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模糊的血肉已然被沐然徒手撕了下来。他下手之狠似是用尽了周身的所有力气,连带着她的筋骨也被一同牵扯而出。
“这,才叫抽筋剥骨。”他对着海妖狰狞的脸颊,淡淡的做出了口型。
似是看懂了这人类的话,海妖仿若疯了一般不停的摇摆着自己的身体,试图从他的手中逃脱,她的利爪猛然从他的肩胄处拔出,夹带出一片翻飞的血肉。然而,他却只是微微蹙了蹙眉,手上的力气却丝毫没有松懈。
海妖湛蓝色的眼中渐渐显出恐惧,面对着渺小的人类,她第一次感到可怕。
为何他宁愿拼着受伤也要换取伤害自己的机会!眼前这个,到底是人还是恶魔!
既然如此,就算是玉石俱焚,她也要拉上这个凡人!
海妖以利爪挡住他的去路,大张的嘴露出尖利的獠牙直咬向他的脖颈。
沐然气力用尽,已然是强弩之末,咬紧牙关,身子却仍微微一晃。他强忍着体内翻涌的血气猛的钳住对方的咽喉,却已无暇再应对她的利爪,
偃月刀的刀光渐渐黯淡下去,沐然心下暗暗一空——或许,这一遭真的要玉石俱焚了。
好在自己早已安排好了下山的事宜。阑珊,从我怀里取走海妖之泪后,阿诺自会助你离开密宗,离开这个充斥着鲜血与杀戮的魔窟,去找缥缈城,开始新的生活吧……
他抬首向岸上望去,想再看那个鹅黄的身影最后一眼。
可却不由一惊,岸边空空如也,那个一直焦急的守望他的身影,什么时候已然不再那里了?
脑海中闪现过千万种可能,可却还没待他分析,思绪便被海妖身体猛然传来的剧烈抽动而拉了回来。
定睛望去,海妖赤裸的胸口,一把尖利的短剑已然穿体而过。
海妖不甘心的睁大了双眼,大片鲜血顿时蔓延开来。
沐然透过猩红的血水抬眼望去,那张熟悉的脸颊在海妖凌乱的发丝后缓缓显现。
阑珊?!
女医者此刻紧抿着嘴唇,猛的将手中的短剑一绞,海妖的心口顿时开出了偌大的血洞,模糊的血肉弥漫开来,那只在海底肆意猖狂的妖大张着嘴,却已再喊不出声。
挥舞在空中的利爪缓缓垂下,她死死的瞪着沐然,不过只差咫尺距离,她却再无力气拉他一同落入地狱。海妖布满血丝的湛蓝色双眼渐渐闭了上,她的身体从那柄短剑慢慢滑下,仿若一株破败的残花,向深邃的潭底沉了下去。
阑珊微微蹙眉,冰冷的海水使得腹中传来一股震痛,她挥袖拂开布满血肉的潭水,一把拉过沐然便向头顶的上方游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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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息之法十分耗力,经过一番缠斗,二人皆已疲惫不堪,破出水面爬到岸边,久违的空气夹杂着陈旧的气息扑鼻而来,却是格外清新。
大口喘着粗气,二人相视而望,没有任何言语,却不约而同的笑了出来。
轻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阑珊以手臂支起身打趣道:“洛少主,你的海妖妹妹似乎对你并不怎么友好。”
沐然悠然的抬起脸颊,“还不是你这善妒的女人将她一刀剜心了,否则此刻本少主还在与她鸳鸯戏水。”
斜睨了他一眼,阑珊浅笑着走上前:“洛少主好像很喜欢鸳鸯戏水?”
沐然莞尔一笑,淡淡望向她,“你我相识在水中,如今又相救在这水中。你说,会不会有一日,我们也要一起死在水中?”
然而话音未落,突然一丝破空之声猛然响起,他本能的推开阑珊。
“咚”的一声闷响,那只鎏金箭头在距离沐然墨蓝色瞳孔不到半寸的地方稳稳停了下来。
他的掌心将箭矢握的咯吱作响,那尖锐的箭簇却无法再向前半分。
阑珊回首望去,那石室的入口处,正整齐的站满了十二金衣侍卫仅存的十人。而他们身后,则是数十名密宗的锦衣侍卫。十只长弓齐齐的对准了水潭旁的两个人,那雪亮的长刀和金甲,在昏暗的石室内不容逼视。
沐然猛然收力,掌心的箭矢咔嚓碎成两截。
他淡淡扫向举着长弓的每一张脸,“你们,确定要将武器对准你们的主子?”
他不大不小的声音,却足够威仪,话语里暗藏的愤怒,更令那十柄弓不由得颤抖起来。
握弓的人,尽数缓缓垂下了头,不敢再直视他墨蓝色的眼。
他们十二金衣死士皆由洛少主亲自挑选,各个侍主二十年。如今竟要弑主?他们又要如何做得!
“滚!”沐然猛的挥袖将箭簇狠狠甩落在地,伴随着箭簇滚地的“当啷”声响,那些举刀的侍卫本能的向后退了些许,可却没有人敢散开。
在密宗,每个人都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少主有着本能的敬畏。然而,能让他们感到无尽恐惧的,却是另一个人。
豪迈熟稔的笑声在石室中陡然回荡开来,“沐然吾儿,你好大的威风啊!”
当听到他的声音,阑珊和沐然的脸色皆不由一变,“洛无天!”
