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人的宽容和机会,不肯分予他一点?
小七道:“殿下怎么忽然对三公子生气?”在他听来,李流域句句话都未说错,如何飘絮却生气了?
飘絮和他说话便转成了笑脸,温声道:“同样的话,有些人说得,有些人却说不得。”公子扶苏在皇帝大怒之下被派到了北方上郡,如今皇帝最宠爱的便是胡亥。朝中有不少大臣认为这皇座未必是长子继承,但还有一些大臣满心希望扶苏继承大位,一扫如今抑郁的朝堂之气。
别人说不敢拿扶苏比较是谦虚,而朝中任何一个人说出来,便成了划清界限。流域是怕开罪胡亥,生怕他日真由他登上大位!
飘絮道:“我心目中的秦二世只有大哥一人,和大哥划清界限便是和我划清界限。”
小七忽然郑重道:“殿下……我不懂那些,小七只追随殿下一个人!”
飘絮回身看他目光清亮如水,那是她不曾见过的简单和清澈,小七在她眼中寻到了怜悯,古怪的眼神,为什么是怜悯?小七不懂。飘絮道:“小七是个简单的人,不应该和你说这些的……”
飘絮径自走了开去,小七连忙跟上,道:“只要是由殿下说来,再复杂的事我也愿意听。”带着年轻的执着和一往无前,也不管对方的心情如何。飘絮不由得心中怅然,不知不觉的喃喃一句:“……若流域如此,那该多好。”
小七耳聪目明,飘絮这句话完整地落入了耳朵,心中一阵闷雷轰过,脸上无忧无虑的笑容顿时收了。
小七躺在屋顶的桂树阴影里,百无聊赖地看着蓝天朵朵飘过的白云。吴庸端着两大碗饭在下面叫他。小七闷闷地跃下屋顶,闷闷地接了过来,埋头就吃。吴庸笑眯眯地:“你最近整天不见,是去寻飘絮公主么?”
小七含含糊糊道:“不是……去找清风大人了。”
“清风将军?你怎么认识他?”
“是公主带我去的的,他人很好,教我很多东西。”
吴庸颔首道:“难怪,最近见你规矩了许多,也干净了许多。清风将军虽是个随和的人,行动不拘小节,却相当的爱洁净,一般的人碰到他的衣服都不允许。”
小七胡乱嗯了几声,这些小七倒没注意到。吴庸奇道:“那你怎么还闷闷不乐的?”
小七呆了一会,道:“公主……很奇怪。”
“公主哪里奇怪?”
“她好像很讨厌李三公子,又很是在意他。既然在意,为什么又对他那么冷淡?”
吴庸心道:从前可说是孩子心性,被公主的美色所惑,现在看来,却大不一样了。呵呵,懂得为男女之事烦恼,这小伙子长大了。
“这个嘛,老汉也不懂得。但是,小伙子,你也别想飘絮公主了,公主早赐婚给李三公子,不管她讨厌还是欢喜,早晚是李家的媳妇,你想也没有用。”
小七心里难受,“她是公主,也要受此委屈么?”一心只为飘絮担心,全无半分的私心,吴庸暗暗摇头,他用情愈深只怕伤得愈重。
“呵呵,那又能怎么样?王孙公主比平常人更不得自由。”
小七沉思一会,忽然丧气般叹了一声,“亏我还在清风大人面前大言不惭,说要成为贵族,娶皇帝的女儿为妻。”
“年轻人,血气方刚,冲动之下说出什么大话都是正常的。”
“不!”小七倔强道:“自打与小公子一战,我就好好地反省了自己,从前我实在是太不懂事,太过浅薄了。一直和师父纸上谈兵,师父每次赞赏都飘飘自得,完全听不下师父的建议。师父说我太过自满我还不服气,自以为已经很厉害了。今日出山,一再受挫,才知道自己什么都不懂,现在的局势政治更是一片空白,只会张口就说大话,在公主殿下面前这也不懂那也不懂,这样的愣头小子,究竟能做什么?”
吴庸心道:原来他烦心的不仅仅是飘絮的事,懂得反省并且想要改变,便是最好的开始了!
小七望着远方,道:“清风大人也说过,我是灵气有余修心不足,究竟要如何修心?他却说这只能是我慢慢悟来。不,我着急着想要明白!却毫无头绪……”
看来还是个热血过头,耐心不足的小鬼,“你焦急,是因为飘絮公主?”
“是……也不全是!我讨厌现在的样子,不想再当一个傻小子。”
“你现在得到公主殿下和清风将军的照顾赏识,依你的才能,要在朝堂立足本也不难。你才一十七岁,一身的武艺,胆气过人,起点本就比一般的人高出许多,所缺的不过是岁月和经验的沉积,等你像清风将军那般年纪的时候,就知道什么是水到渠成了。清风将军虽然只是阿房宫的禁宫侍卫长,但曾是大将军王翦的得力助手,在军中有一定的威望,身怀绝技,堪称秦国第一勇士,又是两位公子的师父,大公子自不必说,小公子如此傲慢的人对他都不得不礼敬有加,两位公子无论谁坐上皇座对他都没有坏处,是两大派别极力拉拢的对象。飘絮公主虽是女流,不但是皇上最疼爱的女儿,大公子远在上郡,她便成了支持长公子一派的精神支柱,她的言行简直是在宣扬着长公子殿下的治世思想。宽厚仁义,谦逊待人,不偏不倚,赏罚分明,时常劝诫帝王,古怪的是长公子殿下因此被贬到上郡,公主殿下却安坐昭阳宫,也不知为何皇上对她的忍耐如此之好!只怕连小公子都不如她。”
小七听得津津有味,喃喃道:“原来其中还是这么复杂的缘故。”
“公主殿下在朝廷有一定的权力,和那些恃宠的公主嫔妃不同,有她帮你,是你小子赚大了。”吴庸轻嘘一口气,苍老的面皮,神情慵懒,眼中却带着一抹嘲弄,小七心中奇怪,他这幅神情和他的身份多么的不相称。再说,他一个匠人,如何能对当今的局势分析得如此的透彻?
