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良心,老奴绝不是……”
“先不急着赌咒发誓,”宛眉用食指磕磕桌子:“我年纪轻,经过的路没有秦公公走过的桥多,不过,我也懂得一个道理,那就是与其满世界去找那幕后的主使,不如静观其变。”
“公主尽管吩咐,老奴鲁钝,公主怎么说,老奴怎么去办。”
“小太监不能死,可是他已经只有出的气儿没进的气儿了,我派宫女儿去看了,就差一口气了,这样,你将他挪挪地方,对外面说他没死,又活了。”
“这个……公主呦,您长年不在京城,怎知道这宫中的规矩,太监死了,那么大一个尸体,挪不出去,难道还能平空变没了?难道,您让老奴把他的尸体沉入皇后娘娘的天天赏花的荷塘里去?况且,小太监没了一个,也没有人填空缺不是?”
“这个好办,皇后娘娘今晚的晚宴上,一定会给我安排住处,你就把这个小太监。调到我的身边侍候。”
“老奴不懂……”秦顺更加不明白了,一个马上变成死尸的小太监,给公主当差去?这个不合适。
“我问你,这宫中有什么去处,死了人不用将尸体处理掉的?”宛眉微笑,“秦公公,您在这宫里想处理掉一具尸首,还不容易?话说,宛眉就算是远在掖城也听说过秦公公的本事,只要秦公公想办,把活人变成死人,让死人复活,倒腾起来还不容易?”
宛眉这句话一说出口,秦顺突然如醍醐灌顶一般,心里变得明镜一般。
水牢!
公主说的“这宫中有什么去处,死了人不用将尸体处理掉的?”指的正是大内的那个秘密水牢,而水牢中关着的犯人……
秦顺突然明白小公主为什么绕了这么一个大圈子请他入瓮了,原来,所有的事情都是因为水牢中关着的那个男人。
水牢中的犯人本来属于御林军的管辖范围,而守宫的御林军与太监之间,本有不睦之处,那些御林军多是世家公卿之子,伸出名门势显赫,他们一般上是看不上他们这些阉人之流的。
确切的说,皇城的外城归御林军管理,而内城就是他们这些太监的天下,内外有别,他们侍候皇上以及嫔妃,本来就容易亲近龙颜,自然平日里的好处得的比那些侍卫多得多,所以,可以说双方是互相看不上,也是互相老死不相往来的。
但是,这一次拿水牢中关押的犯人,却早已经引起秦顺的注意,因为——那个男人的眼睛!
蓝色的眼眸,这小子就是化成了灰,秦顺也记得他!这就是十六年前,被他抓入皇城,想净了身将他献给端王的那个男孩子,当年的情形他还记得一清二楚。
十六年前的那个冬日,朱润之昭告天下,将他的长女,长公主朱宛眉送往边疆掖城抚养,待到公主成年之后,择日与北海国的太子和亲,而那个蓝眼睛的小男孩儿,当日也在场。
秦顺还清清楚楚地记得,朱润之任命宇文爵为大将军,去掖城镇守边关顺带辅佐小公主,他还记得,这个蓝眼少年当时因为箭法不错,被朱润之赏给宇文爵,做了一个随军的骑奴。
他更记得,几次随皇上巡狩掖城,这个蓝眸少年的武功每一次都记朱润之大加赞赏,可惜宇文爵却一直只用他做骑奴,几乎没有提拔过他。
这一次宇文爵发疯一般将这个叫作“湛”的男人抓回来,将他关在与世隔绝的大内水牢之中,很明显的就是想置他于死地。
秦顺不知道这个湛与宇文爵之间的过节,但是,今天宛眉这一席话说完,他突然明白了……这小公主十分关心那个关在水牢之中的男人。
而他,一个终日城在后宫侍候主子的奴才,什么样的事情没有见过?什么样的秘密没有经过?听到宛眉这几句话,秦顺满脑门子的汗水,一下子都没了。
“公主,您的意思是……水牢中的那个人与这具小太监的死尸……”
“我说过什么吗?”宛眉微笑:“我只是需要一个能给我洒扫庭除的小太监,不多话,勤快,我平时好清静,那些碎嘴子还有喜欢去各个宫院乱窜的奴才,不要也罢。”
“老奴明白了!”秦顺跪在当地,咚咚咚的给宛眉磕了几个响头:“老奴立马去办,包管公主满意。”
“秦公公请起,”宛眉抬抬手:“宛眉一个小孩子家家的,哪儿当得起您这么磕头啊,今后宛眉在这宫中还要仰仗公公的照顾,公公年纪大了,还是长辈,今后见面也不要总是这么大礼参拜的,怪别扭的。”
“公主哪里的话,能办好公主交待下的差事,是老奴的福分。”秦顺听到宛眉夹威带棒的这么一通话,不但没有再冒冷汗,反而是眉开眼笑起来:“老奴这就给您去办。”
他急急忙忙地起身向外走,宛眉又叫住他:“等等,秦公公,您这是去办什么事情啊?”