作者有话要说:
送来一句迟来的祝福,亲爱的读者们中秋节快乐,国庆节快乐,总之长假快快乐乐。
前几日陪家人过节,这个十一假期基本在奔走和各种琐事中泡汤。
但应姑娘们的要求,樽今日会争取双更。
第63章 十三 【倒戈向】全
“看来,是为父太过宠溺你,让你的权力大到忘记了身份!”
逼人的气息顿时充斥在狭小的石室四周,守卫整齐的让开一条长道,那个紫袄轻裘的身影顺着石阶不紧不慢的缓步走来,每一步都似湮灭了这周遭空气,每一步都让人不自觉的退却。他带着所有人最原始的恐惧,让人们颤栗。
而唯一能在他面前不卑不亢的,只有这位年轻的密宗少主。
沐然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伤口渗出的点点血迹在火光下散发着诡异的光,负在身后的手,却缓缓收紧了那柄伤痕累累的偃月刀。
洛无天冷洌的目光淡淡转向阑珊,“红颜祸水,为父不怪你。”他缓缓昂起头,“沐然吾儿,只要你亲手杀了这个女人。私闯禁地的事——本座,可以不予追究!”
众侍卫一片哗然,密宗一向铁规如山,从没有一个人可以意外获恕。
少主对于宗主来说是有多重要?他竟是连百年宗规也为他暂置不谈了!
沐然低垂着眼帘,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可是他却始终静若雕塑,没有半点要动手的意思。
少主不是连这样的机会都不肯要吧!忠心耿耿的十二金衣侍卫见状,忙纷纷开口:“少主,杀了这个妖女!宗主念在和您的二十载父子情分,一定会放过您的啊!”
“少主,动手啊!不能做密宗的叛徒!”
“少主,不过一个女人!不能手软啊!”
此起彼伏的呼喊声接连响起,他们高唤着,嘈杂的话语已经分辨不出声音的来源。
似是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感到意外,洛无天自若的望向他,“沐然,你可不该是为了女人,而断送前程的人。”那语气平淡而温和,仿若只是在引导孩子的老人,可是他深邃的眼眸中,明明暗藏着一份不置可否的冷笑。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了沐然的身上,素白的锦衣上斑斑血迹猩红刺目,他缓缓抬起了幽蓝色的眸子。
身后那紧握的手臂徐徐举起,偃月刀锋利的刀刃折射出了灼目的光华,他慢慢转过身,将目光投向了一直护在身后的人。
“杀了她!”
“杀了她!”
“杀了她!”此起彼伏的和声渐渐连成一片有节奏的韵律,那声音将刚刚恢复宁静的潭水震慑出了片片波澜,似是要将人逼到无路可退的境地。
于他们来言,女人不过是寂寞消遣时的一件玩物,怎可和那呼风唤雨的权势和生命相提并论!
她没有后退,她就站在那里,静静的望着他,看着他一步一步握着刀走来,看着他与自己的距离越拉越近。
“杀了我,将药送到武陵村交给我娘。”她垂下眼帘,在他高大的身躯挡住自己身影的那一瞬,用几不可闻的声音淡淡叮嘱,那样的平静,仿若谈论的并不是死亡。
他的世界本就是为自由而战为权势而战,她,凭何用这一年的光阴撼动他二十余年的世界?
他张开手臂,轻轻的环抱住了她。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样面对面的好好抱着她,他的怀抱仍旧如以往那般温暖宽大,一如她初见时的那样。
冰凉的刀背俯在了她的后背,他握刀的手没有丝毫松懈的意向。
或许,这便是他所给予她的最后温存,他们是这样想的,她,也是这样想的。
“我上山时用的绳索还在,顺其而下,自有人接应你离开。”他抬手轻抚过她的长发,贴着她的耳畔,淡淡垂下眼帘,“你趁乱下山,去找缥缈城。永远——不要回来。”
她尚未从他的决定中幡然醒悟,垂在长衣下的手已经被塞入了一枚冰凉的玉瓶。
海妖之泪!
她猛然挑起眼帘,然而在她意识到他决定的那一刻,一切已然没有余地扭转了!
她纤瘦的身体被他毫无预兆的推向了石室靠近出口的一侧,雪亮的刀光旋转出来完美的半圆,偃月刀锋利的刀尖,已然直刺向了洛无天的心口。
局势陡转,所有人都有刹那的失神。
多少年了,密宗的残忍冷酷早已让所有人失去了反抗的勇气和胆量,没有人敢抗拒,更没有人敢对宗主拔剑!
没有人想过,有朝一日,最先打破这份宁静的是一直被委以重任的少宗主。
面对迎面而来的长刀,洛无天的身影却没有丝毫撼动,当刀尖即将穿过眉心的那一刻。
长刀却突然停了住,再无法前进分毫。
偃月刀被他那双沧桑枯槁的手牢牢夹了住,那素来高高在上的宗主不愠不火的开了口,“你终究还是对我拔刀了。”
“你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这世上,没有人比你更了解我。”他清楚自己用尽全力的一刀也无法伤他,望向他指尖的偃月刀,沐然嘴角却突然勾起了自若的笑,“可是义父,这个世上也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我杀不杀她,结局都是一样。”
话音未落,他手中的长刀便陡然旋转起来。洛无天赫然松手侧身避过,沐然的长刀却曲水流觞的直追而来。刀光飞掠,晃得人眼前一片迷蒙,努力望去,只看得到一紫一白两道身影。
众锦衣侍卫在幡然醒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