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里,清明睡眼朦胧的醒来,听到厅堂里传来一声一声落子声,揉了揉眉心,看了眼窗外依旧漆黑一片,忽的想起来,外面的落子声应该是良卓跟阿瑾在通宵对弈。
她打了个哈欠,掀开被子起身走到柜子前找到两件厚衣服,然后抱着走到厅堂里。
一件递给阿瑾,一件亲自帮良卓披上,看着两人毫无睡意的脸,随口询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寅时”良卓回答道。
“你们要不要先进去休息一下。”
“你家就一张床怎么睡。”阿瑾转动着手中的棋子,一脸坏笑着反问道,“难不成跟你一起睡?”
“阿瑾,休得胡言。”良卓皱眉道,随后拍了拍清明的肩膀,示意她先进去睡。
清明又打了个哈欠,将屋子里其它多余的红烛吹灭,起身拿起什么的绣活坐在一旁开始穿针引线,“你们俩个可以先进去睡会,我做一会针制差不多就天亮了。”
“不会管我们,你先进去睡吧。”良卓放下手中的棋子,一把夺过清明搁在桌上的绣具,“大半夜的,也不怕扎着手。”声音不容抗拒,却又带着宠溺的味道。
清明微愣着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是在关心自己,停下手中针线朝他莞尔一笑,“那好吧,你们也守了大半个晚上了,我先去给你们煮点宵夜。”说着就朝厨房走去。身后阿瑾连忙嚷道,“不许蛋炒饭,下了一个晚上的棋,有些口渴了,你给我们下点面条,记得多加点汤。”
清明笑着摇摇头,刚准备进去,又被阿瑾叫住,“不准放任何浓汤跟肉进去,晚上吃的有些腻了,只要清汤面,再放一些青菜就好了,再卧个蛋,记得我不吃葱花,猪油也不准放。”
清明听的有些愣了, “大少爷,你也太难伺候了吧。你要是担心我做不好,自己来做。”
“别听他的,你做什么我们吃什么。”良卓神情悠闲的笑道。
初春的风刮的有些迷乱,乍暖还寒,枯树上并没有多少新芽,反而是有些枯树叶被寒风一吹打着圈飘零。
清晨时分。
清明打开门,感受着迎面扑来的清新空气,笑着对身边的两人说道,“新年了,我们等一下要不要去城里玩。”
阿瑾顶着一双大大的黑眼圈,有气无力的说道,“我得回去睡觉了,游街的事情就留给你跟良卓吧,免得又有人说我“焚琴煮鹤,大煞风景””
清明好笑的瞪着他,“我什么时候这样说过你了?”
阿瑾白了她一眼,欠了欠身子,阴阳怪气道,“我没说你。”说着,伸出一根食指指了指正在洗脸的良卓。
竟然是他,清明羞涩的笑了笑,连忙走过去帮他递手帕。
屋外的雪花絮絮扬扬的下了整整两天。
清明站在一颗柳树边,看着结了冰的湖面上也覆了一层厚厚的雪花,虽是初春,却一如当年寒冬,冷的措手不及。在她五步开外的地方,良卓正站在一旁往湖里烧些冥币。
大年初一做这些,怎么看都有些不吉利。
清明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带她来这里,却又只是一言不发的烧他的冥币。这些,看似都像是与她无关的事情。她站在一边冻的直哆嗦,好几次都想开口询问,又怕他冷言冷语。便只得将心里的疑问强行压了下来,陪他静静的站着。
他烧了很久,每一张都用心的烧成灰烬,清明看着方才厚厚的一叠已经慢慢见底,不禁在心里吁了一口气。
再站下去,她就要冻僵了。
她看着他渐渐停止的动作,嗟着双手走到他身边,叹了口气,安慰道,“逝者已矣。”说完,便等着他一起回去。但他丝毫没有要回去的打算,只是转过头看着她,眼眶也不知何时已经红成一片。
他神情悲伤,像是失去至亲的人。哽咽着半天没有言语。
清明从未见过这样的良卓,一瞬间,竟有些难过的不知所措。她拉了拉他的衣袖,下一秒便被她拥进了怀里,他拥的很紧很紧,神色寂寥,仿佛担心只要一松手怀里的她就会消失一样。
清明在身后紧紧的回应他,她从未觉得自己像这一刻这么安心过。不由的将脸贴近他的胸前,听着他缓慢而有规律的心跳,满足的嘴角噙笑的闭上双眼。
第一次觉得自己于他而言也很重要。
第一次想在他怀里弹指间老去。
第一次, 将那一直深埋于心的话轻启朱唇缓缓吐出,“良卓。”
“我爱你……”
下一瞬间,只听到一声巨大的“扑通”声,方才还温暖的怀抱转眼变成刺骨的湖水。她拼命挣扎着,水却越快的淹没头顶,四周无边无际的寒意,“救……我……”
身体像一块没有浮力的巨石一样,在喊出那句话后,直直的沉入湖底。
胸腔被挤压的透不过气,大脑钝重钝重的,身体都不由自主。
终于,在她失去神智之前,另一阵“扑通”应声而下,赶过来的人,却是阿瑾。
阿瑾扶着她在一旁刚刚站定好,良卓突然冲上来反手死死的掐住她的颈脖,狠戾绝然犹如地狱修罗,双目被血色染的通红,“宋清明,你没资格对我说那句话。
前一刻,还是温暖的怀抱,下一刻,却亲手将她推进湖里要置她于死地。
她没有挣扎,如果能死在他手里,未偿不是一种解脱。
阿瑾刚刚站定脚步,再次看到这一幕,也被吓的失了分寸,“沈良卓,你疯了吗?”
