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我自嘲地一笑,现在的我连动一下都困难,怎么可能逃得性命。算了,随机应变吧。我咬咬牙,努力站起身,看了看月亮的位置,哆哆嗦嗦地朝北边走去。我的毒还没发作,说明还没过一个晚上,那么这片树林应该离灵峰城不远。
林中很黑,几点薄薄的月光透过厚实的枝桠映在林间,像一块块凝结的冰,散发着丝丝缕缕的寒气,冻得我的牙齿和骨髓一起发抖。我哆哆嗦嗦地抱紧双臂,踩着厚厚的青苔,慢慢吞吞地往前挪。一只猫头鹰站在密林深处,用沙哑的嗓子凄厉地叫着,好像也被冻得够呛。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渐渐现出了一团渺渺黄光,朦胧而温暖。有光就有人家,我狂喜,腿上顿生无限力量,三步做两步朝那边奔了过去。跑了没两步,耳朵边响起了冷冷淙淙的水声,卷在水声里的是一股诱人的菜香。没吃晚饭,我的肚子早已饿得前心贴后背,再加之浑身冰凉。这时候要是能喝一碗热汤,我非高兴得哭了不可。想着想着,我的脚步越来越快。
慢慢的,脚下的青苔变成了一条素色石板铺成的小路。沿曲折的小路往前,没多久,前面出现了一片石壁,石壁上挂着一条梦幻般的瀑布。雪白的清泉从石壁顶端倾泻而下,落到半途便失了劲头,化成无数细碎银珠,纷纷扬扬,飘落进了深潭。皎洁的月光斜斜地打在深潭中,晕出了一层薄薄的烟雾。透过烟雾,黯黯的水波里明漪荡漾。深潭旁,立着一幢精致的木楼。莹黄的灯光透过窗户,一波一波地往外散发着暖意。
我几步走到木楼前,眼中又是一亮。山石转角处还藏着一个巧夺天工的凉亭,几缕雾状的水从瀑布边分出来,扑在亭子的青瓦上,又凝结成珠,沿凉亭的八角滚落。一个身材瘦高的男人侧对着我站在亭子里,微微带卷的乌发歪歪地倾泻在肩上,用一条金纹白纱发带随意固定。身着一件米色大袖交领长袍,外罩纯白暗花大袖直领对襟褙子,右肩饰有金色刺绣。配上天上的明月和亭外的薄雾,他的气质美好得像一个仙人。可惜他脸上带着一副黄金面具,由于角度的关系,连眸子都藏在面具下,看不清模样。
在我的印象中,戴面具的都不是什么好人,过不过去呢?
就这在犹豫的当头,木楼的门被人拉开,一个长相甜美的碧衣女子端着一盘饭菜进了亭子,轻手轻脚地将饭菜放在小桌上。
紧接着,两道黑影从天而降,落在凉亭外,原来是一个身穿黑色劲装的青年男子和一个面黄肌瘦的中年男人。落地后,黑衣男人放开手,中年男人扑通一下瘫坐在地。
面具男人转身,缓缓拿起桌上的筷子,轻声问:“将军,如何?”
一开口,所有美感都消失殆尽。他的声音不但嘶哑,而且还闷闷的,就像得了重感冒一样。
坐在地上的男子有气无力地答:“我再不敢了。”
“好,”男子一扬筷,一个红彤彤的螃蟹飞到了中年男人身旁,“我们放你回去。”
中年男人见到螃蟹,顾不上回答,饿狗扑食般将螃蟹拿起来,连壳都不剥就往嘴里塞。
面具男人放下筷子:“碧溪螃蟹,肉肥黄鲜,比湖中之蟹不知强了多少,过来尝一只?”
中年男人停住了动作,愣愣地望着他。
“你先下去,”面具男人扭头望向我这边,“我说的是你,过来。”
中年男人像得了特赦令一样,从地上一跃而起,捧着手里的螃蟹飞快地跑了。
想走也走不了了,我忍不住将双臂抱得更紧,慢慢地朝那边挪去。这几人不是善茬,我十有八九要吃苦头。
刚走到亭子外,面具男人又补充道:“进来。”
我咽咽口水,迈着瑟瑟发抖的细碎步子,飘了进去。
他用那双藏在面具下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我,声音平淡如水,不带一点感情:“你抖什么?”
我鼓起勇气答:“饿得厉害。”
闻言,他用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桌子:“坐下,吃。”
“啊?”我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吃。”他重复道。
不管了,先填饱肚子再说。我一屁股坐下,拿起了筷子。桌子上的食物不多,只有一盘螃蟹,一碗饭,一碟醋,一碟辣椒酱。我饿狠了,对螃蟹没兴趣,倒是爱极了那碗油汪汪的苦荞麦炒饭。隔夜饭配上饱满圆润的苦荞麦,用猪油和水灵灵的嫩野葱爆炒,简直是山珍极品。最妙的是那碟佐饭的辣椒酱,是用柴火小辣椒拌的,和我平时调制的辣椒酱味道一模一样。
我吃得很快,几口气就扒完了一碗。
“合林,再来一碗。”
听到声音,我一惊。不知什么时候,身旁多了一股淡淡的皂角暖香。面具男坐在我身边,正扭着头静静的看着我。
为什么他要带面具呢,难道他是个丑八怪,听声音很有可能,真是浪费了他绝佳的身材和气质。
正在胡思乱想,亭外的黑衣男人端着一碗饭走了进来,于是我将注意力重新转移回荞麦饭上。扒完第二碗饭,肚皮中还空着一大截。
“再来一碗。”面具男人又吩咐道。
黑衣男人面无表情地一欠身:“爷,这本是给你准备的宵夜,只有两碗,没了。”
没有女孩愿意让别人见到自己出色的饭量,我一时尴尬万分,急忙站起身对面具男行了一个礼:“多谢公子赐饭,本该与公子长谈,可天色已晚,小女子得早点归家。请问公子,灵峰城怎么走?我迷路了,也不知怎么就到了这。”
他没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我。月光斜斜地洒进小亭,照在他的黄金面具上,泛着冷冷的金光,晃得人浑身发紧。
我不想多呆,又转身问黑衣男子:“请问这位公子,灵峰城怎么走?”