“哦,老奴刚刚安排好了今夜皇后娘娘给公主的接风喜筵,正要去将西面的春华宫给公主打扫出来,公主喜欢僻静的住处,春华宫紧邻御花园,闹中取静,是修心养性的好地方。”
“嗯……”宛眉满意的点头:“秦公公不愧是父皇身边的人,果然是办理利落,秦公公,宛眉先在这里谢过了。”
“岂敢岂敢,老奴告退,告退……”
秦顺低眉顺目的退出房间,夜色低沉,一阵寒风吹来,他硬生生的打了一个冷颤,这才发现后背的衣衫已经湿透了,他愣愣的站了一会儿,才举步向外走,这个小公主果然是厉害的角色,她的这出其不意的给他一个下马威,这胆色,简直不输须眉男儿。
秦顺出了长春宫,快步走向自己的居处,一路上,他将即将要进行的这个偷梁换柱的计划在脑子里又仔细的思量了一遍,宛眉公主这着棋走得险,看来,她真的很在乎那个关在水牢中的男人。
思来想去,秦顺不由得暗暗微笑,还真没看出来这些皇子公主,竟然都是情种,早在当年还是太子的朱润之,就为了骊妃,而违背自己父皇的意志,宠幸了仍然是女奴的骊姬,浑然不顾自己仍然岌岌可危的太子位。
现在,这个小公主又为了一个蓝眼睛的奴隶,开始算计上他秦大总管了,不过,宛眉分析的也在理,他贸然的杖毙那个小太监,确实对他自己的仕途太过危险,既然如此,他就索性也送公主一个人情,一个天大的人情。
五十九 监国
秦顺打定了这个主意,就开始着手去安排。
他之所以这么痛快,是因为他知道——这个他想去救的男人,即使是小公主的男宠、面首、情人,对他秦顺又有什么影响呢?假如事情败露,他满可以将这件事一推三作五,救人换尸都可以说成是公主的吩咐。
再者,这个即将成为监国的公主欠了他这么大的一个人情,小公主今后在朝中的势利渐渐壮大,他也会多一条出路不是?
退一万步说,他现在要是死扛着不给公主办事,自己说不定也不会有什么事,因为公主不一定能真的对皇后有那么大的影响力,可是,为奴之道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让主子觉得自己的权威无法撼动。
这,也正是他秦顺能在这夏禹国的权力中心岿然不动这么多年的秘诀,小公主……她想体会主子的感觉,就让她体会个够吧!
至于御林军那帮孙子,秦顺微笑,他对付那些人可是太有办法了。
宛眉在小美的服侍下,换上浅驼色四合云地过肩蟒妆花纱单衣,玉色纱中禅,红领襟袂裾,外罩四合如意连云纹亮地纱,四合云地柿蒂窠过肩蟒妆花红缎袍织金云龙文。
这繁琐的衮服正式的宫中晚宴必须穿的,小美一边给她上妆、梳头,一边在她耳边说:“公主,这身衣服是皇后娘娘从压箱底儿的衮服中找出来的,娘娘吩咐了,今夜的晚宴,您的几位皇叔都会出现。”
宛眉点头,小美为她的唇上点上胭脂,然后退后几步,拿了一面磨得锃明瓦亮的铜镜给她照:“头上戴两个珠花吧,不然太素了。”
“好啊,不过别拿那个,太重!”宛眉摇头制止小美那黄金打制的金凤冠——看着那金冠就好重,上面还镶着几颗手指肚大小的明珠,那金冠要是给她戴上,一场晚宴吃完,她的脖子弄不好就要残废。
“那就来支钗子吧!”小美喃喃着,将金步摇的钗子给她鬓上插好,又拿了一对累丝联珠纹金镯给她戴上,霞披在用镶玉霞帔坠坠好,腰上是一个简简单单的素面玉带,宛眉等小美将这些配饰都为她装饰全了,缓缓地站起身走了几点。
正要从小美端着的镜子中看看前后的效果,骊妃一推门进来了……
骊妃也着了嫔妃的礼服,不过她的装束尽量素淡了很多,看到宛眉穿好礼且的模样,骊妃也笑了:“没想到我的小公主穿好全套的衮服,会是这么美丽。”
宛眉上前执住母亲的手:“母亲,孩儿正要去找您。”
“嗯,我们一同去皇后的昭阳宫吧。”骊妃微笑着为宛眉拢好衣袖,将她胸前的那枚朱润之御赐的玉佩摆正:“宛眉,母亲其实不求你能做什么监国,只求你能平平安安的过一生,但是,既然情势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你做监国必然会引起几位皇叔的不满,所以……你要谨慎又谨慎,切记切记!”
“女儿知道了,母亲请!”宛眉扶着骊妃迈步出了长春宫,母女二人乘了步辇直奔昭阳宫。
皇家的家宴,只有几位皇族的王爷和王妃,由于都是亲族,就没有拘君臣之礼,慕容皇后命令宫女卷了内眷与外眷之间的竹帘,丝竹之声袅袅婷婷,几位从未见过宛眉的皇叔纷纷离座来向宛眉敬酒。
端王、齐王、汝南王、湘郡王,各位王妃、世子、郡主以及各位王爷家的女眷们,一时间宛眉还真记不住这么多张的脸孔。
“公主,”端王端了酒杯,已经是第二次来敬她酒了:“公主在边关这些年,皇叔我还是第一次得见,刚刚的那杯酒算是洗尘,这杯全当接风。”
还没等宛眉端起酒杯答谢,端王早已一扬脖,将酒杯中的酒喝了一个精干,他又倒了一杯酒,转身冲着慕容皇后一躬倒地:“皇嫂……”
“端王,你醉了。”慕容皇后不动声色的挥挥手,早已有两名小太监将他架开:“端王妃,你可以先告退了,将王爷弄回府,帮他煮点儿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