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遇,那就去尝尝佛
门的清苦。
祈福玥丹倒不怵,可抄经……用小毫在宣纸上写字,这个有点难,不过能出了这只有巴掌大天空的院子的诱惑还是让玥丹兴奋多于担扰,而冯氏的请求随行,彻底打消了玥丹对这一趟的顾虑。
玥丹想的是:冯氏常年待在小佛堂,唯一的爱好就是抄抄经持持律,同行,既能解了她对亡夫的思念,又能弥补了自己的不足,可谓是双赢……
但在第一本经文送到肖氏面前后,玥丹才发现自己过于天真了,那一页页端正饱满的墨迹却引来了肖氏失了风度地登门。
在玥丹的认知里,挨一刀远比被人堵着门口骂闲街舒坦得多,可肖氏偏偏选了这么个让她忍无可忍的方式。
玥丹暗中紧了拳头站在墙边,冯氏跪缩在犄角抽噎,骂累了的肖氏则坐在罗汉塌上运气。
肖氏接过宋婆子端来的茶,边用盖子撇水中的浮沫,边用眼尾咧玥丹,“怎么?说得你不服?”
玥丹暗暗叹息,一个劲劝自己“退一步海阔天地宽”,“夫人教训的是……”
“夫人?”肖氏冷眸一凛,抬手就将满杯的茶泼了玥丹一身,“枉我高看你一眼,原来也是个四六不公的玩意,进我林家门多久了,竟连声‘娘’都不肯叫,怎么?我林家就这么辱没了你?还是……平夫人没看错,你就是逾墙窥隙?”
这平白的指责让玥丹微微蹙眉……想起了那天所受的一切,玥丹的心火就不住地往上涌,将襟口的残茶一一摘落,敛起的眸中结成了冰。肖氏离得远看不到,可是跪在玥丹身边的冯氏却把那寒冽的眼神看了个分明,怕二奶奶不了解夫人的性子乱说话,再火上浇油,轻轻拽她的裙角,低低地乞求,“二奶奶,这事……本是咱们错了,您,您就认个错儿吧,别惹恼了夫人。”
凭心而论,肖氏身边的宋婆子真当得起“忠”这个字,能把心放正,不偏不向地说句公道话,她稍稍倾到了肖氏的耳边,先是低低地说了几句什么,之后才若无其事地放大了音量,“夫人,二奶奶年纪还小,又从来没接触过佛家的教义,自是对这经文是要以一颗虔诚的心去抄的理儿不甚明了,您也别急,见您发了这么大的火儿,下回就记得了……”说罢连冲玥丹使了几个眼色。
这话明着是在劝肖氏,可玥丹知道这是宋婆子在说给自己听,感激微一颔首,这才算是明白了肖氏这通泼使的原因:她以为借冯氏手的作法是在侮辱林元
景……
冯氏见夫人那有了动容,隧也连连磕头,“夫人息怒,都是婢子的错,没有提醒了二奶奶,都是婢子的错……”
这事总得有个说法,可又不能真怎么样了堂堂二奶奶,肖氏正为难之际听冯氏这样说,遂顺着这个台阶下了,“既然知道错了,就去给二爷把孝守满了!”
冯氏先是一直身子,似是有话说,可一对上肖氏满面的阴郁,就又呆呆地软了下去,嘴里念着,“是……”
“……”玥丹才想开口,宋婆子就端了杯茶放到她手里,打了圆场,“二奶奶,快给夫人俸碗茶赔罪。”
宋婆子都帮到了这个地步,再不承着这情,未免就不识好歹了,玥丹依言做了,肖氏接过后并不急着喝,而是对着佛茶粗犷的芽片发了会儿怔,“你们都出去,我跟二奶奶有话说……”
待那二人先后出了禅房,失修的门扇重新关合,肖氏放下手中的杯,起身走至媳妇的跟前,死死盯着她,“丹儿……既然你不愿在府里待着,长住法清寺可好?”
见她直愣愣的,肖氏像往常那样拉过她的手,安抚似的拍了两下,“这离景儿最近……又能保你不受谁人的蛊惑,娘的意思你懂吧?”
玥丹几乎都把唇咬出了血,才忍住了甩开拉扯的冲动,离林元景最近!想着,不禁失笑出声,“好,听你的!”
肖氏既然要把人逼进死路,连个喘息的机会都不会,那就怪不得别人会殊死一拼了……
☆、出招制衡
到底发了多久的呆,玥丹已经不记得了,肖氏是什么时候走的,也没有注意,只是想着,与其面对肖氏那令人反胃的嘴脸,还不如放空着心神来得舒坦。
“二奶奶……”冯氏的轻扣门扇打断了玥丹的冥想。
怔了怔,才意识到并非幻听,玥丹略略集中了精神,“进来吧。”
冯氏款款而入,玥丹指着塌的另一边示意她坐,冯氏迟疑过后才只小心地沾了一边,“谢谢你。”无可否认,如果没有冯氏的顶罪,肖氏那关不可能轻易过得了,这声谢无论如何都要道的。
“二奶奶哪里的话,是婢子连累了您。”冯氏将头压得很低,以至于露出了一截雪白的颈子。
实在受够了这样的诚惶诚恐,玥丹将视线放到了烛火映照的边缘,看着光波与暗色你进我退般的较量,倒了畅朗了几分,嘴上闲闲地问:“过来有什么事?”
“婢子明天一早就要去给二爷守孝,怕来不及跟您辞行,所以……”
“回府吗?”
