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这么说……”
“你也没有办法解毒是不是?”
“我没有这么说!”蓝沙几乎要被他烦死,“把药给我,我自有分寸。你最近太过紧张了,回去先让自己好好休息休息再说!”
阑棠指着手里的瓶子:“疯子!这是毒不是药!”
蓝沙无奈地搓了搓眉心:“佘阑棠……”
阑棠坐下来听他要说什么。
“我体内的毒不是一种两种,而是上百种,虽然相生相克,但也积毒难消。这些毒不是一朝一夕解得了的,所以我需要先用毒压制发作,才有时间解毒。所以……拿来!”
“我真想不明白你学医的时候怎么会惹了这么一身剧毒……”
“以身试毒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你不要大惊小怪……”
看到他还在犹豫,蓝沙眉一扬,冷冷地道:“若是不想明天看到我七孔流血死在床上,就拿来!”
“你这个……”阑棠真不知是哭好还是笑好。这种事情居然用这种威胁他的口吻说出口……
“疯子?”蓝沙提醒他已经说了无数次了。
阑棠将药重重地搁在桌上,骂道:“疯子!”
灵犀的楼阁离得前庭极远,是为了灵犀专心养伤腾出的屋子。
屋里小小的孩子半卧在塌,眼神飘忽地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听到推门的声音,转过头,笑笑,一贯的乖巧柔软:“大哥说你不舒服,你应该休息。”
“那是昨天的事。”蓝沙走到床边坐下搭他的脉。
“你的右手受伤了?”灵犀看到他搭脉的是左手,倾着头问。
蓝沙淡淡应了一声,专心诊脉,许久才缩手道:“阑棠将你照顾得极好。”
“爹娘,哥哥姐姐都太担心了。”
蓝沙微皱了下眉,迟疑了一下,问道:“我让人带给你的话,你可知道了?”他希望阑棠没有将此事瞒着灵犀。
“劝我淡泊世事,不闻不问,如此兴许可至弱冠?”灵犀的记性很好,垂着眼睫重复了一遍,有些落寞,再抬起眼睑却又是:“大哥没有把我的话告诉你吗?”
阑棠说——灵犀说他活二十年已经够了,让你不要自责。
蓝沙一下怔住,冷笑一声,改坐到桌边,倒了一杯茶喝着。灵犀若是未得知自己下的诊断又怎么会让阑棠告诉他这一番话……
“我胸口已经不疼了。”灵犀看看他扳起的面孔,指指自己胸口接近心脉的地方。
“不疼跟无事完全是两回事。”蓝沙冷着眉目应道。
“我能自己吃饭了。”
“你在受伤前不是自己吃饭吗?”蓝沙瞪了那张过于纯净的面庞一眼。
“过几天就能下床了。”
蓝沙将手中的杯子重重搁在桌子上。这孩子知道自己受的是什么伤?“我没有允许!不准!”
灵犀笑笑,不跟他辩。
“啊……蓝沙,你看!”
“看什么?”蓝沙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看见窗外的梅枝,因为不是梅开的季节,张着枝叶显得有些丑陋。
“结了果实了。”灵犀的眼神透过那些挂在枝头的小小青果飘得很远。
蓝沙翻了个白眼,起身道:“我嘱咐你的话,你好生记得,否则什么弱冠也是妄想!”
灵犀将视线收回,有些无辜地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
“九岁孩童就有个九岁孩童的样子,不要这么懂事清灵!过早成熟结果没有什么好下场的。”蓝沙说完转身就走,走到门口,猛地想起——这个孩子的结果自己还不清楚吗?他的脚步顿了一顿,便加快步伐离开。
离开楼阁,便是梅林。
蓝沙看到梅树上的青涩果实,心头微微一窒,转头再看,映入眼帘的却是楼阁前“无心”二字。那个孩子准备做个无心人吗?因为知道自己会早死,所以就装作不在乎,装作不在意,不要别人记住自己,不要别人记得自己的好,希望自己死掉的时候没有人伤心吗?
但是无心……就一定不会伤人吗?蓝沙冷笑。
莫说画府的人都知道他这点心思,只是不去点破而已,这十年中会发生什么事,有什么转变谁又会知道……
蓝沙、素笺与芽儿三人在画府呆了半月之久。
阑棠向人探听过朝炔城的消息。但朝炔城向来行事隐秘,竟然探听不出什么,一切风平浪静得诡异。
蓝沙的身体偏弱,伤恢复得很慢,但过了半月时间手伤好得差不多了。他体内的那些剧毒不是一天两天造成的,相生相克到如今,也被他自己压了下去,并没有再发。
素笺素来言行得体,落落大方,便是处得久了,她自己不把本性露出来,任谁又会知道蓝沙在她那里吃了多少闷亏。所以她在画府的人缘极好。贤惠美貌的画夫人对她喜欢得不得了,就差没直接收了她做女儿。
芽儿也是乖巧聪慧,长相又讨喜。画府里上到画老爷,下到画府婢女都疼她得紧。知道她身世的对她又多了几分怜惜。
画府的家人都极亲近,餐桌上常是欢声笑语。
蓝沙看着这些,心里思量着让素笺跟芽儿留在画府,便约了阑棠晚饭后在梅林里谈此事。
“让素笺跟芽儿留在画府?”
