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风·流云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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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风·流云醉- 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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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他发疯的坚硬和冷傲。
她流血,她流泪,但从来没有瑟瑟发抖。从来没有害怕,从来不肯屈服,何时何地,都可能再次扬剑而起,冰寒的剑尖,对着他的咽喉,眼中汹汹的是仇恨,是怒火,是不屈的意志!
而今,她终于屈服了,她终于害怕了。不会再反抗他了吧。胡亥想笑,唇角扯动,却凝住了。
忽然有愤怒填满他的胸膛。外间的宫娥内侍御医听到一声大响,吓得大跳起来,胆小的宫娥只哭了一声,便死死的咬住了下唇。又一声器物落地的巨响,镇定而残忍。一声,一声,仿佛是一个极其冷静的人,极其冷静的摔着屋内的器物。
一声,又一声,声音的间隔都是一样的。
已经有人忍不住低声饮泣。这里的人怎么都这样,当事人还没哭,他们倒先哭了。
小七在廊柱的阴影下,看胡亥一行离开。如来时那般,胡亥匆匆忙忙地离开了。小七走进房间,外间一群木鸡呆立,内间凌乱不堪,能碎的都碎了,不能碎的四脚朝天瘫在地上。
飘絮还是躲在角落的黑暗里。再浓重的黑暗也遮不住恐惧和绝望。
小七上前两步,忽然停了下来。他不想去安慰她,不想去触碰她,不想难过。因为那没有用。小七跪坐在她面前,静静的陪着她。
日落,金黄的余辉照进窗口,黑幕慢垂,这可怕的一天终于将要过去了。
没有人敢来点灯,连外间的人都悄悄出去了,整个昭阳宫仿佛空无一人。静,死一般的静,静得可怕,仿佛时间都停止了,停留在永无止境的黑暗里。
飘絮忽然哭出声来,越哭越响,终于变成嚎啕大哭。
没有人相信他们的飘絮公主,会这样哭的。简直和街边伤心的野丫头没有什么区别。
小七心一酸,以为自己会落泪,却笑了。
他就这样看着她,看着她嚎啕大哭,慢慢的声嘶,力竭。阳光从另一边窗口透进来,小七看到她那红肿的脸,和湿漉漉,黏糊糊的手臂。
小七脸色平静,甚至在她抬起已肿得只剩两条缝的眼睛看他时,他还笑了笑。
如果你不想一死以求解脱,活下去,能笑笑总是好事。
飘絮全身黯淡无光,从前,她就算是一张素颜,走到哪儿都比阳光还要明亮,比任何的鲜花还要耀眼,而今却像一朵严重失水的水仙。
飘絮忽然倒了下去。
飘絮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夜。
任何人受到那么大的刺激,哭了那么久,都免不了要生病的。
阿房宫。
黄昏,清竹苑,修竹千竿,依依随风。
清风立于窗前,看着竹间散落的余辉。
数月不见,他还是那般的落拓不羁,这清竹苑仿佛就是他的家,他的领地,到了这儿,没有人能让他低头。
连胡亥也不例外。
胡亥站在他的身后,昏黄的余辉照亮了他衣裳的下摆,黑色的绸缎,暖黄的反光。他的脸和上半身沉浸在阴影里,手按剑把,剑把摸得光滑的青铜微微的反光。
他冷冷地瞪视着清风的背影。他发现无论在什么时候,他都只能看着他的背影。小时候,师父教授剑法时的背影,师父和长兄扶苏,幼姐飘絮说话玩笑的背影,师父离去的背影。
登基大典时,他没有来,胡亥没有怪罪,也没有让人来寻他的麻烦。他不想怪罪,不屑于怪罪,多一个人少一个人,一点都不重要。
清风微微的转身,道:“飘絮现下如何了?”
胡亥眼中的淡漠瞬间被仇恨所代替,“师父还敢提她?”冷笑道:“她现在在昭阳宫不死不活,师父可知是为了什么?”
清风微微一叹,他当然知道是为了什么,却不知道胡亥为什么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造成这后果的难道不是他么?胡亥恶狠狠地盯着他的背影,倏忽转身,“造反之事就此而止,朕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不要逼朕,师父!”
清风听到重重的关门声方回过头来,凝眉看着胡亥离去的方向,心中奇怪,连兄弟姐妹都不肯放过的人,会顾念他们之间的师徒之情?清风原已做好了被他碎尸万段的准备。
门轻轻被推开,扶苏苍白的脸出现在门前。清风看他抿紧的双唇,刻意压抑着怒火的双眸,道:“你怎么出来了?”
“扶苏还应当缩头乌龟么!”扶苏一拳打在门框上,一些情绪逐渐压抑不住。
清风看着他,许久,忽然道:“不愿当,又能怎么样?”
扶苏全身一震,清风不必为他分析,他心里清楚的很。论武,便是单打独斗,他也不是胡亥的对手,更遑论他身旁那些禁宫高手!论势,他还有什么势?朝堂上但凡有些良知的大臣不是被调离京师,远离权力的中心,便是死无葬身之地,连至亲的兄弟,都遭惨死……
 
 
清风不愿再看他脸上的表情,转身道:“你走吧,咸阳已容不下你了。” 
“走?”扶苏有些茫然。 
“明日,会有一支军队,八百里加急赶往东海,十五月圆夜之前取回皇帝要挂在御花园的一百颗夜明珠。今夜子时你在咸阳东门外两里处一座茅亭等候,会有人来接应你。”清风这十多年来,自然不是乖乖的当他的侍卫总管。 
扶苏呆呆的听完,忽然笑道:“明日……原来师父早为扶苏安排了退路。师父竟然明明知道失败,为什么……”扶苏说不下去了,他看到清风怒火熊熊的眼眸。清风瞪视着他,忽然大声道:“就算他们想当缩头乌龟,胡亥他们会让他们当么?你以为飘絮在咸阳宫过的是什么日子?” 