“我叫你放开她,事情已经那样了,你就算了杀了她也无济于事,放开她。”阿瑾冲他大声喝道。
有无数个片段在脑海里一晃而过,关于她的,关于他的,那个糯檽的软软的声音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静静地耳畔边响起:“我喜欢她呢。”声音慢慢荡开,像无数个逐渐扩大的水纹,最后,在平静的黑暗中消失殆尽。
终于,他松开了手,任她像只损落的石头一样失魂落魄的跌在地上。
“沈良卓,我不管你有多恨她,但你以后休想再靠近她一步。”阿瑾一把推开良卓,伸出双手护在清明面前。
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她眼神空洞的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剧烈的咳嗽起来。
心里突然无法停止的悲伤起来。
她那么爱他,他居然要杀她。
是不是身边那个一直痴痴念念的人,他的心里,从来就没有她,过往的一切,都只不过是她自己捏造的假象?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结局】
靖云后庭。
一座孤坟立在昔日的锦潭边。墓碑上面四个红色大字生生刺痛了她的双眼:童宵之墓。
清明茫然无措的看着带她来的阿瑾,“怎么会这样?”
“那年沈良卓受逃犯挟持,中毒昏迷,你在照顾他的期间,跟童宵来过这里,你走以后,他就他跌入深潭,本就身患顽疾的他被冬天冰冷的潭水刺激肺腑,救上来的当天晚上一直昏迷不醒最后冰冷身亡。从他被救上岸一直到他死的那一刻,手上一直握一张纸,虽然被潭水浸的已经墨水染开,但仔细辨认,还是不难看出,那是一首《越人歌》,是当年在书院传的沸沸扬扬的,你亲手写给他的《越人歌》。事后,院长审问起来,家仆说,之前隐约听到你们在潭边发生争执,接着就看到你哭着跑出来,几乎就是在你跑出去来的那一刻,就听到一声落水声,等他赶过去,童宵已经掉到冰冷刺骨的深潭里。他们一致认为,是你害死了童宵,曾一度想报官,是良卓带病为你苦苦求情才平息了此事。”
清明想起来了,那一次,她跑出去前,的确推了童宵一把,却不知那一推竟要了他的命。有眼泪从脸上簌簌的落了下来,她神情崩溃的摇摇头,“这不可能,这不可能啊……”
“院长跟童家之所以能放过你,一方面是沈良卓在求情,另一方面是因为童宵已经病入膏肓,大夫诊治也是活不了几年。大家原本想着最后几年让他快快乐乐的过,没想到,你却提前结束了他的生命。我也一度劝过良卓,这于童宵而言,也未偿不是一件好事,至少,不用再日日受那病痛蚀骨折磨。我那日之所以说,童宵说你真贱,不过是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在良卓面前提起童宵,良卓从小很疼童宵,把他视作亲弟弟,那件事情之后,童宵便成了他心中隐痛,而令他产生痛处的竟是他最喜欢的女子。当年,听说童宵喜欢你,也亲眼看到童宵跟你在一起很快乐,他便选择对你避而不见,还散播出自己喜欢白颜的谣言,原想着,让童宵剩下的几年走的安心,却没料到会是那样的结局。后来,他对童宵的死一直耿耿于怀,觉得自己当初不应该把你留在他身边。他原谅不了自己,也原谅不了你。所以,他有多喜欢,就有多内疚。他装作对你冷漠无情,只是因为说服不了自己。每当他看到你,看到你的笑,就会起童宵,想起童宵的死。”阿瑾坐在潭边的岩石上神色清寂的将这件事情娓娓道来。末了,看了看清明,“这就是我当年为什么催你来看看童宵,又不让你跟良卓见面的原因。”
很多事情从那一天开始就注定了没有结果,再努力也不过牵强的扯出更多的伤痛。是谁说,如若最终无果,不如最初不遇,便可免半生伤害、一世流离。
“原来,我竟成了杀人凶手。”清明苦笑着低喃道。是啊,她是他的杀弟仇人,又怎么能奢望留在他身边。
当年,遇见那个粉雕玉啄的小元宵,身边发生的一切明明就很美好,只是现在再回想起来,宁愿那都是一场梦。梦醒以后,她依然一个人坐在清水县的某个小村庄,做所有那个年龄的少女该做的事情,没有沈良卓,没有小元宵,过着最最寻常的生活,睁眼,呼吸,看门庭花开花落,望天外云卷云舒。一切安然,一切无恙。
第62章 番外之岁月静好
这日,一直到傍晚时分,商船才刚刚抵达临安。下了船在码头随便租了辆马车便直奔唐园。
来之前,并未稍封书信告知燕姐姐,因着这般倒也像个惊喜,今日正是燕姐姐女儿生辰之日,她出世时,清明一直在京都,这几年也就恍恍惚惚的过来了,这次刚好要回清水县探望双亲,顺道经过临安,便也来凑凑热闹给燕姐姐的女儿过个生辰。
细算来,那丫头到今日也都四岁了,时间竟过的这般快,转眼间便四年了。
当清明敲响唐园大门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