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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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砂-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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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因,暴病。
当时是,宣王墨宸正值年幼,方十岁有余。大雪之夜,他跪在长庆宫前,守着那冰冷的灵柩大声恸哭,不分昼夜,险些哭瞎了眼,让长庆宫上下宫人见之心怜,唏嘘不已。
曾有人言,若非惠妃之死,如今太子之位必然是宣王无疑。当年,皇上专宠惠妃,自然对宣王垂爱有加,文武皆亲自授予,寄予厚望。
奈何人事无常,自惠妃逝后,宣王在宫中地位一夜崩塌……
宣王本是温和之人,旁人道他清雅如竹,却不知其心中藏了分清冷——那九重宫门之内留下的幽寂苍然。
因此,他才爱北语的炽热,爱她那份如火的热情。
三年前,皇上只提及有意与相府联姻,却未曾道明细致分配,原以为,父皇知道自己喜爱北语,便会将她许配与他,因此特地接她进宫,从不向旁人遮掩自己的心意,岂料,三年之后会是这般情形……
世人常言,宫中长大之人易看透世态炎凉,城府极深,许墨宸自以为他是看透它长大的,却未想到,一道圣旨下来那刻,他才真正读懂着炎凉是何滋味。当年那个抱着自己读书识字的父皇,换下龙袍为母妃画砂绾发的父皇,那在母妃离世前,许诺永保自己平安幸福的父皇……却也不过如此尔尔,叫人心中,怎个不凄凉?
太子之位,他不争便是,可为何连他仅有的北语也要夺走?
皓月如水,烟雨轻寒,不知不觉之中,许墨宸又走到了城外河畔,这里有着他同北语的无数回忆,或欢喜,或争吵,或沉默,或流泪……一幕幕如雷电般闪至眼前,霎时间刺伤了那双浸墨的眸子,疼痛如针毡,却偏生不忍别头,不肯垂眸,仿佛一旦逃避,便是真的错过了。
冠玉面上,细雨如纱,墨眸之中倒映河面潋滟点点,四下斜风细雨,心上却静若无声。他想起北语曾在此处对他说过的话,每个神情都还真切清晰,仿佛触手可及,却又一触即碎。
或许,这就是身为皇子的命运罢。
这,就是权臣之女的归宿啊
……
明日,就是太子与宣王大婚之时,从此之后,北语便是他许墨宸的皇嫂,而自己,竟荒唐地成了她的皇弟,再度相逢,只是陌路之人。曾经许下的所有誓言,都将顷刻瓦解,如同城墙轰然坍塌,他再不能履行对她的任何承诺,除了最后那荒凉的一句:
此心,定不负卿。
他站在长河边上,沉吟半晌,最终,终究离去。
细雨飘飘,天色阴霾,帝都之西,相府。
待易函说罢,北音蒙蒙睡意登时消散,疲倦的身子也不由坐直起来。
易函沉郁之声还在继续,给沉肃的书房平添一抹寒寂,北音蹙眉,看向窗扉外迷离雨景,直至易函话近尾声,方才怅然道:“这……就是皇上将我许给宣王的缘由?”末了,又低下头去,“竟是如此。”
易函自书案前走来,喟然道:“音儿,你跟北语不同,她性子急躁率真,任性冒失,不宜担此大任,反倒是你,自幼开始便沉稳大度,知退进,明事理,有你在,宣王将来才有希望搏上一搏。”
北音微抿薄唇,眼中神色带分复杂,心上更是五味杂全,说不清楚。
易函道:“太子与我貌合神离,在朝堂中也是人尽皆知,近几年来,他联合曹尚书处处同我作对,几番想要弹劾我下台,此番若非皇上赐婚,他断然不会答允这桩婚事……将北语嫁过去,是会委屈她些,但这也是权宜之策,我也是不得而为。”
北音本就心烦意乱,听了这句,更是替北语担心,正当踯躅之间,又听易函道:“太子一心想除掉宣王,稳固他的储君之位,他身后虽有皇后曹氏相助,却碍于皇上对宣王暗中保护,无从下手。此次大婚,我相府一下同这两人结成亲家,表面上看,的确是双喜临门,风平浪静,实则却是引火烧身,暗潮汹涌。”
易函说罢,摇头喟叹,北音沉吟片刻,道:“难道是太子为了报复宣王,向皇上要的北语?”
易函道:“也不尽然。此事虽有皇后的意思,但却正合了皇上心意,因此皇上才顺水推舟,以暗中相助宣王一臂之力,只是这点,宣王被蒙在鼓中,并不自知。”
北音略思一会儿,方道:“如此说来,皇上是心向宣王,那为何当初又不立宣王为太子?难道,是碍于皇后?”
北音心下黯然,若真是如此,那北语将来处境岂非更加危险?皇后曹氏在朝廷中同丞相分庭抗礼,同党众多,其势力已是根深树大,皇上若是有意立宣王为太子,那便是公然同整个曹氏为敌,虽可借宣王之崛起除去这分隐患,但
却是要付出极大代价,而且,机会渺茫。
易函道:“太子乃是皇后嫡出,自然是名正言顺的储君,皇上若是执意立宣王为太子,定会遭到朝中过半官员的阻拦。”
北音却是不安道:“可是,爹暗中帮宣王夺取,一旦被太子发现,那北语岂不是太过危险?”
易函摇头道:“那便是命了……”说罢,眼中有升起分光亮,“亦或许,北语也并非那般认命之人,她……兴许会有办法的罢。”
北音仍是不解:“可女儿还有一事不明。”
易函道:“你说。”
北音道:“太子既是皇后嫡出,不置可否的储君,那爹为何还要同他产生分歧?皇上……又为何不认可太子?”
