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靖走到床榻边,伸手理了理项婧的碎发,心神荡漾,柔声说:“我要你记着,‘孩提私下约,此生相执手’。永远不许忘记。”
项婧还来不及点头,范靖已经出了门去,只依稀听见他的声音:“你们都留在府里照顾婧儿和厉君。”
“诺。”
项婧出了一会儿神,忽的想起昨夜,笑意不自觉的在脸上荡开了,将手从毯子里伸出来,抱着头偷笑起来。
往后我每一天睁开眼都会瞧见他对我笑,都会摸得到他的脸,都可以感受到他的温柔。。。。等找到周狄,我们便去西域,做一对像爹娘一样的快活夫妻。。。。
自那一日范靖离去后,一连两日项婧都没有见到范靖。第三日一早,项婧正想自己出去瞧瞧,鸳鸯却进了屋。
“婧儿,昨日我给三公子整理衣物,摸到这个荷包,我只是摸摸都觉得绣的真好。”鸳鸯伸出手,手心里放着一枚荷包。
上面用红线绣着同心结。
项婧伸手拿起来,反复打量。。。。自己从未绣过荷包送清靖寡欲。。。。这是怎么回事?
同心结。。。。结同心。
鸳鸯虽看不见,但对人的情绪变化感知很敏感,忽的觉得事有蹊跷,立即说:“三公子前几日匆忙进宫去了,定是走得匆忙才忘了戴在身边。你今日若无事,便教我绣罢。我好绣一个给。。。。”
项婧握着荷包,只觉得千斤重,压得自己喘不上气,难道真如二哥所说,范靖与人已有婚约?
久久才说:“我也不会绣。”
鸳鸯一惊。
项婧苦笑起来,“鸳鸯,是不是。。。。我太傻?”
“不是的。”鸳鸯握住项婧的手,缓缓跪坐在项婧身边,“不是的。三公子不是那样的人。婧儿,你该晓得,三公子不是那样的人。”
项婧沉默。
“这世间,有的事并非我们能掌控,三公子兴许有他的身不由己呢?”
项婧侧着头看向鸳鸯,紧紧皱着眉说:“身不由己?我爹爹为了娘亲连匈奴单于的邀请都弃如敝履,我大哥、二哥、三哥一定也肯为自己心爱的女子抛下这世间的一切。他为何做不到呢?他的身不由己,到底是比我重要的罢。。。。”
鸳鸯紧紧捏了捏项婧的手指,连连摇头说:“有时候,世人都因为双眼看的太清楚,反而看不到这里。”鸳鸯说着便伸出手去轻轻伏在了项婧的心口。
项婧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心口,伸起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我该拿心去看的。。。。是不是?”
忽然,刘长猛地敲了敲门,不等两个女子应便走了进来,“快些收拾了行李,随本王回淮南。”
“你们要走?”项婧一听便收起了心中的郁结,立即紧紧攥住了鸳鸯的手。
刘长迈进来,摇了摇头说:“是我们。你,你,我。”说着便一一指了指鸳鸯、项婧和自己。
“我?”项婧惊讶。
刘长点头:“小靖说要我们先回淮南,他事后再来。反正你已经是他的人了,等他到了淮南,本王再给你们办个风风光光的喜宴,如何?本王最喜欢喝喜酒了,何况是你和小靖。。。。”
鸳鸯忙的摇了摇刘长的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项婧却急急问:“他在哪里?”
刘长也觉察有些不对,看了一眼鸳鸯说:“在宫里呢。皇帝近来事多,他是太傅,自然忙些。”
项婧却不依不饶,立即要出门去,刘长一把扯住项婧,“你去哪里?”
“进宫。”
“胡闹!你是谁?那上林苑是你想进就能进的地方?进宫了又能如何?你便好好待着,晌午后随本王去淮南就是。”刘长板着脸骂道。
“你又为何不愿我出门?”项婧反问。
刘长一怔。
“婧儿,二公子嘴虽不饶人,但心是好的。你随我们去淮南罢,三公子办完了事,定会来寻你。”鸳鸯忙的开口帮着刘长劝道。
项婧甩开刘长的手,拿起荷包在刘长眼前摇了摇,“二哥走那一日与我说他早有婚约。是谁?是哪家王公大臣、将军言官家的女儿?你们都晓得,却都瞒着我!”
刘长瞥了一眼荷包,握拳敲了敲额头,自言自语嘟哝道:“小靖怎会留着这种东西在身边。。。。真是愚蠢之极。”
项婧心一沉。
难怪他三番四次推开自己,他根本就没有想过娶自己。。。。自己这几日再用力的挽回,都无济于事!
“罢了,你既然已经知道,我便不瞒你。吕后下旨,太子太傅今日迎娶吕后的义女,莨菪。那是天命难违,小靖身为人臣,别无选择。何况男人三妻四妾也属寻常,小靖堂堂太子太傅,你也无须。。。。”
项婧一扭头,眼眶中打转的眼泪啪嗒啪嗒就落了下来,“他瞒着我娶了别家女子,还要你带我去淮南掩人耳目。。。。我真该随二哥一起回西域!”