吴庸没有注意到他的疑惑,道:“朝廷中事远远比你想象的复杂,各种势力的倾轧,利益冲突,不睁大眼睛可不行啊。”
“这些,师父也曾和我说过,我不怕!”
“但是,你的动机呢?”
小七愣住了。
动机是什么?小七虽不经世事,却也不是个蠢笨的人,有公主殿下和清风大人的帮助,他的功名不过是时间和时机的问题,但李流域是李斯的儿子,人人都知道天下的富贵除了帝王家,还有谁赶的上丞相李斯?想娶飘絮,那是痴人说梦。那么,便是为了和师父的诺言?
小七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粗陶大碗,心情莫名地抑郁。监工又来催人干活了,吴庸起身就走,临走前丢下一句:“若你只是公主殿下手中的一粒棋子,又当如何?”
小七攀上墙头,飘絮的窗户大开着,纤指如玉,正穿针引线,鸦发挽个简单的样式,素面粉唇,配着素色的衣衫,更觉妍媚动人。看他如寻常女子那般做着小女儿之事,原本身上就少了些压人的贵气,此时看来更觉亲切可爱。
小七心神荡漾,拣了颗石子投她手中的活计,飘絮抬头见了他,微微一笑,道:“刚派了芫茗去叫你你却跑这来了,可不叫她白跑了一趟。”
小七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殿下找我作什么?”
“等我一会,马上就好。”再缝了几针,食指绕绕打个结,绣口咬断了线头,拿起衣裳来,笑道:“我虽是公主,却也不得不学这些事,可惜是白白忙活,也没人要穿。”
小七心里醋溜溜的,“难道李三公子不穿么?”
“王侯贵族家中自然养有能干的绣女,用不上这些。”说着将衣裳披到他身上,“我自认为手艺不错,你试试看。”
小七看见旁边整齐叠着几件衣裳,道:“这些都是殿下做的么?”
“我平日也不做这些,这些是我将你的尺码告诉了宫里的裁缝,他们做的。我看着手痒,便试着做了一件,看起来好像还不错。”
小七忽然想到吴庸的话:若你只是公主殿下手中的一粒棋子,又当如何?小七满心的不是滋味,抬眼看飘絮明眸皓齿,巧笑倩兮,和政治有关的女人总是不大可爱,而她似乎是个例外,身上总是干净清朗,如空山幽谷中偶然瞥见的带着草木清香的佳人,如此的空灵精致,恍若仙子。
待她一片赤心,若只是她手中的一枚棋子,情何以堪?
或许是吴老爹想错了呢?他一个愣头小子,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哪来的利用价值?张嘴欲问,话到嘴边却咽了下去。
飘絮看他欲言又止,道:“怎么,不喜欢么?”
“不,不是……”
“那是为什么?”
小七垂目不答,飘絮也不再问,唤人进来将给小七的衣裳送到工场去。巫嬷嬷接了衣服,道:“李三公子又来求见,公主仍是不见他么?”
飘絮微微笑道:“我不耐烦见到他,不用再回我了。”
流域见了她,抢先道:“飘絮还是不要见我么?”
巫嬷嬷叹了一声,“李三公子还是回去吧。”
流域的心迅速沉落,巫嬷嬷于心不忍,苦道:“三公子不要怪公主殿下,要怪……就怪小公子吧……”说罢逃也似地去了,流域没有看见她眼角浑浊的老泪。
流域闷闷的在花园里看着笼中的金丝雀在斑驳的光影中跳跃,小鸟不时的停下来,歪着头,奇怪地看着这个忧郁的男人。脚步声响,流域转眸看见眼前的池塘中倒映着一个身影,蓦然抬首,父亲李斯慢慢地往这里踱来。
面对这个随皇帝一扫六国,将李家推上权力顶峰的男人总有一股崇敬之感,仿佛面前这个男人是座山,是座不能逾越的高山。李斯看着他低垂的眉眼,恭敬的面容,不禁有些心疼,这个太过于忧郁的儿子总是让他放心不下。柔声道:“听说你今日去见飘絮公主,又被拒之门外?”
流域苦道:“是……”
“你同飘絮青梅竹马,早已相互倾慕,怎么这两年来飘絮忽然不大理你了?”
“这个……孩儿也是不懂。”
李斯叹道:“飘絮今年已是一十八岁,过段时间,等皇上高兴的时候我再同皇上提起你们的婚事,尽快操办了,免得夜长梦多!”
流域惊愕道:“夜长梦多?我们的婚事会有什么变故么?”
李斯道:“朝中的局势你也明白,如今父亲同朝中的门生仍处于观望态度,现在看来是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