黑衣男人愣了愣,抬手给我指了个方向。
“多谢,告辞。”我朝他们行了一个礼,回身便走。
刚走出亭子,身后忽然传来了面具男的声音:“慢。”
就知道没白吃的饭,估计他想让我办什么事。
我扭头望向他:“公子有何吩咐?”
“你刚才见了不该见的,想走,留下你的舌头。”依旧是平淡如水的声音,一丝感情都没有,就好像说的是“再来一碗。”
还没等我想出怎么答话,一道暖风掠过,他已站在我面前,手里拿着我的雀灵:“张嘴。”
这人有毛病,刚才请我吃饭,现在要割我的舌头。
我争辩道:“公子,我根本不认识你,也不认识那个将军,我什么都不会说,也不知道说什么。”
话未说完,一道银光刷的从我面前划过,冰冷的刀刃架在了我的脖子上。所以说,凡事都有报应,今天我刚用刀架师傅,晚上就被别人用刀架。
“嘴,或是头,你自己选。”看他拿刀的力度,不像是开玩笑。
我吞了口唾沫:“我真的不说,大不了我还你两碗饭……”
他手一动,打断了我的话:“头还是嘴?”
脖子上传来了一抹刺痛,一缕血腥味瞬间溢开。真的不是开玩笑,我的耳朵里嗡的一声,脑海中浮现出了头颅落地,血溅五步的悲惨场面。怎么办,保命要紧,可被人活活割了舌头且不是更惨。怎么都是惨,来个痛快地吧。一瞬间,被吓得恍恍惚惚的大脑替我做了决定。于是我伸伸脖子,捏紧拳头,咬紧发抖的牙齿,准备承受脖子上突如其来的剧痛。
第十章
等了半天,他没动作。天上多了几丝云彩,将月亮遮得只剩下一半。月光渐渐朦胧,融化了他面具上的金光,甚至连他的轮廓也变得有些模糊。
难道他心软了,我心中升起了的点点希望:“公子,我发誓,真的什么都不说。”
但他立刻用慢吞吞的声音打破了我的幻想:“我在想,割头不好玩,还是要你的舌头吧,张嘴。”
我的心又是一沉:“那你还是砍了我吧,不不不,你大人大量放了我。我给你做牛做马,干什么都行。”
就在我胡言乱语的时候,一直默默站在旁边的碧衣女子突然走过来:“爷,看我的。”说着一手在我的后背猛地一拍,一手趁我张嘴呼痛之际闪电般地钻进我的嘴巴,两个手指钳住我的舌尖,像拉橡皮筋一样将我的舌头拉了出去。
我只听见“嚓”的一声,钻心的痛从舌尖传来,一股咸腥的热流飞快地灌满了我的喉咙,两眼顿时一片朦胧,泪珠子簌簌滚落。丫的,她竟然用手指将我的舌头尖活活捏穿了。老娘又没招她惹她,滔天怒火瞬间涌起,血冲大脑,我本能地反手就给了她一巴掌,含糊地骂道:“掐你娘的!”
不料这一动,脖子上又是一阵刺痛,疼得我尖叫出声:“哎呦。”等回神来伸手一摸,湿漉漉的一片,都是血。面具男人慢腾腾地将刀收了回去,然后静静地盯着我,不知在想什么。
血腥味引出了我心中的猛兽,一瞬间,我的恐惧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满满一腔愤怒。反正都是死,豁出去了,我一边捂着脖子一边吐血一边对着他们破口大骂:“呸,神经病,屎壳郎,丑八怪暴力狂,你们最好别落到老娘手里,今天不死老娘一定报仇,今天死了老娘精神永存……”
碧衣女子捂着脸,脸色越来越难看,大概是不会骂人。
见状,我越骂越起劲:“你这只碧毛哈巴狗,老娘还打得不够……”
“闭嘴!”她愤愤地一挥袖,几枚亮晶晶的东西飞快地朝我袭来。我顺势一蹲,想躲过暗器。没想到一道身影闪到我面前,只听“叮”的一声,火花四射,亮晶晶的东西弹上了天。定睛一看,挡在我面前的原来是面具男人。
“滚蛋。”他低声说道。
“爷?”碧衣女子一脸惊愕。
面具男人转身,居高临下地瞥着我:“说你呢,滚蛋。”说完,轻轻一掷,将雀灵准确地掷进了我腰间的刀鞘。
我惊讶万分,他真是个怪人,我越求他他越来劲,我骂他还打了他的手下他竟然要放了我,受虐狂?不过识时务者为俊杰,走为上策,我没时间多想,捂着脖子站起身,飞快地朝灵峰城方向跑去。
脖子上和嘴巴上的伤口不深,可因为我在运动,所以一直血流不止。月亮快落山的时候,我的双眼开始迷糊起来,不过也终于看到了灵峰城城墙。
城里的人都睡下了,一片寂静,只能隐约听到几声狗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