琬玥听着笑着,让着奶母坐下,问她用过饭没有,若没有用过,叫人把这饭菜热一热,添一副碗筷,与自己一起吃。
奶母原是吃过饭的,可在那儿有人盯着,总吃不下,琬玥这一问,她倒也有些饿了,于是说好,又笑着对琬玥道:“若是有杯小酒,那可就更好了。”
明月这时抱了迎格出来,直亏着奶母:“嫲嫲真不愧是太后宫里待过的人,胆子越发大了,当着值也敢要酒喝。格格快别理她。”
琬玥仍是笑着,把迎格接到自己身边来坐下,道:“无妨的,好歹是正月间,嫲嫲又在太后宫中辛苦了这几日,小喝一盅,坏不了大事。”于是叫人把饭菜热了,再温一壶小酒来。
奶母连声地道谢,直夸琬玥心肠好。
琬玥笑笑,又逗起迎格来:“小格格的肚子饿不饿呀?要不要也吃一点?”
谁知迎格嘴一嘟,拽着琬玥问:“嫲嫲要的酒是什么东西?迎格也要!”
这话一说,屋子里的人都笑起来,琬玥更是哭笑不得,把迎格揉进怀里亲。
迎格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只是看着大家笑,自个儿也跟着笑起来。
屋子里热热闹闹,这才有了点新年的气氛。
等热好的饭菜上来,琬玥带着迎格又喂她吃了些饭菜,便叫明月带着她去散嗝。她则陪着奶母,自己也用些饭菜。
奶母一喝了酒,话就多了起来,抓着琬玥一个劲儿地说:“这在太后宫……可憋死了……您别看太后当着皇上的面儿那么疼爱小格格,实际根本就不当回事儿!”奶母摆摆手,又喝了一口酒,“老奴估摸啊……这太后应该是和那个主儿不对付——”说着眼神飘了飘,“淳妃——”
琬玥听见,四处看了看,拍拍奶母的手:“嫲嫲喝多了,别乱说话。”
奶母虽有些醉,但也晓得顾忌,于是凑到琬玥身旁来说话:“姑娘你是人好,老奴才舍得跟您说这些话……又瞅着您是真心地疼小格格,才要说这些话……就老奴这么看啊,小格格虽然是皇上第一个,如今又是唯一一个孩子,按道理身份地位该是比上从前的大格格的,可——可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儿……您瞅瞅,太后,太后不疼她,当面儿一套背面儿一套,皇上,皇上虽疼她,可到底不是那么个味儿……您大概没见过民间的父亲是怎么疼儿女的,那可不似咱们皇上那样生分……明明是抱着自己女儿,可就是看不出什么热乎劲儿……”
“嫲嫲——您真喝多了。”
“不不不——还有那淳妃娘娘。她哪儿像个亲生额娘啊……小格格出生后,虽然规矩是要阿哥所带着,可她做人额娘的,怎么就那么放得下呢?您瞅瞅这一两年,来看过几回……?老奴知道,她是想要个皇子好争宠的,压根儿就不把小格格放在心上,可这到底是她自己的亲生女儿啊——老奴真是可惜了小格格这样可爱的小模样儿,却没有个真心的人来疼她……真是作孽……真是作孽哦……”奶母说着,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又喝了一杯。
琬玥拦她不住,索性把酒壶收了,扬声要叫人来扶她回房休息。正巧明月过来了,便搭手帮忙。
琬玥问:“迎格呢?”
明月一面把奶母扶起来,一面答:“睡下了。吃了饭犯困,抱着没走几步就睡着了。”琬玥点点头,和明月两个伙同着力气,将奶母扶到炕上歇下。
琬玥道:“拿床被子来给她盖着吧。等睡醒了,再叫她回房去。”
明月应了,拿了被子来给奶母盖上,却见琬玥望着奶母发呆,便问:格格怎么了。
琬玥原是想着奶母那些话出了神,便回明月道:“奶母方才说了些话,让人心里怪不舒坦的。”
明月替奶母盖好了被子,直起身来,拉琬玥到一旁坐下,问:“什么话?”
琬玥叹口气,又摇摇头:“算了,也不是什么好话,你不必知道。只是这宫中……哎……确不是什么好地方。”
琬玥这话说得笼统了些,明月不好答话,便只说格格心思放宽些,不要想太多。
琬玥望着她惨笑,又叹一口气。
下午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琬玥便在迎格睡床旁做活计,明月则负责外头的事情。
等看着下头的人把窗纸什么的都贴好,明月便进屋来陪琬玥。
虽时间尚早,可大概是要下大雪,天已一寸寸黑下来,屋子里就更是黑得看不清了。明月一边嗔着琬玥眼睛是不是不要了,这黑灯瞎火地在那里做活计,一边点了灯。
屋内顿时亮堂起来,琬玥因在暗处久了,有些不适应,揉了揉眼睛,放了手中的活往外走。
她打帘出了内屋,站到门口来透气。那天暗沉得不行,都快要压到房顶了。她自言自语一句:“怕是大风雪要来了……”便把身上披的衣服拢一拢,要回屋。
刚一转身,却听见笃笃敲门的声音。
她停下步子,扬声叫守门的去开门,可这会儿八成是下人们正在用午饭的时候,并没有人应。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宫人们似乎也散出去做事了,于是提了裙角,下来开门。她缓缓地把门打开,才要开口问是哪一位来找,便看见敏杭一副落魄的神情,耷拉着双肩站在那里。
她惊愣,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
作者有话要说:
☆、就这样,放手吧
他精神似乎并不好,看着琬玥的眼神飘离着,收不拢。
琬玥皱眉望住他,要问他为什么在这里,却也问不出来。他为什么在这里?自然是来找自己的。他难受,他辛苦,他一颗心被自己摔碎了,这是来找个答案的。可——她又能有什么答案?答案就是要把那些伤人的话再说一遍,再伤他一次么?
