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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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梦人-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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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如山呼海啸之声,起头只有几人零零落落,而后有越来越多的人加入。
数十、数百、数千……袒露右肩,刺穿右臂沾血绘制吉祥纹路,口口声声拥护道:“愿意!愿意!”
“誓死追随云明大师!”
就连那金执卫也被煽动起来,无限澎湃:“大师何时动身?我这便去营地通知各位兄弟,遇大师法驾绝不以宵禁之罪论断。那些北面卫和其他喽啰,您并不用在意。”
冲天的火焰逐渐暗淡,火葬台上只遗留一片墨黑与灰白。负责此事的僧侣听从云明的吩咐,将骨灰调匀了,涂抹在观音造像上,接着装入佛龛中,令八名武僧抬着法轿,便往寺外迤逦而去。
此刻若是能够登高望远,必得见从者如云,队伍无时不刻地在发展壮大。那些蛰伏于浓黑之中的夜盗、游手好闲的纨绔等,并不问所为何故又从何而来,便是觉得好玩有趣,就加入其中。
宁都街道四平八稳,纵横如棋盘,暗夜中逆风执炬而行,宛若幽闭地底万年的火龙,一朝匍匐跃然而出。放纵地吞吐着炎热气息,上一刻还觉得好玩,下一秒却足以裹挟雷霆之势,将一座尽善尽美之城,与生活其中平静度日的众人拖入真正的地狱之中。
事情虽是袁骁与兰成王友谊挑起,但他们能够掌握不过大抵趋势。其余细枝末节,譬如今日强诉途中又烧杀抢掠无数,甚至将妇女剥除衣物,拖在马后的事情无法一一顾及。若能探究兰成王心底隐秘,便知他根本愿意怂恿此等行为。
这宁都还不是他的,是被皇城之中泰定皇帝持有。此时明面看来,皆因其暴虐不仁引发,与己无关。可良机若逝,恐再无机会。
当日穆柯曾说他有十年时间,如今越发逼近那一日,老谋深算如他,也越发沉不住气地焦躁起来。
“继续闹,要搞得声势浩大才好。”西荒有兰成王最想要的证据,一旦穆柯能为他带来,这天下只能在他手中。
“没有几日了吧,就让他再度流连一番这王座的滋味,又能如何?”
此刻京中形式,恰如远远望见海上一阵白浪滔滔,却还未曾毕竟。于是住在沿岸沙堡中的人们便互相安慰着说:“还好还好,十分安全呢。”并不以为意,认定不过一群乌合之众,断然无法撼动根基。
朝臣尚且如此作想,幽居深宫之中的贵妇人自然更是一派天真无邪,甚至是捂住耳朵,恨不能对这些不甚风雅之事不闻不问。
因茜夫人依附兰成王的缘故,此刻他又被今上勒令查办此事,于是乎仕宫女子们看待她的目光中,又添一份轻蔑。她好生苦恼,又没有其他办法开脱,只得整日呆在昭阳妃子身边,日子一久,形容俱损,神智也有些恍惚。
其他女侍怕她对于龙裔有害,便买通的医女给茜夫人服用可长时间安眠的药物,令她不适的症状雪上加霜。成日趴伏在偏殿里,也无人理睬。
这日天空铅云低垂,不如之前明丽放晴。众人都道不过午后便会落下绝大的雷暴雨来,于是忙着检查屋内可能会漏雨的地方,又将桐木支撑的护板取出,倚靠在一边等待取用。
不知为何,夏日之中遇上这般窒闷的日子,要比一般的燠热难熬得多。心上恍恍惚惚,却很难尽然描述那般不安之忧思,只得端坐在屋檐下,无声地注视着有气无力的,庭院之中的草木,同时无聊之极地随口说道:“哎呀,这雨何时才会落下呢?”
泰定皇帝已久不入后宫,转而迷恋那些身份高贵女子身边的女官与外命妇,私下流传的更为不堪,说是陛下对于一些臣子的夫人也萌发了异乎寻常的兴趣。虽然无法判断真假,但对于世人来说,相信丑闻的存在不需要耗费太多力气,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那无数看向昭阳妃子的目光中便多出许多异样与窃笑的探究,仿佛掰着手指计算——红颜未老恩先断,这句诅咒在方馥馨身上实现,还要花上多少时间呢?
是在诞育了子嗣之后,抑或更早,在这以前便优雅地倒下?