“带你去淮南是我的意思。”
项婧一怔,竟没想到刘长还如此细心,不忍自己伤心有意想支开自己。还是。。。。根本就是范靖想要支开自己这个碍眼的人。
“三公子心中的人是你,就算娶了那莨菪,三公子也是心在你身上。你且先随我们去淮南,三公子一贯聪明,不会纠缠于这样的事的。婧儿,你需信他。”鸳鸯继续劝道。
“吕后可以逼着他娶妻,难道不能逼着他洞房吗?”项婧抹了抹眼泪,看向刘长说,“是我信错人,给错心。”说罢扔掉了荷包,快步跑出门去。
刘长看了一眼鸳鸯,一个箭步上前,横手一劈项婧的脖颈,项婧立即晕倒在刘长怀中。
“立即备马车,我们回淮南。”刘长吩咐。
“诺。”
马车急速往淮南的方向奔去。
摇摇晃晃的马车内,项婧渐渐醒来,首先看见侧躺在另一边的刘长正在休憩。
“醒了?已经出了长安城,在户县外了。”鸳鸯伸手托住项婧的腰背,想将项婧扶起来。动作极其熟练,可见她伺候人的功夫真不浅。
项婧默默不语。
“婧儿。。。。”鸳鸯低声唤道。
项婧看着鸳鸯说:“二哥告诉我的,远不止他有婚约。。。。我可与你说过我来长安是为了寻儿时的两个朋友?”
鸳鸯摇头:“未曾说过。”
“我是来寻大哥哥和周狄的。我会来长安,只因那一日在楼兰和三哥瞧楼兰公主的花车队,我在人群里听见两个女子议论。她们说起了大汉的一切,亭台楼阁、歌坊戏楼,还有美食美酒、舞女仕女。。。。就像大哥哥当年告诉我的一样。我想见大哥哥,想和大哥哥和周狄一起去瞧瞧这些歌舞坊内的女子跳舞,想喝一喝大汉的美酒,尝一尝大汉的菜肴。。。。所以我偷偷来了长安。然后巧合的在七公子手下救了清漪,第二日被卖到了娼妓坊。。。。是清。。。。范靖和七公子救了我。他替我赎身、替我救清漪的婶婶、他与燕王周旋、他带我去见他义父,他为我做的一切。。。。二哥说。。。。”
项婧说着便哽咽起来,眼眶红红,与往日的俏皮模样截然不同,“二哥说,清漪的婶婶被抓,是他安排的。他为什么?燕王是他设计害死的,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一手安排好的。。。。我却傻乎乎蒙在鼓里,等着他的一生一世!在长安城,根本不是巧遇,也不是缘分天定,是他的步步为营。”
鸳鸯一直不说话静静听着,待项婧说完,脸上露出略带酸涩的笑意,“我与三公子很早便相识了。他过去生长在大户人家,可是家道中落,家中人都不在人世了。。。。三公子受过很多苦,但他却是如今这般。我在如意居内见他第一面时,就觉得很早就熟悉了一般。。。。三公子绝不是三心二意的公子,我看得见,他是真心在喜欢你的。”
项婧没有说话,也没有挺清楚鸳鸯口中的话。
他若喜欢我,此刻他为何不在我身边?此刻我为何要去淮南?此刻。。。。
他应该正身穿红衣,牵着新人手,洞房花烛。
项婧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红衣,觉得很是讽刺。
我穿着红衣,却不是你枕边的人。
“有时候,因爱得深,所以藏得深。三公子外面瞧着是个热心的人,其实不然,要走进他的心,需要些时日。用眼看不见,便用你的心去瞧。”鸳鸯低声说道,像在自言自语。
忽然马车一个急停,不等项婧说什么,外面传来了厮杀声。
鸳鸯一个激灵坐起来,立即叫醒了刘长,“二公子,你与婧儿当心些,我护着你们先走。”说罢便跳下了马车。
项婧反应过来遇上了行刺,顾不得伤心,立即拉着还迷糊的刘长跳了下去。
马车正停在郊外的土路上,刘长身边带的侍卫正在和十几个黑衣人厮杀。
鸳鸯张开双臂将项婧和刘长护在身后,面容狠戾,虽看不见四周的形势,但却十分警惕。
“走!”鸳鸯拉着两人要跑。
一个黑衣人扬剑就朝项婧刺去,鸳鸯闻声侧腿一踢,将剑挡开,拉住项婧往前送去。不料另一边一个黑衣人拿着剑朝还晕乎的刘长刺去。
“当心!”项婧脱口而出,想伸手去拉刘长。
待项婧再睁开眼时,鸳鸯挡在了刘长身前,长剑直指j□j了鸳鸯的胸口!
“鸳鸯!”项婧叫起来,朝两人直直奔去。
刘长跪在地上,抱着胸口溢血的鸳鸯,“你。。。。你。。。。这是。。。。”
项婧忙的想从怀里的荷包中找些止血的药,鸳鸯却笑着说:“婧儿。。。。”
她眼中竟然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项婧微微一怔,觉得有些蹊跷,伸手在鸳鸯眼前晃了晃。果然,鸳鸯的眼睛跟着项婧的手微微动了动。
她能看见了!
项婧惊得捂着嘴,片刻忙的凑过去,“我在,你,你不要死!你可以看见了!你瞧!我是婧儿!鸳鸯,你瞧我!你别怕,我带了三哥给我的药,不会让你有事。。。。”
正在找着,一队羽林军风风火火赶来。领头的正是朱虚侯刘章。
刘章一见到见到刘长,大吃一惊,看了半晌才下令:“将所有人捉起来!”
羽林军立即上前和黑衣人厮杀,其余几个人顺势将项婧三人围住。
项婧低头看怀里的鸳鸯,脸上依旧带着笑,但脸上的血色渐渐褪去,不舍的握着鸳鸯的手,含着泪不断说着:“不要死,不要死。。。。”
“二。。。。”鸳鸯看向身边的刘长,眼中闪耀着暖暖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