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风·流云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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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风·流云醉- 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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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能收罗到的赢氏族人押解刑场之时,大雪铺天盖地的扯絮一般。咸阳人从来不知道原来赢氏一族是如此的单薄孱弱,那些白发苍苍,脸上刻着和他们同样的苦难的老者真的是那曾掌大位的赢氏皇族族人么?
一个军士模样的人从人群中倒退而出,悄无声息地沿着来时的道路,没入大雪之中了。
咸阳的街道空旷且荒凉,除了被迫去观刑的人,没有人愿意走出自己的房子。流域抬头看了看房屋间高且狭长的天空,铅灰色的天空,无数的白,簌簌的雪声衬得天地寂静。漫步行去,新鲜的积雪在厚底靴下咯吱有声,流域的心也随着踏雪之声声声下沉。大雪扑在脸上,慢慢的被皮肤烘化了,一点一点的水痕。
街尾传来单调且刺耳的打铁声打断了流域的思绪。流域不禁奇怪,当下之时,还有谁会做买卖?但闻那打铁之声虽然沉闷单调,却声声坚定,间隔一致,丝毫不乱。流域忽然好奇,什么样的人能够在朝不保夕的乱世里如此的超然?
小小的铁铺,当街门口炉火烧得正旺。流域立在门口看了年轻的铁匠许久,忽然开口道:“小七!”
手中的锤子停了下来,小七抬起眼,怔怔地看着面前这个人。流域看他皮肤黑了许多,大冬天的只两件粗厚麻衣,头发颇有些凌乱,满面胡渣,看起来比他年纪还要大。
两人在仅容转身的铁铺里坐下,小七在一堆黑乎乎的杂物中摸出一个黑色陶罐,两只大碗。拔去木塞,小小斗室中酒气熏人。两人更不打话,默默相对饮酒。门口炉火噼啪,映照得门外飞雪都红了。流域看了他一眼,欲言却化作一声轻轻的叹息。
小七原本深深埋首,闻得叹息抬起头来,眼中深深,与他一般无二的相思与煎熬。扯出一丝苦笑,道:“你也在寻了一遍?”
“不,是三遍还是四遍,记不清了。”流域见小七眼中的苦色一现便隐,心中悲凉,心知他这几遍的寻找,几遍的失落与担忧煎熬,和小七比起来算得什么?在这一年多里,小七恐怕已经寻找了无数次,失落了无数次,担忧煎熬了无数次!两人恨不能同声而哭,却只能静静的对坐。
哭已没有任何意义了。
在这混乱的年代,眼泪算什么,一个女人的命又算什么?
只不过于他们,是全部!
可是他们对于这个世界又算的了什么?
那日小七在胡亥剑下本无活理,芫茗的尖叫声中,小七还未明白过来,天生的对危险的警醒便为他做了决定:撒手撤剑,人即矮身翻滚而出。
长剑带风,刮得小七的后腰隐隐生疼。方才若他慢了半步,现下他已从肩至腰分成两截了!但水寒剑落,他迟早也是命丧剑底!
小七眼中凶光毕现,不退反进,胡亥也正乘胜追击。剑身入体的时候小七没有感觉到痛,因为胡亥太快,自己也太快。小七知道,去抢水寒是没有意义的,只怕他的手还没碰到剑身,他自己就成两半了。
鲜血慢慢的,顺着清亮的剑尖流了下来,剑身亮的可怕,澄澈得几近于残酷。
瑶琴扑倒,极不雅观地摔扑阶下。飘絮愣愣地看着小七右肋中透出的的剑身。胡亥忽然摇摇晃晃的后退几步,小七的身子晃了晃,委身跪倒。飘絮这才看清了胡亥左胸中已没入柄的短剑。
小七想大笑几声,却只有咧开嘴的气力,小七想讽刺,说出的话却那么的悲伤,他说:“你母亲,原谅你了……”
刺在胡亥胸口的那把短剑出自柯函之手。回到了南墨,柯函的恍惚和混乱在子行的疏导下慢慢的消失,她的身体里流的毕竟是墨家的血!这片大地正在受荼毒,正在被毁坏,她没有资格,也没有权力去儿女情长,去自毁自伤。这把短剑,是她流着泪,流着血,用左手,用天外石冶炼开来的。从前她铸的是杀人的剑,就算以爱情的名义也不能改变它们嗜血的本质。
而今,她铸的这把剑,叫“原宥”。
再大的错,在这把剑下,母亲原谅你了。
能原谅的,不能原谅的,都原谅了,你依然是母亲的好宝宝。
你不能原谅的,就记在心里吧,下一世,母亲好好还你。
胡亥摇摇晃晃地走过小七的身边,透骨的疼痛让他举步维艰。小七的话恍若轻风,他听到了,却似没有听到。那些,无所谓了。他的眼睛只望向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却看着地上的小七,她的担忧,她的眼泪,只为那个人而流。
感受到危险,芫茗挡在飘絮身前,惊恐地看他步步走近。
“你,你干什么!”
胡亥只看着那雪白的身影,他的话说的极其费力,却依然让人深入骨髓的冷。
“我说过,就算下地狱……也要拉着你……”
“不,不,你不能,公主你快逃,我会挡住他!”
