偃珺迟越想越觉得复杂,她揉着额头,道:“那些大事我是不懂的。只是,二哥去陈国,不是想着欲擒故纵,先以楚国遏制卫国,再对付楚国么?如此,楚国暂不可动。”
谢弘背转过身,负手望着窗外,沉吟:“当初的计划已不可行。我要先从楚国下手!”
偃珺迟叹口气:“事实上我也没什么。我能好好的在这里,可想他们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二哥……”
“珺儿不必多言!”谢弘立即打断她的话。又转身看她一眼,道:“快睡吧。你睡着了,我便走。”
偃珺迟垂头,半晌未动。
谢弘单手将她拉入怀中:“其他的,别多想。我自有法子。山寺寒冷,我不能时常过来,珺儿保重!”
不知何时,他们竟能如此亲近,又似从来便是如此。
偃珺迟心中一跳,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自头顶缓缓传来。她一抬头,那股温热便迎面扑来,暖暖的,痒痒的。心中一股旋流骤然闪过。她望着他,低低出声:“狐裘……是我故意放回去的。”
谢弘将她搂得更紧,声音似笑似叹:“傻丫头!”
他将她抱起,放在榻上,紧紧握着她的手,看着她闭眼,静静地感受她渐渐平缓的呼吸声。
睡梦中的人望着风雪中的那双笑眼,迷惘却又思念缱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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偃郡迟与皇后此行,伴驾之人极少。皇后说佛门清净,人多了太嘈杂,更会有戾气。因此,皇后身边也只一两名宫人,偃珺迟更无人伺候。
经偃珺迟细心照料,皇后的病大有好转。只是咳嗽未减,声音仍是沙哑得厉害。
偃珺迟亲手为她熬了药,照料她服药后,嘱咐她好生歇着,便要下去。
皇后叫住她,看了她一眼,一边咳嗽,一边缓缓言道:“寺中不比皇宫暖和。我那日予你狐裘,你却不收。现在你看,这天寒地冻的,可还有人记惦着你?”
偃珺迟蹙眉打断她的话:“我好好的,自己能照顾自己,也不需别人记挂着。皇后既是病了,好好将养着才是。旁人的事又何必操心?”
皇后又猛咳了几声。偃珺迟见她捂嘴的手心满是血迹,心中忽然升起丝丝钝痛。她原是后宫之主,高高在上,现在也仍是高贵,一脸傲气。而她卧病在床,又有谁会记挂着?
王皇后却不在乎口中血渍,只苦笑:“我这身子骨是越来越不行了。小小风寒竟也这般凶险。”
偃珺迟用手绢拭去她嘴角的血渍,又扶着她躺好,并嘱咐道:“皇后歇着吧。这本不是什么大病,若能放宽心,自然好得快。无人惦记算什么大事?何苦为别人而活?”
王皇后又笑了几声,尔后忽然静下来,不再言语。
偃珺迟见她安静地看着她,笑了笑:“也怪无聊的。我去寻本书来为皇后读书吧。若是有趣也正好解闷,若是无趣,皇后自然也能睡着。”
皇后没有反驳,偃珺迟去寺里寻了本经书。经书中有许多故事。她缓缓念着,皇后静静听着。片刻之后,皇后果然睡着了。
而偃珺迟却看着那书中之言发呆:“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①”
她缓缓吟诵几遍,她是为谁何时起忧,何时生怖的?
皇后参佛,当真是豁达,看透世事了么?那又争什么?念什么?
偃珺迟盘腿坐在佛堂之中,听宁安寺住持讲法。那住持六十年岁,一脸慈祥,满面笑意,似看透尘世浮沉。佛家大法博大精深,他却能娓娓道来,令听着叹服。他看了一眼静静聆听的偃珺迟,微微点头。讲法完毕后,还单独与偃珺迟交谈。
寺中日子冷清、枯燥,偃珺迟却总能静下心来,或是寻些事情做。而谢弘也再未来过寺中。然而,即使能静心,也难免有走神发呆的时候。
一小沙弥请偃珺迟缝补僧服。那些事本不需她做的,她却也不推迟。缝着那件衣服,又想起那夜冒着风雪为她送衣的人,还有那同以往一般温暖却似有不同的怀抱,唇角不知不觉荡开笑容,手指却被针刺破了皮,一滴鲜血涌出,欲坠还休,犹如血泪。
她“嘶”了一声,不敢再多想,认真地缝补起来。
皇后身边的宫女时有过来探望偃珺迟,见她一针一线缝得比她们还好,不禁讶然。她们却不知偃珺迟从前住在宫外,许多事情也只能靠偃珺迟自己。
一名胆大的宫女笑着央求:“公主这般手艺能帮奴婢缝一件么?那是母亲临死时留给奴婢的。前阵子不慎被烛火烧了一个洞。奴婢试了许多法子也不能补好。”
另一名宫女立即斥责:“你怎可劳烦公主?不知尊卑!”
那宫女立即垂头丧气,不敢再言。
偃珺迟看她一眼,笑了笑:“去拿来吧。”
一夜辗转,醒来时,枕边赫然出现一封信函。展信而观,信中之言让她忍俊不禁。
作者有话要说:①出自《妙色王求法偈》
、是非
因那信中言道:“此乃仙人托梦:天朝的珺玉公主不可为他人累苦了自己,切勿受寒!仙人之言,切记!切记!”
