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风·流云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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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风·流云醉-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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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渐离微微而笑,一些遥远的东西倒映在他沉如古井的眼里。
“为什么?我也不知,不知不觉便来了。”
清风无奈地笑了,是啊,不知,不想,任由自己走到内心真正想去的地方,做想做的事。屋内的甲士蠢蠢欲动,如饥饿的狼群,迫不及待的要将高渐离撕碎,撕碎!
“给我滚!都给我滚出去!这个人,不许任何人动手!”赵高看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早不耐烦,正要呵斥,瞥见皇帝的目光,忙缩下头来,示意众甲士退后。甲士们将这书房三面围住,金戈沉沉,默然无声,天下风云似乎都沉寂了,静静的在等待些什么。
“当年……荆轲死于我手,我痛了十六年,但是,我不曾后悔,他为燕而来,只为履行对一个人的承诺,我杀他,也只为我对这个国家,这个君主的承诺!我们,只是各为其主。”
高渐离笑道:“何必说这些呢,说来说去,也不过是为自己找借口,动手吧!你我二人此生最后一次交手!”
两道寒光迅速的交汇,火光大盛,遥远的战场似乎传来沉沉的鼓声,天地一片晦暗,一种暴怒似乎要席卷天地。两人的剑架在一起,这一刻不求输赢,不讲技巧,只拼手上的气力!高渐离亮若秋水的剑尖上映出他安静闲逸的脸,那是一张琴师的脸,不属于任何的杀戮,或许,这就是当年荆轲宁可带秦舞阳那莽夫也没有带他前来的原因吧。清风眼里有熊熊的战火,也有清冽的水,在流下来之前,两人极默契地同时撤手,没有一方乘势而追。
只一瞬,两剑又交在一起,寒气,火光,交绘着一幅流动的画面,剑啸起,甲士们只看见两人踩着凛冽的青龙,一黑一白,如两只大鸟在书房翻飞,青龙撞倒了书架,划破厚厚的书简,竹简哗啦啦滩涂一地,宛若一声声叹息。高渐离手里拿的只是一把平凡的剑,就是这样一把剑,躲过了秦军军士的搜查,在严苛的宫闱中躲过了数不清的眼线,今日锋芒毕露,任何的利器,到了他的手里,就不再是寻常的利器了。皇帝随身所佩的,自然不是寻常之物,剑虽不宽,入手却极沉,凛冽的寒光,带着专属皇者藐视天下的霸气,一道道透明的冰龙,擦过高渐离的身边,丝丝断发无奈地飘舞,悠悠而落。
地上的竹简因两人扫出的剑风再一次飞起,不可抗拒地片片而碎,逼人的剑气之下,无数的碎片犹如被细丝吊着,悬浮在二人身旁。碎片迷了清风的眼,时间被拉的很长,高渐离的脸逐渐看不真切,这是一场还未开始就注定了输赢的决斗。高渐离是瞎子,没有任何东西能阻碍他,一声轻啸,铁剑呼啸着,青龙破开那已极碎极碎的竹木碎片,带着尘世所有的风,所有不肯忘记的过往,袭向清风胸口。火光闪烁,铁剑斩断,剑入人体沉闷的声响,清风不顾一切的撒手撤剑,抱住高渐离的身体。
清风死死地睁大眼睛,牙关紧咬,水光在眼中滚来滚去,清风以为离这种液体远了,当年杀了荆轲,他痛苦却不曾流泪,他以为再也不会流泪了。这是一场还未开始就注定了输赢的决斗,高渐离只身而来,没有一个国家的期望,没有别人的血为他铺平的道路,没有详尽的一国地图,没有人为他高唱易水之歌,没有价值连城徐夫人的匕首,甚至连双目都没有了。他注定了要失败,他注定了要死在他手里。没有悬念,没有别的可能,清风斩断了他的剑,也斩断了自己生的心,剑入人体,清风没有看,撒手撤剑,是知道他完全可凭借半把铁剑和他同归于尽。
高渐离没有和他同归于尽,那半把铁剑穿过清风腋下,软软的横在空中,高渐离凌乱的发,粗而乱的呼吸在他颈边,那把王者之剑穿透了他的心脏,几没入柄,鲜红的血水染红了他雪白的衣袍,顺着他修长的指婉然流下。剧痛之下颤抖的手,握住剑柄,猛然间抽剑离体,踉跄而退,清风抱不住他的身体,眼看他半倚靠在柱上,血流如注,清风再也无法掩饰任何的痛苦。
高渐离喘息着,那已倒映不出任何的目望向皇帝的方向,唇角微勾,竟是笑了,似是遗憾,似是解脱,双目一阖,口中喃喃,似有所言,最终倚着柱身,缓缓的滑下去了。
飞鸟哀绝,三日三夜,萦绕宫殿悲鸣不已。
皇帝蓦然拍案而起,殿上众人吓的心神俱裂,惊惧地看着皇帝,只见皇帝大步而至,一把提起委顿于地的高渐离,怒发冲冠,怒视着那双已不能视物的眼。
高渐离虚弱一笑,皇帝蓦地松手,高渐离重重地摔在地上,拂袖而走,“将此狂徒,悬挂示众三日,尔后挫骨扬灰!”
 
 
赵高抖抖索索,连声应诺。皇帝脸上紫青之气一现,冷冷道:“六国贱民,蠢而不化,赵高,你这内廷总管当的也太闲了!” 
赵高汗如雨下,心中一个激灵,忙道:“小人有罪,小人立刻清肃宫闱!” 
