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域惊愕道:“夜长梦多?我们的婚事会有什么变故么?”
李斯道:“朝中的局势你也明白,如今父亲同朝中的门生仍处于观望态度,现在看来是稳妥不过,其实是两边都得罪。长公子一派重要的支持是飘絮,她若嫁入我家,对父亲地位的巩固是极大的砝码。”
“父亲……”
“若长公子登基,那是顺应民心,上下宾服,但父亲做过什么事情心里明白,长公子绝对不会放过我的,但若有飘絮在,看在这个一母同胞的妹子的份上应该会放李家一条生路。”
流域沉默了,这些他岂有不知,只是,这些事情对他,对飘絮,都太过残忍了。李斯没有注意到儿子表情的变化,抚逗着笼中的鸟儿,道:“若是小公子登基,小公子生的晚了些,没有什么功绩,不若长公子得人心,父亲便是功高盖主,小公子绝不会留我于世。但飘絮对长公子一派有极大的影响力,他会有所忌惮。”
流域心道:前几日飘絮正是因为我一句不迎合扶苏殿下的话生了气,父亲在观望,我怎能擅做决定,坏了父亲的打算?飘絮,为何你我要卷入政局之中?
李斯的嗓音带着某些刻毒,“无论如何,都要将飘絮娶入家门!”手中用来逗弄鸟儿的银签不觉用力过度,鸟儿惊惶地大叫,在笼子里跳来跳去,想要寻门而出。
流域惊讶地看着父亲:不择手段娶来的飘絮,可还是当年那个笑声朗朗,温顺可人的飘絮?可还是那个对我说,日后长成,娶我为妻可好的飘絮?飘絮呵,你我为何变成了今日的处境?
“今日……巫嬷嬷和我说了一句古怪的话,她说,不要怪飘絮,要怪就怪小公子!孩儿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李斯神情微变,道:“那老货真这样说了?”
“是。”
“哼,小公子自然会从中作梗,他怕飘絮进了李家的门,会将我这个中立者拉入长公子一派!不必担心,父亲不会让他得逞的!”
“父亲!若飘絮进了李家的门,父亲还说坚持中立么?”
“那是自然,皇上讨厌人私下议论,拉帮结派。且走一步算一步罢。”
流域纳口不言,父亲的考虑是周全,但飘絮心里如何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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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飘絮十六岁那年第一次随公子扶苏和流域出了宫门,见了什么都好奇,都惊喜,害得扶苏和流域紧张兮兮地看着她,生怕这娇公主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伤着一点。记得那日飘絮身着平民女儿的服饰,梳两条长辫,娇俏可爱,路人纷纷驻足赞叹。
回想当初,犹如昨日历历在目。是不是人长大了就非要面对这些复杂无趣的立场,利益的关系?是不是非得为这些抛弃年少的真情?
今日他们已成路人,将来还将走向何处?
流域每每想来,都钻心刺骨,待要抛下,又熬不过刻骨的思念。
行到桥头,不远处是飘絮常去的小店,每次出宫她都要来这里吃上一些,饶有兴趣地听店里的粗鲁汉子大声地说话,或议朝事,或说年景,或怒酷吏,或论征战,飘絮的爱民惜民,便在这简陋的小店从扶苏处学来。
流域正要过去,忽听一个极为熟悉的声音响起,“这家店子我时常来,东西虽糙,却极有趣,每次我都能吃上一大碗。”
小七笑道:“那小七可要好好品尝品尝了!”
一男一女两个身影有说有笑地进了小店,丝毫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流域。又是那人,飘絮见了他有说有笑,见了流域却冷冰冰的。流域心里很不是滋味。
飘絮果然坐在他们常坐的位置,流域慢慢行了进去,坐到较隐蔽的角落。伙计是认得他的,正要出言询问,流域用手势制止了他,要他上东西既是,不要多话。
那伙计忙下去了,流域看飘絮和小七坐在他们常坐的位置,只将扶苏坐的位置空了出来。流域满心的不舒服,这个人取代了他的位置么?缘何他要可怜兮兮的窝在这里不敢与她相见?看飘絮穿着平常人家的衣裳,不同于当年的稚嫩天真,脸庞洁净,已带着几分女人的韵味,透着花果红酥透的微醺,令人心迷神醉。
今日店里的客人出奇的多,粗略数来有二三十个,几乎将小店塞得满当。看起来都是足迹遍及南北的商旅,这样的人见多识广,满肚子的故事,飘絮和小七饶有兴趣地听他们说话。
一个紫衣汉子粗声大气道:“前些时候路过辽西郡,正是秋收时节,辽西郡守却强征青壮修葺城墙,究竟是城墙重要还是地里的庄稼重要?已熟的谷子被麻雀田鼠吃了个干净,还是照样收田租赋税,饿死了百姓,要一座固若金汤的城又有何用?”
另一个接道:“老哥你说的算是什么?至少辽西郡还是为着北方抗击匈奴,平日里随意征民修筑私苑乃是常事,又有谁人管来?皇帝都可征民百万修筑宫殿陵墓,万里长城下累累白骨,上梁不正下梁歪,皇帝尚且如此,何况地方?”