偃珺迟再看一遍,不再笑。因她体寒,又为太子试药,服了那上古烈方,寒热相交,胸口承受不了,更不能受寒。而他是已经知道了么?她抚上胸口,无奈地笑了笑。他若是知道了,不会这般无声无息的。不再多想,起身要去皇后那里看看。
一个人影忽地闪进房门,她未及出声便被人捂住了嘴。
“是我。”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偃珺迟看他换了往日青衣,着一身夜行装,一时有些不习惯。更何况,现下天色微明,不知他自何处而来。
姜宸放开了她,问:“阿迟还好么?”
偃珺迟想起他那日在承光殿中气愤离去,也不知他现在又来做什么。更何况,他不该有闲心来这里才是。
她轻笑一声,方要言语,姜宸已搭上她的脉搏,蹙眉道:“你会医,怎不知保重身子?你体内寒热相交,现下又受了寒,胸口怎么受得了?”
偃珺迟全然不在乎,只悠悠地看向他:“这不是你们所希望的么?”
姜宸压低声音解释:“若是我所希望的,你也不会只在这里。”
偃珺迟笑得灿烂,看着姜宸,郑重道:“我既在这山寺中,也不再顾忌什么。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否则,我也不会客气!”天朝除了远在北戎铁血征伐的四哥,还有文韬武略的二哥。此番二哥挥军击退十万卫军,诸侯国野心勃勃,忌惮太子一日归西,二哥若成了天朝后继之人,他们的野心只怕难成。遂,欲将太子中毒一事推在二哥身上。只是,不知他们最后为何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姜宸哼笑一声:“你不客气会怎样?你杀得了我?”
偃珺迟蹙眉,双眼紧紧地盯着他。
姜宸不再理她,兀自取了针扎在她的几大要穴之上。
偃珺迟诧异,她不会不顾及自己的身子。她胸口疼痛难忍,她知道是用了太子的药,那药不合她体质,在她体内起了排斥。若要痊愈,并非难事,不过是不能受寒,慢慢将养而已。而他扎那几处大穴又是何意?
她看着他蹙眉专注的模样,一个念头忽然闪过,沉声问他:“那方子还有什么不妥?”
姜宸不吱声,待一个时辰过去,他才取了针,又细细看了她神色,见无异色方稍稍放了心。
偃珺迟定定地看着他。姜宸想到那药方的后果,忽然将她拉入怀中,在她耳边低语:“这不是出自我的真心。阿迟,我本不想害你的。”也正是因为他知道她为太子试药后去看她而晚了一步,让谢弘安然回到了天都,他们的一系列计划只得停止。
偃珺迟用力推他,他却丝毫不动。他低声说道:“不管你信不信,以后每隔三日我会来看你。”
偃珺迟捂着胸口,声音骤冷,再问一遍:“你在那药方里动了什么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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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雪若絮,纷纷扬扬不停。
天都近郊,重山之间一处密室,紫袍男人看着青衣男子俊俏的面容上清减不少,不由得斥道:〃为了一个女人,看看你的样子!〃
青衣男子却不在意,只对紫袍男人恭敬言道:“太子归西,若能栽赃到谢弘身上,一举两得,天都一时无后继之人,天朝便会大乱,然而,若是太子归西,谢弘不死,反而成了合法的继承人,这更让我们担忧。唯今之计,当改变初衷,想法让太子的病好起来。太子无才,谢弦也不会因此而废除太子,将来若是让无才的太子继位,父亲便没有什么烦恼了。而若是天都的几名皇子互相争斗,我们更可坐收渔翁之利。”
紫袍男子哼了一声:“既是如此,宸儿立刻与我回楚!莫让谢弘捉了把柄,反受其制。”
姜宸摇头:“我本在十一殿下身边授课,此时贸然离开更是不妥。我会见机行事。父亲先行回楚吧。”
姜怀远深深地看他一眼:“你再接近那个女人,莫怪我不客气!为父也是为你着想。男儿志在四方,不可为女人绊了脚步。”
姜宸蹙眉,心念百转,少时,又恭敬出声:“孩儿接近她亦不过利用她而已。”
姜怀远静听下文,姜宸不急不缓地向他道明一切。姜怀远这才默许他暂时留在天都。待得了结果后立即回楚。
姜宸看着离去的父亲,楞了会神才又若无其事的离开。
往后的日子,姜宸除却去宁安寺看望偃珺迟便在谢胤身边授课,再无异动。只是太子谢馻的面色越来越好,大有好转的势头。
御书房外,同去觐见谢弦的杨一忠看着谢弘,露出一丝担忧:“太子殿下痊愈或许并非好事!”
谢弘眸光骤冷,斥了一声:“丞相大人忠的应该是天子!莫非想谋反?”
谢弘义正言辞,杨一忠却心下不快:“皇家亲情自古以来便是奢望。为那至高之位,杀父弑君,兄弟相残的事还少么?”而他一直认为太子命不久矣,谢弘理当是天朝的后继之人。他的容儿若能嫁于谢弘,他自然贵不止此。
谢弘轻哼一声,目光掠过杨一忠,看向站在他身后的娇笑女子。只是一眼扫过,不作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