清风只看到甲士上前,高渐离逐渐冷却的身体看不见了,那身素白,染了血,沾了尘,泯没在汹汹的黑色潮水之中了。 
小院欢喜热闹,各府派来的人手忙碌穿梭于厨房和院子之间。二公子赢曦年最长,正要端起酒碗说话,院门嘭地大响,一个小内侍慌慌张张的闯进来,见了满院的公子公主也不懂行礼,一双眼睛只在人群中寻找。赢曦认得他是皇帝身边的人,见他神色有异,问道:“何事如此慌张?” 
“飘絮殿下何在?请速速回宫啊。” 
飘絮站起身来,“怎么了?是不是父皇……” 
“高渐离刺杀皇上,现……”一闻此言,公子公主们慌忙立起,几乎齐声问道:“父皇现下如何?” 
“皇上毫发未伤,只是大发雷霆,赵大人和宫人们手足无措,派小人来请飘絮殿下回宫。”众人闻言放下心来,小七面色惨白,睁大双眼,失神道:“那,那高渐离呢?他怎么样了?” 
“被清风大人一剑杀了,皇上已下令将他的遗体高悬宫门广场,以儆效尤,三日后再挫骨扬灰以解心头之恨……” 
小七一话未言扭头便跑了出去,香衣忙追出去,“小七,小七,你怎么不等殿下了。” 
赢曦舒了一口气,转而对飘絮道:“父皇无事,我们也就放心了,天下大定已十年有余了,连高渐离这等天下名士都……父皇心里难过,飘絮,你快回去吧,父皇也只是看见你才高兴些。” 
飘絮点点头,与兄长姐姐们作辞,乘那小内侍带来的车马回了咸阳宫。掀帘而视,小七在前边狂奔,不一会便被甩在身后了,飘絮没有叫他。 
远远的便看见宫前广场聚集了很多人,甲士环卫,高高的旗杆上,一袭带血的白衣,依旧洁净的黑发随风而舞,飘絮只看了一眼,便不忍再看。满天飞鸟的哀鸣和平民百姓忍不住的哭声,叹声。甲士怒目如炬,喝道:“高渐离乃是反贼刺客,有甚可哭!” 
乱糟糟的争吵很快被抛到身后,赵高和几个在书房陪侍的内侍在门外战战兢兢,看到飘絮,都暗自松了一口气。飘絮以为会远远的便听到皇帝的怒骂,会一气之下下什么荒谬的命令,想不到竟然是如此的平静。推开门,皇帝坐在案后,这杀人之地混乱不堪,书简凌乱破碎,血渍点点,触目惊心,而皇帝就坐在那里,依旧拿着一卷奏章,面色沉郁,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飘絮小心的叫了一声:“父皇……” 
皇帝抬起浑浊的眼,看了她一眼,双唇微颤,“飘絮,你过来。”飘絮依言上前,跪坐在皇帝身旁,皇帝低头只顾看奏折。飘絮纤细的指,握住皇帝苍老的手,那只手,干枯,冰凉,点点墨迹。皇帝看了她一眼,飘絮心中一颤,那杀伐果断,幽深如海的眼眸,那一刻,暴怒,不耐,压抑的暗潮翻滚。颤抖的指,指着那沾血的柱子,“飘絮,你说,为什么连高渐离也要杀朕!天下归一,是七国君主共同的梦想,为什么到了朕这里,却成了暴君之举!” 
飘絮无言以对,皇帝一生遭遇无数次的刺杀,每个刺杀他的人都有自己的理由,背后都有一个利益攸关的集团的支持,而今日,高渐离是为了什么?没有任何的支持,他还是做了,正是因为没有,在皇帝眼里,他的举动代表了天下人。不是高渐离想杀他,而是天下人都欲杀他而后快!皇帝怎能不心寒,不难过? 
“朕书同文,度同制,车同轨,行同轮,令华夏通信交流无碍的时候他们没有看见,朕修驰道,复沟渠的时候他们没有看见,朕修长城,将胡患永远挡在雁门关外他们没有看见,朕南征南越,北击匈奴,将华夏版图大大扩展的时候他们还是没有看见!”皇帝忽然击桌而起,怒目瞪视着那柱子,仿佛那里有高渐离,有天下人!面色赤红,狂躁地走来走去,“华夏战乱数百年,其根源乃是分封之制,朕没有让自己的孩子为一方之王,没有给华夏留个**的祸源,为什么你们就是没有看见!” 
“父皇……”飘絮欲上前,皇帝大袖狂展,指着那柱子,怒目圆瞪,一些话哽于咽喉,语不成声。飘絮沉默了,她现在任何的言语都是苍白无力的,没有站到那个高度,怎能体会那个高度的孤独寂寞? 
宫门外吵吵嚷嚷,人们还在喋喋不休的斥责皇帝的凶狠残暴,为那惨死的高贵遗体暗暗落泪。高渐离的脸被丝般的黑发掩住,听不到,也看不到了,他高在天边,依旧是从传说里来,洁净得不染尘埃,他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和泪水。那平凡的旗杆何德何能,那些平民何德何能,他们不懂得,只有飞鸟,声声的哀鸣,天地易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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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黄昏的咸阳阴冷潮湿,西边一抹如血残阳,无可奈何地,慢慢隐去了。宫前广场聚集的人们散去了,再多的议论和围观也改变不了什么,甲士也撤回宫中。宫前广场空旷,宫内又有宫卫守护,是以并不担心有人劫尸,偌大的宫前广场,只有寒风呼啸而过。
宫前广场慢慢的走来一个人,一个满面泪痕的人,渐渐浮起的黑暗掩住了他的苦痛,忽然跪下来,对着那旗杆,对着旗杆上的人,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跪而不起。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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