她深吸一口气,把眼中的泪忍下。
而他一动不动地望着她,就像块木头。也不说话,也不动弹,像被这冰天雪地凝住了。明月这时从里屋出来寻琬玥,见她一个人站在宫门口,便过来问,一看门口竟站着鄂亲王,不禁也呆了。
她左右望着这两个只是相望却片语不言的人,深深叹一口气,拉过琬玥,对敏杭道:“王爷,事已至此,还是请回吧。您在此,不过是变成一把刀再来戳我们格格的心。还是……还是回去吧……?”
她言语诚恳,说出这样的话来,也不容易。她是他二人感情的见证者,从最懵懂,到如今的刻骨相爱,她都是知道的。她从前还以为,这个鄂亲王迟早会负了格格,可就现在的局势来看,倒还不如他是个负心汉。如此,两个人,才有一条生路啊。
可敏杭根本听不见她说话,只是痴痴地望着她身后的琬玥。
而琬玥,含着满眼的泪,也只是静静地望着他。
他其实心里明白,她哪怕一个字都不说,他也知道,她在劝他回去,劝他接受这个局面,这个任何人都不再使得上力的局面。
可他脚底千斤重,就是迈不动。昨晚要一醉解千愁,可醒过来,却是更加噬心碎骨般的痛,睁开眼,第一个想见到的就是她。一想到她要嫁给别人,他这一生都像白过了一样。所以他只能来这里站着,他原本只是想在门口站一站,可还是抵不过那相思的噬心,他退一步,他想,就见她一面吧,只是见她一面就走。
他明白,他如今对这个形势心知肚明。他再闹下去,皇兄也不会退步,他越逼,逼的其实是她。她会站出来,把自己交出来,为他的冲动和幼稚负责。
他好无力啊,他进退两难。被逼入了绝境。
琬玥啊,究竟我要怎么做,我们才能在一起……
可琬玥明白,这样纠缠下去终究不是办法。
她终于开口,拨开明月,站到他面前来,抚上他冰冷的脸:“回去吧……?回去吧,好不好……?”
她一开口,眼泪就淌下来。
他不说话,缓缓地抬手替她擦泪,可自己的眼泪,也无声地决堤。
明月在一旁看着,眼圈顿时也红了。
他握住她的手,哽咽了几下,终于道:“琬玥……琬玥……我们……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
琬玥一愣,明月亦是一愣。
可他是认真的,他的眼神里尽是坚定。他要带她走,带她离开这浑浊的漩涡。
可琬玥却摇摇头,往后退一步:“王爷,冲动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若您认为一走了之能解决所有问题,那您真是太让琬玥失望了……”
“那么——你觉得什么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把你拱手让给察格、然后什么都不做吗?!”他羞怒,双手握拳,额上青筋暴起,“为什么、为什么你总能够这么冷静地想问题?!辜琬玥、你用你的心回答我、不要用你的理智回答我、你到底——到底愿不愿意为了我,放下一切、跟我走——?!”
“……”我愿意,我当然愿意啊。可这样的回答给了你,会是什么样的后果啊……!她摇头,退后,冷冷看着他道:“王爷请回吧。”然后决绝地转身,吩咐明月关门。
他愣在原地,耳朵里一时什么声音都听不见,还来不及反应,便听见“嘭”一声宫门被死死关上的声音。他望着朱红的宫门,胸腔里的那碗水,顷刻就要被烧干。他忍着那样被灼烧的痛苦,忽然浑身无力,“咚”一声,靠在了门上。
门这边,明月听见这样大的动静,吓得一跳,忙对琬玥道:“格格、王爷还在外头站着……”
琬玥背对着宫门站在那里,抹掉脸上的泪,道:“不许开门。他站,我陪他站着。但是,就是不许开门!”
“格格——”明月夹在中间,两面为难。这么冷的天,两个人这样犟着,非要把身子站坏的呀!
可她怎么劝得动。只得也跟着站。
天越来越黑,没过多久,大雪就黑压压地落了下来,不出一个时辰,整个皇宫,就湮没在了白雪里。
察格略显艰难地在雪地里走着,也是往阿哥所这边来。他今日领了皇上的旨,说要尽快完婚,旨意来得突兀,必定跟昨晚琬玥见皇上有关,他不放心她,要过来看看。
却才走到阿哥所巷口,就看见一个身影杵在门外,他走近了看,才知道,是敏杭。
昨日一架还历历在目,他并不想和这个二愣子起冲突,于是吩咐人往阿哥所的后门走。他从后头兜进来,进前院,便见琬玥呆愣愣地站在那里,落了一身的雪。明月在旁不远处站着,哭着求她进去。
他见此景,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