冯氏稍稍一诧,即而浅笑,摇头,玥丹感觉到那其中揉杂着太过的辛涩,急急地追问,“难道夫人所说的守孝是有所指吗?”
冯氏没有立时回答,先微微出了会神,才从塌边的包袱里拿出件夹袄,伺候着玥丹换了,“二奶奶仁厚,留了婢子在身边,一年多来的锦衣玉食,婢子都记下了,日后早晚三柱香,婢子会祈求您福寿安泰……”
“你到底要去哪?”玥丹打断了她的歌功讼德。
“婢子要去守着二爷……其实早该去的,都怪婢子起了贪念,总想多看两眼名夏……少爷。”
“二……”话都到了嘴边,玥丹还是忍住了,兹事体大……突然脑中有什么一闪,玥丹瞪圆了一双眼珠,“你说得守,不会是坟边的那两间草房吧?”上次去祭扫的时候还在奇怪,荒郊野岭的为什么会有房子,现在看来,那竟是肖氏为两个通房寻的安身所在……那个妇人太恶毒了!
冯氏垂着头,将所有的表情都敛进了侧脸的线条下,可玥丹却看到了有颗颗珠泪落到了衣襟之上,没由来的,心像被什么揉了又揉,疼得发胀。
无言地送冯氏回房,听着隔壁从轻微响动到安谧下来,玥丹就那么倚着门框静静地伫立,早春沁凉的夜色抚慰着乱麻一样的思绪,一弯小月挂在中天,连颗陪伴的星都寻不到,就像此时玥丹独自挣
扎的影射,它与她,都是孤寂的。
到底要怎么办……这个问题让一向果决的玥丹生出了迟疑,内心当然是希望手里有能与肖氏抗衡的东西,哪怕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和平相处,至少能过自己安静的日子,可一旦那层茧被剥开了,会不会累及什么一并坍塌……
“娘……”
随着一声唤,一排森森的白牙首先进入到了玥丹的视线,旋即她就拧了眉头,“你怎么来了……”
我想你了!
“我想你了!”
玥丹心里的话跟小贵的答案重合到了一起。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小贵皱皱鼻子,“现在就算你走到天边,我都不会再找不到了。”
玥丹一愣,小贵得意洋洋地说:“你身上有我的味道,”玥丹又是愣,他指着已经好了的嘴角继续白活,“上次,这……留过血。”
记得,他还拍着大腿哭嫌她出手重了,不过,几个月过去,就算当时真沾了血渍,也早就没了气味,这小子还真敢胡编……拍拍他的肩,“走,跟我去办事。”
“又要吓唬谁吗?”小贵兴奋得一蹦三尺高。
玥丹没理他,负手出了小院。小贵的率真让她下了决心,其实,有时候简单点也没什么不好,像小贵,想到什么做什么,总能让自己沉浸在快乐之中,而她却总是在做事之前权衡再三,所以才会累,心更甚。
站立在黛瓦灰墙的僧房外,这里听不到琅琅的晚课声,就连悠扬的钟磬都一点寻不到,这在尘世中隔出的一隅,就是那位传说一样的济原禅师的住所,这里,玥丹在心里重读过无数次,每当被肖氏逼得喘不过气来时,都会有冲动想问个答案,又一次次将自己劝退,以至于现在都不用看坐标指示,就能轻易找来。
“娘……这里,这里是修行人住的地方吧?若是,若是……会不会遭了报应?”小贵戚戚地问。
玥丹扫去一眼,“你留在这儿,什么时候听到我叫你,你再进去。”
“不……要……”干脆的拒绝在她的利眼下变得含糊,最后只能扁着嘴应了,“好……”
推开门,一个身穿伽蓝褂的背影转回身,那似曾相识的眉眼让玥丹微微呆住。
出家人显然没想过会有人闯了清静地,双手合实起身,微微一礼,“施主
?”
清冷的声线引来了玥丹无声的笑,“济原禅师?”
“不敢当。”
这话还真不是谦虚!玥丹径自走到了他刚坐过的蒲团旁,往正燃着清香的供桌上瞄了一眼,一本经文端正于其上……《具足戒律》,玥丹收紧了唇线,“我们谈谈!”
这会换济原发怔了,“施主,现在是晚课时间。”言下之意就是不应打扰。
玥丹用一些自己也说不上来的心情面对着这位静得像一池死水的高僧,“我是马玥丹!”
“你……”惊恐只是在眼底一划而过,很快就很难在他的脸上寻出半点迹象,只有那手中的持珠,在指尖下一颗颗地捻过,发出些许悉索声响,似乎才能佐证他内心的骇然。
“林元景,你不能受戒!”强硬的祈使语气,充分表达了玥丹不接受别的答案。
他的讶异让玥丹确定了自己没有猜错,而刚刚迈进这间僧房的一瞬,让玥丹想通了整件事。被肖氏扔到法清寺并不是没有原因的,成为佛门弟子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的事儿,从皈依到受戒还要经过漫长的考核。去年三月是林元景皈依佛门的日子,而此刻……应该是戒期将满,可以拿到戒牒,正式进入法清寺僧团的关键时期。
肖氏想用最后的尘缘来羁绊住一心向佛的儿子……而她很不幸,又成了肖氏手底下的一步棋!
不过,肖氏做梦都想不到,渡了江的小卒,不会永远受制于人!
“施主,贫僧法号……法号济原。”语无伦次,再没了得道高僧的超然。
玥丹略有些嘲讽地勾起一边唇角,“以你的修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