小七挣扎着要站起,不能功亏一篑,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那个女人得到自由!不能让他得逞!胡亥走得很慢,但毕竟在走着。小七奋力一挣,剧痛深入四肢百骸,侵吞了他所有的气力,小七侧身倒在了地上,虚空抓着的手,抓不住那道黑色的身影。
芫茗拔出头上的金钗,向他扑了过来,不知怎的便被摔到一旁。胡亥已站到飘絮身边,不,小七在心中拼命呐喊,只是没人听的到。飘絮没有逃,也没有看他一眼,胡亥拔出了胸口的短剑,鲜血激射而出,一些落在飘絮的肩头,如同艳丽的桃花。
胡亥手中的短剑跌落,小七听到他从所未有的悲惨语调。
“我……我怎舍得杀你?”
气力耗尽,胡亥跪跌在飘絮面前,痴痴地看着她的脸。他的手伸出来,就要碰到那雪白的面颊,却停在那里,颤抖着,如同面对世上最珍贵的珍宝。
“我要去了……再也不见你了……你为何从来,从来都不属于我?”这个天下是我的,可我什么都不要,只想要你。当上了皇帝,我就再也没有侵犯过你,我以为我可以拥有你了,可是你在哪里?为什么只留下一副躯壳给我?
从前你对我好,世上只有我们两个,为什么会多了那么多人?这些话胡亥说不出,鲜血不断地从他嘴里咳出来,他不敢眨眼睛,眨一下便少看了她一眼。
 
 
飘絮的目光终于落到了他脸上,未语便泪如雨下,看他的眼神不再是冷漠和仇恨,依稀是儿时的温柔。 
“小弟……” 
一口郁气从胸臆叹出,胡亥终于倒在她的怀里。 
流域吸一口气,额角冷汗微微。尚自惊悸道:“后来呢?” 
小七神色黯淡,摇了摇头,眼瞧着注满酒水的粗陶碗,悔恨深深的藏在眼里。 
“倘若当时我再清醒一会,飘絮……飘絮……” 
小七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咸阳之外了。芫茗在身侧照料。问起她来,她天真的说,是公主让她先带他从密道走的,公主处理完一些事情随后就到了。小七挣扎着要起床,谁知连坐起的气力都没有了。等到他能行动,再从密道回宫的时候,已经找不到飘絮了。 
昭阳宫在此大变故后进行了一场清肃,昭阳宫流血成河,但没有听到飘絮被赵高杀死的消息。 
子婴在位虽然仅仅四十六天,却也曾派出人手寻找这个唯一的皇族直系公主,但一点消息都没有。 
飘絮就像从人间蒸发了。 
这一年多来,小七冒险留在咸阳,就是为了寻找飘絮。但能找的地方都找过了,依然没有半丝踪迹。今日,项羽将赢氏一族的老弱病残,远支旁系都翻出来了,但飘絮还是没有下落。 
相对而言,这算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吧。若落在项羽的手里,飘絮怎受的了那种折辱?两人心中都存着老大的疑团:飘絮是死是活?若死,为什么打探不到任何消息?若活着,她又能藏到哪里? 
两人心同所系,均是一般的烦恼哀伤,门外大雪盈盈,铁铺四面透风,忽冷忽热。酒是烈酒却不是好酒,呛得流域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小七看了一眼他那不甚顺眼的甲胄一眼,“你怎么……” 
“怎么加入了项王的队伍么?”流域苦笑着接上。以这副样子来见飘絮,岂是他乐意的?但外面反潮汹汹,岂是他说置身事外就能够的?流域在三川郡跟着杀他兄长的叛军走了,也不知经过几场战役,不知经过多少次吞合,不知不觉的便到了项羽军中。听闻沛公首先进入了咸阳,流域的心揪得紧紧的,但入得城来,见沛公妇女不掠,财物不抢,街道干干净净的,心中好生的感激,好生的佩服。 
但飘絮呢,飘絮在哪里? 
咸阳城里,项王的部队意得志满,趾高气扬的,入了帝都直如进了神仙福地,肆无忌惮,街上冷冷清清,人们都躲在房子里不敢出来。杀完了赢氏一族,项羽带着浩浩荡荡的数十万大军大掘骊山墓,可怜心血无数,壮丽恢弘的地表宫殿,被硬生生砸烂推倒。百万人数十年的辛苦,被轻易的翻开,排列整齐的兵马俑,如同当年杀入楚国的秦军将士,那泥塑的眼睛,竟然还带着嗜血的笑意。项羽怒吼一声,将一具陶俑高高举起,狠狠摔出!陶俑撞在其他陶俑身上,噼啦一阵粉碎。不过是陶俑而已! 
受到感染的兵士们也大叫大嚷着砸烂陶俑。挖到了地宫,只见地宫修筑严谨,却空空如也,也装饰都不曾有。兵士们搜遍地宫,半丝棺椁的影子都看不到。那传说中的耗费百万人力,下葬时还坑杀百万民夫的巨大陵墓就是这个寒酸的破洞? 
项羽气得嗷嗷直叫,想不到那暴君死了还愚弄了他一回!恨不能将骊山挖个干净,也要掘出纳暴君的尸骨挫骨扬灰!身旁之人制止道:始皇帝既然准备了假陵墓,真的就不会轻易让人找到,何必与死人置气?活人的帐还没算清呢! 
项羽气咻咻的住了手,不多时,一个命令传下来,将咸阳人,将关中人砸得晕头转向。 
项王要向老秦报复,要大肆掠夺关中财物妇女了! 
首当其冲者,自然是帝都咸阳!平民百姓,哀哭咒骂自不必说。咸阳又以咸阳宫,阿房宫财货美人无数,项王军队早在入关中之前就已觊觎,听闻命令,欢声雷动。各路人马立刻行动起来,各宫殿一片鸡飞狗跳,哭喊咒骂。咸阳城的大街小巷,年老的母亲扑跪脚下,苦苦哀求着放过好不容易留下的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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