飘絮眉头微拧,右手缓缓握住了剑把,小七看了她一眼,心道:这些人骂皇帝,难怪殿下会生气……
面汤送上来了,小七正要拿筷子,飘絮忽然倒转剑把将两碗汤扫在地上,啪啦的一声响。众人大惊,纷纷从桌子底下抽出兵器来,大门迅速关上,这才发现店里只有几个无辜的客人,此时已是呆了,走投无路,被强人们一一斩于刀下。流域低头静坐,强徒有眼无珠,正待一刀砍下他的头来,流域蓦然出手,那强人只觉眼前一花,面门受创,顿时鼻血淋漓,踉踉跄跄地退了下去,手中的兵器早落在了流域手中。
流域这一连串动作迅捷流畅,横变突生,强人们还未反应过来,流域已转到飘絮和小七身边。小七讶道:“李流域!”
飘絮没正眼看他,流域心苦,当下之势,却也顾不得这些了。
人群中有人冷哼道:“殿下若乖乖吃了还是好事,还能多活几日。”
“汤里有毒?”小七大惊。
飘絮冷静道:“你们是什么人?怎么知道我的身份?”
一个瘦子站出来大怒道:“莫邪是离宫的神器,嬴政竟然随随便便给了一个公主!”
飘絮笑道:“原来是楚国人!神兵利器,本就是给人用才显其中的好处,宝剑藏锋,再名贵又有何用?将利刃作为权力的象征,自食其果,这个教训楚国之臣还没有领悟么?”
“住嘴!强盗的女儿,有什么资格说别人?”
小七大怒,指剑骂道:“你才住嘴!丧家之犬乱吠什么?这么想要抢回去好了!”
飘絮道:“不错,今日定有一战,唇舌之利算的了什么?本宫也不指望你们明白成王败寇的道理!”
“水寒……”一个矮个子苍白着脸走上前来,“小兄弟,你和高渐离是什么关系?”
小七无名火起,自出山后就不断地有人问他同样的问题,他出来行走靠的是自己的本事,没沾过高渐离的光!愤愤道:“我和他没有关系!半点都没有!”
“那你这把剑,是从何而来?”
“捡来的,总可以了吧!”
意识到了他的愤怒,矮个子忧道:“高先生不知身在何处……”
飘絮道:“还有燕国人!”环视众人,笑道:“看来六国遗臣都在这里。本宫就奇怪,秦律不许平民妄议政事,小小的店子怎么聚集了这么多胆大妄为之人!”
“哼,公主久居宫中却也并非毫无机心防备,佩服佩服!”
“这两年本宫少出宫门,劳诸位久待了。”小七不禁向飘絮看去,飘絮说的轻松随意,仿佛还在她的昭阳宫,和朋友品茗消午,语态悠闲自得。小七和流域都不禁各自担心,面对二三十人本属平常,但是激战中怎保公主殿下毫发不伤?两人心惊肉跳,却也无法可想。
只见飘絮笑盈盈道:“不知诸位寻本宫意欲何为。”
“哈哈,赢飘絮!嬴政最爱的女儿啊,他愿用什么来交换这个女儿呢?”
飘絮淡淡地看了一眼她那几近扭曲的脸,道:“答案是:什么都不会!父皇最恨的就是被人胁迫,你们想从父皇那儿得到什么呢?想让父皇放弃六国的疆土?不可能,任何人的性命都重不过父皇的霸业。还是,你们仅仅是想要被掳到咸阳的各国王侯贵族?钱财?就算给了你们,让你们逃出千里之地,又能怎样?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为首的紫衣汉子道:“哼,这些不劳殿下费心,便是只为私欲,得杀嬴政的女儿,也是大快人心!”说罢向飘絮扑来,悲吼之声似乎还带着几近干涸的哭泣,飘絮不由得心中一紧,眼见宽刀就到跟前,小七暴喝一声:“谁敢!”水寒剑出,青光乍现,仿如带着一条寒龙,所触之物皆随之断裂,鲜血飞溅,带着灼人的温度,众人的眼被这血红之火点燃起来。
悲怒之声将这小小的店铺化为炼狱,飘絮缓缓抽剑,流域忙中抽身,宽厚的大手按住了她的手,一声短促的金属相交之声,长剑按落,流域道:“飘絮,不必脏了你的手!”
飘絮闻言冰冷地打开他的手,莫邪剑一声轻啸,去势惶急,带着优雅的弧度直挑夹击小七的紫衣汉子,那紫衣汉子猝不及防,掠身疾退,已是慢了一步,自胸至腹,被莫邪划了一道长长的血口,只消再进半分,他便开膛破肚了!紫衣大汉冷汗直下,想不到这看起来娇弱的公主出手如此的毒辣,钢牙一咬,暴吼一声,弃了小七直扑飘絮。飘絮是大将清风的徒弟他们是知道的,但均想不过是学些花拳绣腿,聊以强身的,哪里想到如此的厉害?
小店板壁单薄,械斗之声传出街外,不多时,官兵闻讯赶来,推门不开,拍门大叫道:“何人在此闹事?快快住手!”
小七和流域将大半攻势封住,飘絮只对付那紫衣汉子,莫邪格住了他的长剑,长剑在莫邪侵骨的冰寒中颤抖不已,几乎欲碎。分明落于下风,性命掌握在别人手里,紫衣汉子通红的眼里却只剩下仇恨,没有半丝的退却。飘絮道:“快走,现在走还来得及!”
紫衣汉子愣了一会,不一会却恶狠狠地瞪视着飘絮,血红的眼睛似乎要滴下血来。飘絮神色清淡,闲适,没有丝毫的杀气,紫衣汉子眼中恶狂乱慢慢平覆,熄灭,阴云笼罩,逐渐变幻成一股委屈,忍不得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