方馥馨身边的女官对此也十分着急,可却无法表露分毫。偶尔有极为身份贵重又能说得上话的,斗胆地旁敲侧击道:“已经好久没有举行游乐了。”
流水之宴席啦,讽诵歌会啦,延请高僧入内讲解佛经啦这些个被统称为游乐。常常会因为迎接圣驾而举行的活动,如今已是销声匿迹。
“我怀有身孕,不宜过度喧闹劳累。”方馥馨总是含着和蔼得体的笑容,似是而非地拒绝,令旁人无法猜度其心思。
这般下来,每个人都觉得寂寂无趣。方馥馨也乐得自在,整日与诗书双陆相伴。
她精通此道,放眼宫中竟然无人能与之抗衡。此刻依着乌木棋盘,手中不断把玩骰子,红唇吊起,流露莫名笑意。
这样凄艳,总令人头一时间心生畏惧,却又不由自主地被吸引。
方馥馨空有昭阳妃子这宛如流华的名号,实则是一位身具有暗夜魅力的魔性之女。
“这孩子,应该是陛下的吧。”自从确定怀孕后,便一直在思考这件事。虽然心中渴求,希望能够是袁骁的孩子,但无论如何询问御医,得到的答案都无法与伽罗别院那一夜联系起来。
“这样也好,你我之间就不会有任何纠葛了。”宫廷倾轧颠覆,最是冷酷黑暗不过。若身怀的的确是袁骁之子,方馥馨很能对自己保证说,是否在十年二十年后,心中刚毅果决恰如此刻。
天下憾事,往往离不开去去感叹“如果”二字。方馥馨并不认为自己能够一直处于此刻的巅峰,勇往直前。从现今看来,最好的结果无外乎于自己诞下龙子,成为国母,继而挟天子以令诸侯,真真正正地成为全天下最有权势的女人。
恰如其从年少时就盼望的那样。
只不过等到那时,她必然会比现在更强烈地期待一份纯真的感情吧;定然会用枯槁的面容去描摹自己娇憨模样……假如真是那样,她必然会做出令人感到羞耻的事情。
会迫命袁骁回到自己身边,而为了达到那个目的,也会情不自禁地说道:“王爷,当今的陛下是你的儿子。”
时光,乃至于人伦,是不会容许这种事情发生的。
所以方馥馨觉得,自己从一开始,在投入与袁骁的那份故情中的时候,就欠缺了祝福与运气。
即使如此,也无法表明那些东西会属于如梦。只要一想到那个女子的名字,方馥馨就好似服下毒药,在这三伏天里,都止不住浑身战栗。
“天下之事,我无法掌握的,或许只有眼前这骰子的落面吧。”方馥馨着迷地看着纵横交错的双色棋盘,如观蕴藉其中无穷奥义与正理。
“只不过是徒有虚名的一介蛮夷之女,居然还想在帝京起舞吗?”
远处陡然响起一连串沉闷之声,遽扬的南风吹入前一刻还凝滞的空气。
呆在屋外的人纷纷走避,女侍在身后大声劝说道:“请贵妃进入殿内避一避吧,怕是要下很大的雨了。”
“去请同昌郡主来。”方馥馨恍若未闻,一字一句说道。
“什么?”诸人以为自己听错了。向来温柔体恤的昭阳妃子,为何会下达这般不近人情的命令。
“去请同昌郡主入宫,就说我十分想念她之前相伴的时光。听清楚的话即可起驾,我特允你动用贵妃半副仪仗。”
“可是……”女侍依旧迟疑,嗫嚅道。
方馥馨见不惯身边之人唯唯诺诺的样子,心中猛然火气,扶着肚子将一双骰子狠狠地打落在其身上,“还不遵旨而行?”
“京中这些日子在闹强诉,听说那些僧道居然比恶鬼还可怕。若是贸贸然出宫去,婢子怕自己就回不来了。”说罢,居然呜呜咽咽地就要哭了起来。
方馥馨见此状,不免心烦意乱,强忍将这群没见过世面的饭桶一脚踹翻的冲动,只是冷冷不作容色道:“正是怕同昌郡主被暴徒侵扰,这才希望她能入宫。你不见兰成王的茜夫人也在此处住了许久吗?强诉又有什么关系,此乃天子脚下,他们还真要闹得造反不成?不过是眼大肚子小,求些不合身份的钱粮土地罢了。你若真是害怕,可令北面卫护送,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曾是天子宠妃,余威犹存,这驱动皇宫卫队效力之事,做起来格外称心顺手,毫不费力。
“快去吧,”方馥馨笑得美艳绝伦,“等天真落下雨来,郡主她还不知要遭多大的罪呢。”

第卅一章

毡车中只有如梦与女侍乘坐。不用撩开车帘也能知道,那些身着彩衣明光甲的北面卫就在自己不远处。
这倒是让如梦想起多年前自己还年少,在西荒上过着流云恣意的生活时候的一桩旧事。其实仔细算来自己还不算太老,可为何每每想起便已恍若隔世?
当时宋碧柯才被武亲王流放边地,若无奉诏不得入关。她其实与如梦差不了几岁,但眼神却极为老成,偶尔说话做事的方法即使是不拘小节的边民看来也很过火,可如梦却十分喜欢她,一得时间都会与她粘在一块儿。
“碧柯,你是天仙儿下凡般的人儿,那京城里的皇帝怎么会忍心将你流放至此?”某日镜湖边上,把羊群驱散了吃草。宋碧柯见如梦一头秀发茶色浓长,便懂了兴致,从怀中掏出玉梳子给她梳头。
“这儿不好吗?”她反问。
“至少没有京城好。”京城距离此地,足足披星戴月的一千六百里,如梦虽然不曾去过,但却十分向往。
总觉得母亲就在帝京,有朝一日她能从那儿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如今的梦姬,只能模仿记忆中宋碧柯的侧影叹息。
“你又没有去过帝京,怎知没有此处好呢?”正在编辫子的手顿住了,昔年誉满天下的贵姬轻声问道。
“听闻那儿日夜繁华,人人打扮得漂漂亮亮,欢歌笑语不会停歇。而街道也是银子做的,官老爷家中的屋顶是金子打成的……”
“傻瓜,嬷嬷给你说多了睡前故事吧。如果真有这么好,我又怎么会来这儿?”
“都说了姑姑不是凡人嘛,自然和那些人不一样。”如梦一个劲儿地往宋碧柯怀中钻去。父亲已经决定迎娶碧柯的贴身女侍五节为妻,可她还是执拗地认为眼前人更为漂亮而端庄。
宋碧柯身上有微醺的暖意,叫如梦眷恋不舍。
“如梦啊如梦,你还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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