平衡,作为支撑点,然后朝下接着撞。
狭小的山路上,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撞了几次树,身上的翠绿衣衫已经被树杈勾破,布满荆棘的刺在细腻的肌肤上,留下条条细小的血痕,藏在衣衫下的肌肤都是如此,更何况是裸露在外的。
脚底心是尖锐的疼,突突地连着心脏。滑下去的一路,逐渐看到了一丝血色,融在泥水间,十指连心,脚趾也是。她咬咬牙,让钴夕照的双手在她的脖颈间十字交叉,深吸一口气,又要前进。
脚下却突然不稳,终于重重地摔在了泥水间。满身满脸的泥,全身散架似的疼。但是她却来不及检查自己,翻过钴夕照的身子,他还是没有醒:“疼吗?呆子,对不起,我这么没用!”这一刻,她终于哭了出来。一个破碎的她,如今要如何拯救另一个破碎的他!
天地之大,渺小的他们要靠谁来救赎?
不要死,不要死……
钱半城重新站起来,将钴夕照扶起来放到背上,就这么五步一撞,十步一摔地下了山。
天终于彻底的亮了。晨光撒在两个泥人的身上,这一夜,对钱半城来说,是何等的漫长,漫长的也许永远走不出她的生命。
到了山脚下,隐约看大一个拿着镰刀收割蔬菜的菜农,钱半城正准备要躲,那人却已然发现了他们,正用不敢置信的眼睛看着她:“钱大小姐?”
钱半城立刻转身准备逃走,经过了一夜,天已经大亮,钱府出的事情,必然已经传遍了整个大街小巷,万一被人知道她还活着,透露了她现在的行踪,她和呆子都会有危险。
但是,没有大夫,呆子也必死无疑!钱半城一咬牙,停住了脚步:“我可以随你处置,但是,求你救救他!”如果真的要死,死她一个人就够了!钱半城狠狠地咬着牙,血腥随着咽喉,充斥进味蕾里。她虽然不甘心,但是没有办法,如果此生就这样报不了仇的话!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钱大小姐,你误会了,我们虽然穷,但做人还是活得有尊严的,我们知道,你是好人,来……跟着我走,我带你去看大夫。”菜农一收镰刀,看着钱大小姐诚挚道,说完自行先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钱半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落下那菜农一段距离,最后,还是选择跟了上去。
三十六 神医
步行没多远,就见山脚下坐落着三间并列的茅草小屋,屋外的梁上挂着玉米、高粱等干货,房屋外用木篱笆围着一处院落,农妇打扮的村妇手中端着一个簸箕,口中“咯咯咯”地唤着,撒着谷粒,喂着自家养的的鸡鸭。妇人的身边有一个小男孩,正蹲在地上用树杈写着字。
农妇看见当家的这么早就收工回来了,脸上首先闪过了诧异,继而看到了当家身后的两人,惊讶地捂住了嘴巴,手上的簸箕都险些掉在了地上,东看看,西探探,生怕有人路过看见。
“娘,爹回来了!……”埋头玩得尽兴的孩子循声望去,一看到熟悉的身影,欢喜地唤了一声,剩下的话却被捂着吞进了肚子里,眨着灵动无邪的大眼睛,有点无辜,一脸不解地看着捂住他嘴巴的母亲。
妇人和菜农都有一些紧张,毕竟钱府突逢变故,一夜之间被血洗,若不是得罪了大人物,就是招惹了什么难缠的角色。全家被血洗,那必然是什么深仇大恨!贸贸然搭救了这样的人,很可能就会惹祸上身,招来杀身之祸啊!
一大清早的时候,钱府灭门的消息,就已经传遍了整个大街小巷,如此爆炸性的消息,想要不知道都很难。 如此时刻,要是被人知道他们和钱大小姐有所牵连,或许惹上麻烦也说不准,也不是他们多心,但是以往万一总是没错的。
“阿毛啊,娘带你先进去,你自己先进屋子里玩一会儿好吗?”妇人弯腰抚着小男孩的脑袋询问道。小孩子看了一眼像是在泥水中打滚过的来人,好奇地多看了几眼,他寻常要是这样,娘定要免不了一顿训斥,说他不乖,娘现在也要训斥他们吗?他有些担心,本能的捂住了屁屁,对小竹棍打屁屁还是心有余悸,最后还是听话地点了点头。
进了屋,妇人赶紧关上了门,菜农帮着钱大小姐将钴夕照扶着躺在了一张竹席上。钴夕照虽然失去了意识,但身子却本能地冷得瑟瑟发抖。钱半城扯过一旁的被子给呆子盖上,又从妇人的手中接过浸湿的毛巾,敷在他的额头上。
“孩子她娘,给钱大小姐整一身衣服,然后带去你房间里,千万别让外人看见了,我这就去镇里请了大夫过来,给这个小哥看看。”菜农吩咐自己的妻子道。
菜农的妻子搓着手,有些拘束,应了一声是,从里屋的柜子里整出来一身衣服。衣服是寻常农家姑娘常有的样式,相比她自己身上的那件,陈色却稍微要新,可见她寻常也宝贝着,舍不得穿。
尽管钱半城此时满身的淤泥,但是,却始终不能掩盖她绝代的风华。面对着钱大小姐,农妇有一丝腼腆,伸手把手中的衣服放到了钱大小姐的面前:“钱大小姐,咱们这种山野村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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