蓝沙点头。
“这样也好。爹跟娘都很喜欢她们,早想把她们俩收做女儿,我再去说说,水到渠成,画府不多这两双筷子。”阑棠显然也不讨厌这两个女孩。
“你不是喜欢上那丫头了吧?”蓝沙拿眼角瞥了他一眼。
“素笺?你开什么玩笑?”阑棠不屑骂了一句,转而停下脚步看着他,不怀好意地仔细打量:“你不是在吃醋吧?”
蓝沙轻轻一哼,继续往前走:“我只是觉得你和那丫头过往甚密,若是以后郎情妾意却挂了兄妹的名分,不免太过麻烦。”
“你还真是难得这么好心。”
蓝沙脸色微微一白,没说什么。
阑棠正想着跟父母亲提这件事,并未注意到他的不妥。
“阑棠,你身上有多少银子?”
阑棠闻言微讶地望了他一眼,把腰上的荷包解下扔给他,问:“你要银两做什么?”好端端地问他要银两?实在有些奇怪。
“素笺那丫头似乎之前都呆在凤求凰,我当日带她出来也没多想,既然她现在要留在钱塘,自然要是清白之身。你难道希望以后凤求凰的老鸨拿着卖身契来求见画府小姐?”
“凤求凰?”阑棠“啊”了一声,举着扇子指向画府以西的方向,问:“那个钱塘府最大的青楼?”
蓝沙将荷包里的银票都取出来,将剩下的碎银倒回荷包,扔还给阑棠,顺带瞪了他一眼:“怎么?”
“也没什么……就是……”阑棠倒不会因此看不起素笺,只不过……“既然素笺在凤求凰长大,钱塘必然有不少人认识她,这样好吗?”
“你们画家说是画家小姐,谁敢说不是?”蓝沙皱眉。
“不如……”阑棠烦恼地敲着脑袋,一个头两个大。
这时素笺拉着芽儿远远地过来。
蓝沙向她招招手:“素笺。”他叫她的声音低低的,带着一点点幽冷。“我跟阑棠商量,要你跟芽儿留在画府。”
“留在画府?”素笺怔了一怔。
“哥哥,你不要我跟姐姐了吗?”芽儿上前拉住蓝沙的袖子。
蓝沙摸摸她的头,向来不忍心对孩子厉色:“我会来看你们的。”
阑棠看着芽儿拉着蓝沙的手,觉得有趣,笑道:“蓝沙,看来你这刻薄性子吓不到孩子。”
“公子……”
蓝沙警觉地望向素笺,等着听她又要说什么。
“公子当日不是答应让素笺跟在公子身边学医了吗?公子怎么可以言而无信?”
蓝沙明明知道自己没有答应她,但看着她正义凛然的神情,却有种似乎自己是真的答应她了的错觉。他呼了一口气,道:“我没答应你。”
“素笺可有告诉公子素笺要在公子身边侍奉?”
蓝沙肯定自己在她眼中闪过了一丝狡黠的意味,仔细想了想,觉得这句话并没有任何漏洞才应道:“有,可是我拒绝了。”
素笺点头:“是。公子还说要帮素笺安排。”
蓝沙微微松了口气,淡淡地道:“我的安排就是让你们留在画府。”
素笺嫣然一笑:“公子做这样的安排,素笺知道是为了素笺跟芽儿好。画府的人也待我二人极好。”她对着旁边的阑棠笑笑,续道:“但素笺希望能谋生自己照顾自己,要公子教我医术。”
蓝沙刚要说什么,素笺又截道:“公子说没有兴趣带一个累赘在身边。”
“既然如此……”蓝沙的话说了一半,想到了素笺下面要说什么,脸上微微变色。
“素笺说素笺不会拖累公子,素笺还说……”素笺瞟了他一眼,眼中带上一抹笑意,“公子不带素笺同行无妨,但不能阻止素笺在身后侍侯。公子没有拒绝呢!”
蓝沙一时语塞,瞠目道:“这……”他当日是被这丫头气晕了头,所以夺门而出,未料到会就此落下口实。
他瞪着素笺,素笺笑眯眯地回望他。
阑棠看着他们两个大眼瞪小眼,嗤笑出声:“难得看到蓝沙被压得死死,素笺,你功不可没!”
蓝沙冷冷地瞪了他一眼,将头转向素笺,声音各位地幽冷:“你的意思是非要跟着我不可了?”
阑棠皱眉:“蓝沙……”
“你闭嘴!”蓝沙头也不回地喝止,眯起的眼睫间眼神冰冷。
“哥哥……”芽儿被他吓了一跳,直觉以为他要伤害素笺,伸手抱住他的腰,不让他靠近素笺。
蓝沙停下脚步,低头轻轻拉开芽儿的手,再向前一步:“你说了这么多,设了套子等我跳进去,不过是要我就此作罢,带着你一起上路罢了。只是你以为我是那种说是一便是一,说是二便是二的君子吗?”他冷笑一声,“我从来不信什么承诺誓言,对于承诺誓言没有你想的那么在意。何况——我也根本没答应你什么!”
素笺相识他近一月,倒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么冷冽的神情,生生退了一步,强做镇定道:“公子明明没有拒绝!”
“没有拒绝又怎样?”蓝沙把她的惊惶失措看在眼里,“我都说了,连答应的事我都可以不看在眼里,何况是我没答应的事!”他衣袖一拂,像是甩落了一地的麻烦。
“当日我救你本是自找麻烦,若还答应让你跟在身边岂不是疯了?”
蓝沙逼得近了,素笺连连退步:“素笺……只是不愿寄人篱下,想要跟随公子学医,公子何必说得如此绝情?”
“学医?”蓝沙再笑,“这句话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