易函面色变了一变:“当下只得告诉你这么多,总而言之,太子决不能继承我北昭国皇位,还有……”顿了顿,看向北音,声音蓦地严厉几分,“再过数日,沈羚就将抵达京都,如今他已是镇国将军,亦是太子党羽,他的儿子沈祁皓你最好能避就避,休得再跟他纠缠不清!”
听闻沈祁皓将要归京,北音心下一阵慌乱,说不清是惊是喜,可听了易函之言,这仓促的喜悦却又顿时烟消云散,徒留的,只是满心怆然:“爹尽管放心,女儿和沈祁皓早就没什么了。”
易函点头:“如此便好。”说罢,抬眸看了眼夜色,“时候不早了,且回去歇着罢,明日就该出嫁了,今晚要好生休息。”
北音含笑点头:“爹也是,国事虽重要,但也不要太过操劳,熬坏了身体。”语毕,悄然退下,轻手合上书房的门。
转身时,正想庭院中雨屑莹亮,星星点点,皆是那般美丽,几近缥缈,几近虚无,好似那些莫名情愫,无端而来,无端而去……风起风落之间,但留四壁清雨点点,似三千烦恼丝,映月翩飞。
一会儿,是许墨宸在长河边上的落寞;一会儿,是沈祁皓转身离开的决绝……
次日,淫雨消停,天色却仍是大片阴霾。
相府门前,喜气冲天,整条长街皆沾满了凑热闹的京城百姓,喜色彩条似长河铺过,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响彻四壁。
吉时将近,太子府遣来的花轿如期而至,北语依旧一袭红裳,却是换了此生仅一次的嫁衣。临行前,她紧紧拉着北音的手,红盖头下涕不成声:“姐姐……替我照顾好他。”
北音点头答允,催促她上了花轿,这才在碧珠的搀扶下退了回来,被红盖头掩住的面容,亦是藏着旁人看不见的愁绪。
唢呐声起,大红花轿在大片
欢喜声中颠簸而去,两侧人声沸腾,如海潮般一波一波。
半刻钟后,宣王府遣来的轿子方才临至,原本静下几分的人群又即刻哄闹起来,喜婆笑盈盈走上前来,扶着北音上了轿,冲易函、易夫人施了礼后,扬手招呼迎亲队,长街大道上又是一阵唢呐之声。
碧珠作为北音陪嫁丫鬟,一直侍奉左右,与相府分别在即,竟是垂着脑袋,险些落下泪来。
四周虽吵,但北音在轿中却仍是听到了那“嘤嘤”之声,上轿的动作不由顿了一顿,拉过碧珠的手道:“有我在,不要哭。”
碧珠闻声看去,破涕为笑:“就知道小姐待我最好!”
喜婆见这两主仆这般交好,一时也是笑了起来:“碧珠姑娘,这大喜日子瞎哭什么!以后跟着咱们王妃,还怕过得不好么!”说罢,掉头冲车夫喊道,“起轿,宣王府!”
参差不齐的唢呐声更响一层,直至刺耳,弥漫了整条长街。生活了十六余年的相府在身后慢慢远去,北音独坐在空荡的花轿中,回眸时,只得望见石狮之后的一片鲜红。
喜色当前,她却是想起了那日冷冷清清的宣王府。
与此同时,帝都城外的官道上,一人一骑,飞奔而来。
顺着绵延山脉远望而去,可见苍绿深处浩浩军队自北岭凯旋,整肃顿挫,却与前方狂奔之人相去近十余里。
那是整整两日两夜的路程。
狂沙齐扬,漫过那身银亮的戎装,他的眼睛因日夜兼程而泛出红丝,青丝因烈风狂啸而凌乱,刀削一般冷毅的轮廓,亦是染着金砂点点。
他策马狂奔,拼命一般,向帝都之内的那片喜色赶去。
一定,要赶上。
自花轿离开相府长道之后,便一路向宣王府走去,北音独坐在轿中,垂眸沉吟,心中说不清是何滋味。仿佛一切如梦,并不真实,但耳畔断续传来的奏乐声,却清晰的提醒自己,从此过后,便是他宣王的女人……
轿子走了片刻,来至洛河桥,北音能听到桥下嘀嗒的流水之声。不知为何,她竟在此刻想到了三年前的那个雨夜,她无端失约,在暴雨中追逐那少年漆黑的背影,大声呼喊着他的名字,然而,触目所及的一切皆是虚无,直至她跑到了彼此相约之地,验证了那分错失之感。
洛河桥,洛河桥……
从此,就是真的错过,此后,再无续篇。
正当此时,前方忽传来马蹄之声,震天一般,猛地惊断了北音的思绪。
紧接,轿子猛地一顿,四下百姓起哄
之声、喜婆和碧珠叫嚷之声扑面而来,顿下的轿子轰然落下地去。
北音忙扶稳窗沿,这才未有一个踉跄摔了出去,正想相问是何回事,却听前来传来脚步声,跟着,便听喜婆喊道:“将军!你不能过去!”
“快,快把将军拦住!”
……
杂乱之声响在轿子外头,北音起身的动作一滞,娥眉一蹙,闻着那越来越近的气息,心在瞬间窒息起来。
越来越浓,越来,越近。
“哗”一声,轿子垂帘被一只大手掀开,紧接,弥漫在眼前的喜红被人扯下,沈祁皓一身戎装,几缕青丝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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