扶苏愣住了,他从来没有见过清风这个样子,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的悲伤,愤怒,从来没有想到快意恩仇的师父,原来也有这般隐忍的时候。 
清风依旧回过身来,望着窗外的绿竹,修竹千竿,依依随风,只是那零星的余辉沉下去了,那悠然的修竹,在沉闷的天幕下,悲伤而凄凉。 
“你走吧,什么都不要想,大势已去,纵然神仙也无计了。留着你的命,飘絮才愿意活下去!” 
扶苏心中反反复复的一句:留着你的命,飘絮才愿意活下去!为什么他活着飘絮才愿意活下去?为什么?呆了许久,扶苏想问,却没有问。扶苏听不懂,为了保护他,很多人都隐藏了一些秘密。 
呆立许久,清风一直背对着他,似乎不想再看他一眼,再说一个字。扶苏明白,师父不想再看着自己的梦想与努力在他面前崩塌。 
含泪一拜,扶苏大步走了出去。 
夜幕笼罩下的阿房宫灯火千点,浓艳的宫娥言笑晏晏,不知愁苦,仿佛还是那强大的帝国,最强盛的时期。高耸的阿房宫,依旧是那副傲视天下的样子! 
这个帝国的儿子,却在这凄凉的夜色中仓惶出逃…… 
塌前一盆清水,水中浮着冬天储存的冰块。流域不时用冰过的毛巾擦拭飘絮的脸和脖子。小七坐在一旁看着。流域忽而轻轻一叹。 
“你叹什么?”小七忽而笑了,“你是不是在想,殿下还不如上次就死了的好。” 
流域心中发苦,有时候,死亡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她是那么的倔强,那么的骄傲,怎么可能这样软弱的逃避。流域只恨不能代她承受。 
小七又道:“她不能死,她还要去桃花源,看那一年又一年,漫山遍野的桃花。李流域,你……”小七忽然靠过来,抓住了他的手臂。 
飘絮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是流域,疲惫,憔悴,他仿佛苍老了十岁。流域一手还拿着毛巾,浸在冰块渐渐消融的水里。 
流域忽然惊醒,睁开双眼便对上飘絮纯黑的眼眸。流域简直不敢相信。握住了她的手,一时千言万语,想问问她现在感觉如何,想问问她可饿不饿,渴不渴,想倾诉对她的担忧和思念,想安慰她,拥抱她。所有的话,所有的动作却哽在喉间,那双眸子能睁开了,流域高兴,想到她兄弟惨死,又为她心酸。 
飘絮的眼睛里没有情绪,没有哀愁,黑白分明,愣愣的看着他。流域的手覆盖上她的额头,她乖巧地闭上双眼,长长的睫毛覆盖下来,是苍白的脸上最浓厚的阴影。 
流域喜形于色,“好了,不烧了。”端茶给她喝,她便乖乖的就着他的手喝了。“我去叫小七,这几天,他可急坏了。”流域起身要走,长袖被人拉住了,飘絮看着他,动了动嘴唇,她没有发出声音,但流域看懂了,她说:不要走。流域坐到塌上,飘絮倒了下来,倒进他的怀里,两行清泪滑了下来。 
十五日,花园里。宫娥们兴高采烈,价值连城的宝珠随随便便的在手中拿着,黄莺一般在花园中穿梭,寻找一个最适合挂珠子的枝桠。繁花如锦,美人如玉,何况还有一百颗夜明珠?只怕连十五的圆月也比下去了。 
胡亥在高阁之上,面色沉郁地看着花园中嬉笑的宫娥。自打飘絮昏迷,胡亥便一直是这副沉郁的样子,虽然依旧游鸡斗马,却少了往日的神气。一个内侍飞快的跑过来说了些什么,胡亥话未听完便急急离去。 
昭阳宫,飘絮房内。流域来了之后,昭阳宫似乎一下子明亮了许多。院中花木扶疏,房内窗明几净。流域坐在塌旁,给飘絮喂药。飘絮一身雪白的轻衫,大把的青丝拖于脑后,流水般流泻于枕畔,双目如星,定定地看着流域,无关悲喜。 
见他进来,飘絮脸色大变,向后倒去,躲在塌角,全身瑟瑟发抖。点漆般的眸,盛满了慌张与恐惧,又是怕,又是不敢移开视线。胡亥面色奇怪,走上前来,伸手要触她的额,飘絮无处可退,黑色的瞳中惧色愈深,竟忍不住哭出声来。 
胡亥的手愣在那里,伸不下去也收不回来。流域心如刀割,却只是呆呆的看着。 
飘絮像一个真正的孩子那样哭了,像一个独自在家,夜半惊醒,四周被黑暗包围,身旁无依无靠的胆小的小姑娘那样哭了。她哪里还是那个清华高贵,高在云霄的公主殿下? 
“怎么回事!” 
流域语气平静:“不知道,她醒来就这样了。”他有一千句话要骂他,他有一万句讽刺,最终化为平庸的一句,他仿佛不再伤心,愤怒了。太多的悲伤和愤怒似乎将他的棱角磨平,他现在不过是一段木头。 
可恼的是,就算他变成这副没出息的模样,她还是只认得他。 
胡亥缓缓转身,没有恼怒,没有发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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